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文札记】说说《长安记》吧。

冷晰子

　　《册页晚》车前子的随笔册子。很多辑。闲来读之，觉得语言是极好的，从骨子里透着一种文化人的风雅。时不时地让我想起董桥。
　　
　　只是，董桥的笔触，更古雅更绅士，有英伦之风，车前子的，到底沾染了一些今人用语的俗，也因了这俗，更平易近人些。如果一定要以时间论古旧，董桥的，应算民国，有民国旗袍的风流之韵，车前子的，却已走出了民国，更近现代了。算是长裙的典雅吧。
　　
　　《册页晚》读了过半。读书笔记写了十几则，真正记在心里的，是《葑门横街》的后半部分和《长安记》的香。这种香，有文字的墨香，有唐风宋玉的寰影衣香，还有深巷窄门的酒香。是前朝的踏花归去，是魂里梦里的苍凉花月。
　　
　　《长安记》姑且视它为游记吧。却无游记的套路、线条。读起来，零零乱乱，不知身在何方，今夕何年。一般人写游记，总是将时间地点卖弄得清清楚楚，恐怕他人不知是去哪里走了一遭。
　　
　　当然，并非说传统的游记不好。很多传统游记，也写得色香味俱全。有的游记，紧抓地域特色，皴擦点染。亦不失趣。
　　
　　但很多游记，即使写得绘声绘色，也令人难以酣读，眉目之间，总是困倦。说白了，是这样的游记没有养分。
　　
　　那么，什么是游记的养分呢？
　　
　　我以为的：
　　
　　语言。
　　
　　语言的寡淡、拖沓、松懈，会让整篇文章立不起来，软塌塌的，昏昏欲睡。但也不能过于堆叠和卖弄字词义。好比古诗中的用典，用得好，画龙点了睛。用得不好，深奥晦涩。可俗，却不能庸俗。可居新居奇，却不能高深莫测，中庸为妥。
　　
　　《长安记》的语言，恰到好处。雅，却不拿捏做作。润，有浅浅的水气，却不湿淋淋得令人腻。
　　
　　语言是肉，太瘦了，显得干巴，太胖了，又肥嘟嘟地难看，丰而不满，苗条，又细如竹竿，这其间的运笔，实需深厚文化内涵与行笔功底。
　　
　　当然，语言的胖瘦，并不影响文章立本。行文结构，才是骨架。肉多点少点，无大碍，骨架好比房梁橼木，粗细大小，每根橼木所放的位置，均有讲究。
　　
　　骨架生得好，就是好坯子。
　　
　　《长安记》，舍弃了繁缛的叙述，削枝减叶，直入长安这座城市所承载的文化底蕴与内涵，将读者的视野，从风土人情描述的拖沓，拉进历史的深巷，从前朝的闹市门庭，打马而过。尘土飞扬。
　　
　　潇洒而不失蕴藉。
　　
　　“一壶热酒离开了壶身，退隐到不浓不淡的香气后去了
　　
　　酒香的长安
　　
　　花香的长安
　　
　　……………….”
　　
　　如下长长一段淡墨挥笔，不疾不徐，优雅从容。长安的味道，从字里行间，淡淡地飘出来，雾气氤氲，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在心里，浓到化不开，化不开了，舍不下了，就想亲自走一遭，想去亲自闻一闻长安的香。闭上眼，仰起头，舒展着身体。任长安的香味儿在指缝间、眉目上，身体内，缭绕缠绵。
　　
　　“一座粉色的城市。
　　
　　一座黄色的城市。
　　
　　也是一座白色的城市。
　　
　　全部句号。句句为实。不存疑问，也无逗点的补充。长安，就是粉色的、黄色的、白色的”
　　
　　一座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名城，怎么可能只有一种颜色？它必然是琉璃的。艳丽的。像邹小山的绢本设色工笔花鸟画，只是没画儿清爽干净，带点了写意的雾里看花。
　　
　　有一点点遗憾的是，这色彩，在《长安记》里，只是一笔带过。倘若能如丹青般挥洒一番，长安是不是会多一点视觉的念想？
　　
　　长安的纺车，大抵是和市花一样名声在外？现今当然不是了。但在纺车里，时光倥偬，荡啊荡，荡得很远，听得见纺车的嗡嗡声。
　　
　　禅。
　　
　　禅在人物的智慧里。
　　
　　香味、色彩，那是人世的背景。背景再美丽鲜活，它也是荒凉的，寂寞的，空洞的。唯有人，能让背景，成为质的所在；能让背景，变得温暖而多姿，意义非凡。
　　
　　朋友、果林法师、朋友之妻，还有李商隐、杜牧。
　　
　　古人今人，佛门俗世。和谐共存。
　　
　　这就是长安。如今的西安。
　　
　　长安，是唐诗里的长安，是宋词里的长安。
　　
　　西安，才是当今的西安。有烤羊肉摊位，有被猎枪打死的河岸男尸。唐朝是没有猎枪的，猎枪是现下的产物。
　　
　　说到底，《长安记》又算不得游记，它只是在记叙一座城。隽淡得像什么都没有，细致体味起来，它的文化内韵、物事人情、古情今憾，都在一杯茶的品咂里了。
　　
　　长安，现在叫做西安。车前子，说了两次，写了两次。一次比一次墨浓。
　　
　　苏舜钦“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柳永的“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雅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的舟水青衫都已“千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了。

雨沐

哪天我也看看。

剑鸿

冷静而细腻，灵动而抒情。

吴墨

朋友忘记加发声明了。作为土生土长的西安人读之感慨良多也。爱西安因为她古老厚重韵味十足，恨她是因为僵化守旧，别的难出名，反日打砸抢冲到了前列……恨她进步太慢。文字优美，值得细品。问好朋友！

冷晰子

原帖由 雨沐 于 2012-10-18 07:23 发表
哪天我也看看。

很好看，值得看。下次谢谢另一篇《葑门横街》比《长安记》还有味道。：）

冷晰子

原帖由 剑鸿 于 2012-10-18 08:44 发表
冷静而细腻，灵动而抒情。

谢谢剑鸿临帖。早上好。：）

冷晰子

原帖由 吴墨 于 2012-10-18 23:05 发表
朋友忘记加发声明了。作为土生土长的西安人读之感慨良多也。爱西安因为她古老厚重韵味十足，恨她是因为僵化守旧，别的难出名，反日打砸抢冲到了前列……恨她进步太慢。文字优美，值得细品。问好朋友！

问候吴墨。
对西安，我有一份抹不去的情节。只是因为有一年回老家的路上，在西安转过车，在西安古城转了转，这座城市，是有唐诗宋韵的。现在大概，越来越少了。
这篇小字，虽先发于论坛，后我又发在了博客，所以，不能加申明。违反论坛规定。：）
谢谢临帖。

南山菊

很好的文字，感谢分享。

邱俊伟

我一直喜欢读冷晰子老师的文字。
吃水不忘挖井人，曾经帮忙，一直铭记。
祝顺意、平安！

冷晰子

原帖由 邱俊伟 于 2012-10-20 09:13 发表
我一直喜欢读冷晰子老师的文字。
吃水不忘挖井人，曾经帮忙，一直铭记。
祝顺意、平安！

呵，一件小事而已，俊伟不必挂心上。：）

一水

太好了，晰子原来也是个董迷。
咋一看标题，我就联想起了年少情书时引你的文章结尾的那首诗，还好生地背诵了一段时间：）实在说，我特别喜欢读这类文字。

冷晰子

原帖由 一水 于 2012-10-26 12:57 发表
太好了，晰子原来也是个董迷。
咋一看标题，我就联想起了年少情书时引你的文章结尾的那首诗，还好生地背诵了一段时间：）实在说，我特别喜欢读这类文字。

这个让人骂做“老妖精”的，不迷他的书也难呐，原来一水也是董迷。：）

冷晰子

那两首诗，我最喜欢其中两句；
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记得有一首歌：隔云端，古典的调，蛮好听。
一句：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零落之意，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