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葡萄

万里 · 发表于 2012-9-6 22:37

一串葡萄

　　我决定要送小召一袋葡萄，起因是她帮我打印了一份辞职报告。
　　
　　在这家工厂已经四年。虽然工资待遇都还不错，可我的性格决定了我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小召听说我要辞职时，问我为什么，我的回答是：厌倦了！
　　
　　小召笑着说，你也不年轻了，做事还只是由着性子，冲动得让人想笑。
　　
　　我想说，这不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是激情不再后的心理空虚感，让我不得不离开这里。我不像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一切以“稳”字为重。我也不像食堂里的小胡那样，只要一提到钱字，两眼就放光。跟他们提精神追求，只能被他们嗤之以鼻，笑话成精神有病。
　　
　　当然，我不否认小胡自从承包了厂食堂后，的确是挣了不不少钱。好在，他的腰围渐渐变粗，却便没有随之将我们这些昔日难友都抛之脑后。这一点，我想小召应该更有感触，因为小胡经常将一些卖剩的鱼肉打包让她带回家里。小召时常对我说：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缺少营养是不行的，难得小胡周济着点，倒也替她省了不少生活开支。我说，他卖剩后倒掉也是可惜了！再说了，以现在的他，指缝里漏点儿，也够你们娘仨了，你不用太在意的。虽是如此说，但小召却总是心怀感激，大有来生结草衔环以报恩情之意。此意经我转呈小胡，小胡不过一笑而过。
　　
　　我将葡萄往小召手里塞，她执意不肯留下。我说，小召你就别拉拉扯扯的了，让人看见了，知道的说是互相推让，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厮扯打架呢。不就是一袋葡萄嘛！小召扭头看看，还真有两个人正朝这边张望，于是只得收下了。嘴里还说，那行，我明天给你买两包烟。我白了她一眼说：抽我嘴巴子不是？
　　
　　要说在这厂里，谁都知道我和小胡小召的关系铁。再加上一个生产部的小王，我们常被其他同事冠以“四人帮”的美名。昨天小王带了一串葡萄给我，说是她亲手从葡萄园里采摘来的，比外面贵许多，但也新鲜许多。我看着那葡萄，个个圆满诱人，送一个入口，汁多味甜。当即让她帮我买了一袋子送小召。
　　
　　小王说：我帮你买，再由你送她，那还不如我直接送她呢。我说你不知道，我让她帮我打了一份辞职报告，这算是谢她的。小王说，她一个文员，帮这点小忙不过是举手而已，还用得着谢？我说，她是无所谓，但我不是不想白麻烦她嘛。就像小胡送她菜一样，她不也满心感激？小王于是不吭声了，半晌才说：你真的要走？
　　
　　一提起这个话题，不免让我伤感。
　　
　　当我让小召帮我打辞职报告的时候，我感到的是一种解脱的快感。如鸟困笼中，一朝得释，振翅高飞一般。我本来就是个不太喜欢墨守陈规的人，一个地方呆久了，或者说一件事干长了，总缺少新鲜感来维系。可一旦决定离开，想到的便是身边的这些朋友，以及那些真挚难舍的友情了。
　　
　　四人帮里，小召是最了解我的，所以她没有劝我，只是让我拿到辞职报告后，放三天再递交。这是一种很婉约的劝法。相比较于小王这样的直性子做法，更能触动我的内心。小胡暂时还不知道，但我确定他也不赞成我的辞职。他常说：似你我之辈，身轻好似草芥，能安身立命已属不易。何况年纪已大，如何轻易变动？所谓二十不改行，三十不学艺，何况是我们这样已近四十之人？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年性情竟也改变了不少。譬如此前，每经过一个地方，只要想离去的时候，总是毅然决然畅然离去。可现在，不过是虚度了几年光阴，竟也一味恋旧起来。所谓岁月不饶人，看来真是老了。想起去年和老胡一起听戏的情景来，那戏中唱到：人生难得遇知音。如今我就要离开我的四人帮了，我，真的舍得吗？
　　
　　将手机关机，找了一家小酒店，门朝西的。坐在门首，小酒一杯空复满，静观日色昏欲坠。身子有点发飘，微醉的感觉真好。最后结账，六十八块。老板说零头不要了，给六十块吧。我说别介，这么吉利的一个数字，咱别把它糟蹋了。就用这六十八算作对此地的一个道别吧。然后，如数付账，踉跄着走上了回家的路。
　　
　　到家时，天已黑了下来。我打开门正要进屋，脚却踢到了一包东西。进屋打开灯一看，可不正是那袋葡萄吗？我忍不住笑了笑，提进来一看，袋子里还有一个小纸条，是小胡留的：小召非要送我一包葡萄，我家里还有，就转送你了。听她说你要辞职，打你电话又不接，你搞什么玩意？想拆散咱们四人组？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这山还望那山高，安心站稳脚下一片土，好好过日子吧！记住了，回来就给我打电话！
　　
　　头更晕了，我想一定是酒劲上来了。可那一刻脑子却比平时更清醒。我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心里想：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仅仅是因为不再新鲜？有哪一样新的东西不会慢慢变成旧物？如果今天，我连他们这份最真挚的友情都能抛下，那我追求的到底该是什么东西呢？这样想着的时候，手就摸到了口袋里的那张辞职报告，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精神有点不太正常。
　　
　　心头开始突突地跳，想吐的感觉。我慌着摘了一颗葡萄送入口中，那种甜中微透着酸的感觉瞬间在咽喉间蔓延开来。于是打开手机给小胡发了个短信：以后有好东西吃不完，尽管送来给我，我不走了！
　　

　　

[ 本帖最后由万里于 2012-9-6 22:39 编辑 ]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9-6 22:41

呵呵，刚吃了两根黄瓜，又上来一串葡萄。口水都出来了。妙极！！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9-6 22:42

呵呵，刚吃了两根黄瓜，又上来一串葡萄。口水都出来了。妙极！！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9-6 22:47

一串葡萄传递的是一种真挚的友情，难以割舍。

敬一兵 · 发表于 2012-9-7 08:31

以物寓真情，不错的文笔，欣赏。

木门长子 · 发表于 2012-9-7 09:39

也许总有一种精神上的迷茫，让我们无所适从，但也有一种不舍的亲情伴在身边，为人为已，一串葡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难得的友谊，好好珍惜！问好万里。

梁星钧 · 发表于 2012-9-7 16:39

一串葡萄，一个故事。欣赏。

刘满园 · 发表于 2012-9-7 16:48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9-7 09:39 发表
也许总有一种精神上的迷茫，让我们无所适从，但也有一种不舍的亲情伴在身边，为人为已，一串葡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难得的友谊，好好珍惜！问好万里。

是的，职场就是战场，是个充满拼搏竞争的地方，硝烟弥漫，有一份真情在，多么珍贵啊。万里的作品，往往有着更多的寄托，耐人寻味。

FCZ · 发表于 2012-9-7 19:17

情义无价！学习了。

万里 · 发表于 2012-9-7 19:45

呵呵，迎风版主好风趣！

万里 · 发表于 2012-9-7 19:46

谢谢FCZ老师的阅读留评！

万里 · 发表于 2012-9-7 19:55

呵呵，看到刘版如此一说，很开心，问好了！

万里 · 发表于 2012-9-7 19:59

好久没有见到梁老师了，问好！

万里 · 发表于 2012-9-7 20:07

谢谢木门版主的点评，每次看到你的细心留评都很感动，问好！

万里 · 发表于 2012-9-7 20:09

谢谢一兵老师，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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