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李爷之死

漠沙如雪

　　李爷死了。由于车祸。

　　爷爷说，李爷的死是因为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高高的树上挂着一个鲜诱的苹果。李爷爬树够那个苹果，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就要够到哪个苹果的时候，却从树上摔了下来。李爷没有感到疼，那是梦。李爷只是悲哀绝望的望着那个苹果。这时苹果却自己从树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在李爷的头上。

　　 爷爷说，李爷是被苹果砸死的。

　　 李爷死的前一天，因为一件小事，儿媳妇又和他吵了架。儿媳妇向来嘴不饶人，对李爷的斥骂中用了“老不死”这个词儿，更是一把夺过他的拐棍，挥手抛向空中。拐棍划着诙谐的弧线，落在了房顶之上。本来气的哆嗦的李爷望着房顶的拐棍，一动也不动张着嘴巴沉默，像一座石膏像，脸色由发紫变成灰白。儿媳妇也自知做的过了份，灰溜溜的出了家门。

　　 李爷就那么一直望着，他看见天空的鸟儿在云朵中穿梭，清风把房前电线上挂着的布条吹的抖动，也晃一晃身子，大概也希望自己能轻盈。

　　李爷终还是叹了口气。

　　小孙子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李爷在那直愣愣的站着，觉得好奇，小孙子说，爷爷，爷爷你在看什么呀？李爷说拐棍，他在房顶上，我得把它弄下来。孙子问，你这么看能把它看下来吗？李爷低头看只有八岁的孙子，眼里闪出一丝亮光。李爷说乖孙子，帮爷爷把拐棍够下来，爷爷给你买糖吃。孙子一听说有糖，欢快的蹦高，但一看那么高的房顶，又傻了眼，李爷抱起胖胖的孙子，让孙子踩着自己往墙上爬，李爷已经很久没有抱孙子了，他发现如今的孙子如此之重，俨然一个陌生人。墙上刷刷掉下尘土，让李爷睁不开眼，突然间李爷感到天旋地转，他一下子坐在地上。孙子摔着了屁股，哭个不停。这让本来疼痛的李爷心情更加烦躁，大骂孙子也学不孝顺了。

　　李爷叫隔壁王二去拿，王二正在杀猪，杀猪刀在手中飞快的旋转，麻利的穿梭在猪肉之间，让李爷赞叹不已。李爷坐在那里等，整整等了一个上午。王二杀完猪，气喘吁吁。王二问李爷你有梯子吗？李爷说没有。王二嘿嘿一笑，把刀上的猪油使劲的往身上蹭着。没有梯子，怎么爬房？

　　李爷说我去借。

　　李爷奔向对门的刘妈家借，阳光直照着头顶，让他一阵的昏眩，李爷是闭着眼睛闯进刘妈家的。李爷一进屋差点没窒息，屋里如此之多的客人，鼎沸的声音把屋子撑胀成鼓气的大饼。他茫然的回应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的问好，然后挤开客人，拉出刘妈。刘妈正忙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对李爷一脸的不耐烦。刘妈告诉他，梯子前些早被吴成借走了。

　　李爷又佯佯的去了吴成家。

　　吴成家门槛很高，李爷绊了个踉跄。喊吴成，不在。但李爷欣喜的发现梯子放在那里。他走过去，用胳膊搂住梯子，使劲的拉，梯子却纹丝不动。李爷呆呆的望着梯子，无可奈何。这时，一只羊凑了过来，对着李爷“咩咩”叫个不停。李爷看那羊眼中明显透漏出对他的轻蔑。

　　“畜生！你也敢笑我！”李爷抓起一根地上的竹条，狠狠朝羊抽了过去。那羊倒是机灵，转身逃跑了，李爷追着连抽三下也没碰到羊的一丝毫毛。李爷气的把把竹条折成两段，丢在地上。

　　李爷决定去找王二搬，出吴成家门时又是一个踉跄。

　　此时的王二正在吃饭，就拉着李爷一块吃，李爷不吃，坐在屋子的一角看王二悠闲的咀嚼，心里一股陌名的酸楚。王二吃完饭搬来梯子。可李爷的房太高，梯子还差一截。王二说我上不去啊！我有恐高症，非摔死不可。李爷将信将疑的看着王二，问你真不行？王二说我真不行啊！你再找别人吧！没等李爷再开口，王二已经转身给了李爷个后背，李爷看着他被阳光照的油光发亮的肥背，觉得像个剃了毛的猪。

　　“挨刀子的！”李爷对王二骂了句。

　　李爷失魂落魄的低着头在小巷子里转悠，就这样来到了刘婆家。刘婆是经常和李爷聊天的人，是李爷的“红颜知己”刘婆捋捋额头的白发，悲哀的望着李爷，她说这事我帮不了你。李爷就往地上一坐，默不做声的抱着头，没有流泪，但刘婆知道李爷在哭。刘婆拿出一簸箕黄豆，拣三个豆就望一次李爷。刘婆没有说话，但她的心在说话。李爷根本听不见，他只是感到阳光把他照的无比寒冷。

　　刘婆放下手中的簸箕，说有了。她从屋里拿出一根精致的木棍递给李爷，说你先用这个。李爷拿这木棍，转了几圈，真像拐棍。李爷说好吧！就先用这个。说着转身离去，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严肃的看着刘婆说，不行！我就得用我那个拐棍！

　　刘婆惊诧了。她望着李爷倔强的背影，觉得像个陀螺，生了锈的。

　　在这种情况下，李爷毅然踏上了去我家的路途。我家在米滩街的紧北头，离李爷家足有一里地。李爷一路上心中匆匆，脚步却迟钝。还不小心踩进路边的泥水里，差一点没摔倒。李爷可不相信自己会摔倒。

　　李爷和爷爷可是好哥们。年轻时俩人打过假，爷爷打输了，就人李爷做了大哥。李爷到我家时，我正看书看的入迷。爷爷唤我去帮李爷拿拐棍，我说天都黑了，明天吧！爷爷严厉的喝到：现在就去！必须去！我皱着眉头走出家门。

　　我费力的爬上房顶，明朗的月光下，清白的房顶只有临次节比的青瓦，哪来的拐棍？我告诉李爷房上根本没有拐棍。大概是被哪个顽皮孩子拿走了。李爷不信，李爷说我自己上去看。我乐了。我说您一大把年纪怎么上的来？不就一根拐棍吗？我明天给您买新的去。李爷不做声，依旧不依不饶的望着房顶。我无奈，走的时候搬走了梯子，我真怕他会往上爬。

　　回家后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爷爷。爷爷说我有两个拐棍，你给他马上送一个去。我一听马上，又皱起了眉头，我嘟囔着路这么远，不如明天吧！我明一早就送去。爷爷竟发了暴脾气。

　　你现在就给我去！再磨蹭我拿拐棍拽你！

　　我真不懂爷爷。

　　我走进李爷的屋，灯光昏暗，人更昏暗。李爷缩在屋角狠吸着烟袋锅，烟雾直直的飞上屋顶，像李爷的拐棍。我把拐棍递给李爷。李爷只是看了一眼，也没去接，又扭回头继续吸他的烟。或许是让烟熏的，李爷的眼泪不住的望下落。我感到自己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里，不知如何是好。我说李爷你可真像个孩子，这个拐棍可比你那个好。

　　李爷说你不会懂的。

　　我真不知道该懂些什么？

　　就在第二天，李爷站在路边，凝望着对面。李爷看见那里有鲜花、草地，有李爷的童年。而马路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李爷迎着刺骨的寒风，如一匹沧桑的狼。他要越过峡谷，就越一次，最后一次。李爷听见风的呼啸，也听见了前方的呼唤。越过去！这是李爷的命，是李爷一生的希望的追求。

　　李爷没有越过去，他坠崖了。

　　李爷说他越过去了。

　　人们说都怪李爷没长眼，车开过来时还响着汽笛。可偏偏就在车开过来那一刹那，李爷却要过马路。

　　总之，李爷死了。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爷爷的拐棍，人们说怎么掰也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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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震

朋友少了 原创的标注

漠沙如雪

最初由 邢震 发表
朋友少了 原创的标注

谢谢朋友提醒。

宋煜

李爷的希望是什么？苹果是他的希望吗？苹果是他曾经饱满的年轻岁月吗？手杖呢？是不是自己的儿孙或者一种心灵依赖的载体，我不知道，但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想起了苏童的《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也是这样一个故事，让人觉得感动和无奈，人的一生走到老只不过是一声叹息。写的真好!!我只能这么说。

江南行

欢迎新朋友，很有功底，问好并学习了

山里娃

写的好棒，一个孤独的与拐棍为伴的老人，他的颤巍巍的身影将留在读者的心中，文字也很有特点！！
      精华鼓励！！
      以后要把[原创]打在题目前边，这里的和帖子列表里的我都替你改过来了！

宋煜

呵呵,是我带来的哦
我很看重他写的东西的,起点就很高

苦雨

支持！

乾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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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沙如雪

谢谢大家！
谢谢山里娃版主，
谢谢宋哥！
雪漠这厢有礼了。呵呵！

山里娃

哈哈,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