[原创] 贾乡长说假话

闵家楼

　　傍晚时分，绿水乡党政办的电话“呤呤呤——呤呤呤”响起来。震得党政办主任谢小年心往上一提，他最怕这个时间来电话了，这个点来电话一般不是急事，就是孬事。他匆匆过去，拎起电话问：“你好！我是绿水乡，你哪里？”电话是县委办公室打来的，谢小年一口一个“是”，一口一个“行”地答应着，脸上的神色慌乱，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小年接完电话，急慌慌地去找乡长贾千旭。贾乡长却不在办公室，谢主任急匆匆回来，给乡长拨电话，才知道贾乡长正坐在清风大酒店里喝酒呢。谢小年说：“乡长，大——大事不——不好了！”只听贾乡长在那边嚷道：“小谢！说你多少次了，有事你别慌！有什么事，快说。”谢主任说：“县委刚才打电话来，说市委白书记后天要来咱乡视——视察。”贾乡长说：“那是好事呀！白书记是我老领导了！”谢小年说：“好——好吗呀！县里说白书记他专门要来看——看咱的波尔山羊养殖场。”贾乡长一听也慌了：“什么，看养殖场？你——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个同志我说多少次了，说话还是说一半留一半的。”贾乡长不顾喝酒，叫上司机开车往绿水乡政府赶。

　　原来这个乡长贾千旭，为显摆政绩，吹牛B，擂大鼓，只是建了一个空壳养殖场，硬玩“空城计”，就在全青山县放了卫星，大吹养羊逾千只。没想这事吹过了劲，冲出了青山县，传到了市委书记白月涛的耳朵里。若是别人可能不会引起白月涛的注意，但绿水乡乡长贾千旭曾是白书记在青山县任县委书记时的秘书。所以贾乡长这个不大不小的政绩引起了白书记的注意。白书记要来看羊，可羊圈里哪里来的羊可参观？乡长贾千旭这才知道大事不好，慌了手脚。

　　贾乡长回来时，谢主任已把乡领导班子成员都召集来了。他们连夜研究了一套方案，决定让机关干部向老乡家借羊。

　　第二天一早，平日冷冷清清的绿水乡人头攒动，机关干部们来来往往，不断有老乡牵着大羊抱着小羊往乡政府大院里送。到了这天下午绿水乡进入了高潮，整个乡政府大院里人欢羊叫，简直像个淤开了花的粥锅子。绿水乡党政办主任谢小年更是恨不得像个狲猴子变出三头六臂来，忙东顾不上西，忙南顾不上北。直到半夜时分总算准备妥当了。

　　第三天，白书记在青山县县长的陪同下来到了绿水乡养殖场。只见养殖场里大大小小、黑黑白白的羊满满当当的，叫声一片，挺上规模，贾乡长从养殖到销售，从国内到国外，从现在到未来，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地向白收记作汇报，白书记边看边听，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参观完毕，贾乡长说要请白书记吃工作餐，白书记没有推辞，就应允了。席间白书记附在秘书小李的耳边说了几句，小李便出去转了一花。不一会，服务生端上来一盘菜，白书记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口说：“嗯，味道不错，大家来尝尝！”白书记有指示，于是大家都举起筷子夹吃了一口。白书记说：“怎么样，不错吧！”众人说：“不错，味道真不错！”党政办主任谢小年快人快语，不知深浅，含糊地说：“这菜好像没放盐吧！”白书记一笑，以同样的口气说：“就这个味吧，我感觉挺好吃。”谢小年还要说，但被贾乡长丢过来的一个眼神止住了，众人就皆附和说：“对，对，可能就这个味。”

　　片刻过后，服务生又推门进来了，脸红红的，说：“对不起，刚才上的菜里忘放盐了。”白书记一愣说：“不可能吧，我好象记得这菜就这个味吧。”脸就变得红红的了。县长和贾乡长皆说：“是，是，我好象也记得这菜就这味。”服务生却很不识相，说：“不可能呀，这道菜我们大厨一锅出了两盘，对面那桌的人都说没放盐，让端回重做了。”饭桌上出现了片刻寂静，谢小年一看这涉及领导说话的权威问题，就机灵了一回，示意服务生走了。接下来大家便岔开到别的话题，但那道菜却没有人再夹了吃。

　　饭毕，大家来了乡政府的会客室。白书记只喝了一小盅酒，脸却红红的。白书记示意贾千旭去了里间的屋里，贾千旭一副很虔诚的样子。白书记笑笑说：“小贾呀，那道菜真的好吃吗？”贾千旭没料到白书记问这个问题，窘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白书记又问：“小贾，你看我的脸红吗？”贾千旭看了看说：“红。”“那你知道为什么红吗”白书记问。贾乡长说：“不知道。”白书记说：“我说假话了，那道菜没放盐，其实不好吃，但我硬说好吃了。”接下来一阵沉默。

　　白书记脸上严肃起来，掏出来一颗烟，贾乡长赶紧上前点上。白书记吸了一口说：“小贾呀，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贾千旭说好。白书记讲起来：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身边有个优秀的小伙子，那时他刚从学校里毕业，家是农村的，他很勤奋，也很有志向。有一次，小伙子偷着去会女朋友，把我吩咐的一件事给耽搁了。我很生气，回来后问他去哪了？他怕挨批，给我说他父亲生了病，他送父亲去医院了，说完他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当时我就看出来他说谎了，但我没说他，还很关心地问他父亲病得如何，小伙子越说脸越红，最后连手腕子都红了。当时我怕伤了小伙子的自尊心，也就没再问下去。过了几天，小伙子终于来向我说了实话。我问他为什么说实话了，小伙子说他从来没说过假话，心里不踏实，特别难受。”

　　白书记问：“小贾，你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吗？”贾千旭早就很难受了，此时泪花子就在眼里开了，说不出话来。白书记动了情，把烟头摁在烟缸里说  ：“那个年轻人就是你呀！那时你多好呀，说了假话还知道脸红呢。怎么十年过去了，说假话怎么不脸红了呢？”

　　贾千旭终于挺不住了，泪花子灿烂在了脸上。说：“白书记，我对不起你，我说了假话，还做了假事，养殖场里的羊都是从老乡家借来的，你处理我吧。”

　　贾千旭没想到白书记听了很平静。白书记说：“你不是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党，是绿水乡的老百姓。其实你那点雕虫小技我早就看出来了，那道菜也是我让小李点的，我等的就是能看到你脸红，听到你亲口把问题说出来呀！”

　　贾千旭说：“白书记，你处理我吧。”白书记笑了，拍着贾千旭的肩膀说：“我给你的处理就是——明年这个时候我再来看你的这个养殖场！”贾千旭牙咬了嘴唇说：“行！”

　　白书记和贾千旭走出来的时候，大家发现贾乡长的脸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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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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