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敬一兵 · 发表于 2012-10-19 08:44

　　　　　　　　　　　　　　　敬一兵

　　一张英俊的脸上烙下一条伤疤，如果再搭配上冷酷的表情，不说是电影海报上的英雄范儿，也绝对是崇拜英雄的那些女娃娃心中的白马王子。可是，一条伤疤留在了一张猥琐难看的脸上，这就注定了他是一个奸臣相。他无法在大学举行的魅力男生比赛中获得女娃娃的亲睐都不提了，关键是通过那次比赛，他在整个学校里一下子就变成了举世闻名的丑男人。丑得别人都不想喊他的名字了，见了他张嘴闭嘴就是“伤疤”。

　　头几天听别人这样喊他他还有些愤怒，习惯后就无所谓了。哪怕同学背后嘀咕说他的伤疤肯定是以前打架留下的证明，把他一个劲往恶人坏人堆里推，他也无所谓。

　　很多窝囊尴尬的事情到了伤疤这里，都会被他的无所谓消化掉。但是到了别人的身上，这些事情就化解不掉，就得请他出面来搞定。

　　伤疤班上有个女生堪称校花。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异性追求者无数，情形就跟土路上急驶的汽车后面掀起来的滚滚尘埃一模一样。有个追求者死缠难打，让校花又气又恨又不敢得罪他。苦于无法摆脱的她，万般无奈找到伤疤，先是递上一个妩媚的笑容，然后才把事情和盘托出，想请伤疤出面解决。

　　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这样无理，说出来，老子去修理他一下！校花求伤疤，伤疤自然很得意，于是麻起胆子对校花说。

　　就是校篮球队的中锋，五大三粗的，吓死人了。校花听了伤疤的话，赶紧倒起自己肚子里的苦水：我不喜欢中锋，我喜欢的是，是，是你。校花想以此激将起伤疤好斗的脾气，几下把恼人的事情解决掉。

　　按照事先的约定，伤疤第二天傍晚在通往阶梯教室的路上和校花一起堵住了篮球队中锋。

　　听说你纠缠她，今天我先给你打个招呼，不准你再纠缠她了。伤疤边说边把一根铁棍往自己手掌上敲打。

　　我和她谈恋爱，你管得着吗？中锋嘴巴上强硬，心里却很虚。特别是水银灯光照在伤疤脸上那条伤疤和手中的铁棍上阴惨惨的，让他看后不寒而栗。

　　我当然要管，她是我的女朋友！伤疤说完还故意往中锋身上靠。

　　你在威胁我？想和我打架？中锋外强中干用语言进行抵抗。

　　咋个，威胁你了又怎样？！

　　中锋把眼睛放在伤疤和校花的身上来回走了几趟，二话不说毅然转身离开了。伤疤以为中锋搬人去了，脚都吓得发抖，好在校花没有看出来。

　　过了几天都没有事情发生，伤疤忐忑不安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终于落地。这件事情后来被校花在班上描绘得活灵活现的，把伤疤美得就连吃泡面吃酸菜都觉得有滋有味。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以至于他根本就分辨不出同学们投在他身上的眼光潜藏了鄙视和不屑。他只是偶尔感觉到那个最内向的女生眼光最冷。

　　校花那天说喜欢伤疤的话才刚刚从她的嘴巴里发芽出来，就走上了枯萎的死亡之路。难怪伤疤等了好几天，也不见校花给他一次示好的机会。

　　期末考试快要到了，大家都埋头复习。伤疤的光荣事迹自然就被同学们遗忘了，也被校花遗忘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问伤疤觉得孤独吗，他若回答不孤独那肯定是假话。被校花利用了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快要孤独到坟墓里了。

　　终于，大家都把考试的苦日子熬到了头。

　　同学们在教室等待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候，一个人跑来对伤疤耳语了一番。

　　在去教务处的路上，他以为中锋告了他的状，现在考试结束了校方才开始动手处理他的事情。这样想着，本来就七上八下的心，随了他的脚杆走一步就更加剧烈地摇晃一下。

　　校方对伤疤的身世知道得很透彻。他是一个孤儿，小时候是孤儿院照顾他，大了就是街道社区给他发低保，考上大学后的读书费用是国家包干的。所以他的事情也是由学校来决定的。难怪他刚跨进教务处办公室的门槛，主任看了他一眼就笑起来了，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只问你一句话，服不服从学校的安排？

　　学校是我的家，当然绝对服从。伤疤答道。

　　好。你先回教室等着，待你们老师公布完考试成绩后，我们会公布我们的决定。主任干净利落说完后就催他走人。

　　他回到教室屁股还没有挨到椅子，大家的目光就齐刷刷射到了他身上。伤疤还没有搞明白是自己今天衣服穿出了问题还是哪里不对才引来大家异样的目光，老师、两个警察和学校公安处的人就来到了教室中。

　　刚才110接到了报警，说这个教室里有同学的钱包被人偷了。现在，请同学们配合警方调查吧。老师说完就示意警察可以开始调查了。

　　两个警察和校公安处的人都不说话，而是逐桌逐排挨个打量同学的表情和他们的书桌。

　　警察的眼光射到伤疤身上的时候，伤疤本来就莫名其妙的心情立即就显得紧张起来。警察在伤疤身边停留的时间最长。这一切，都被同学们看见了。

　　教务处的人来了。他本来是准备宣布学校对伤疤的决定书的。没有想到出现了这件事情，他也只好在一旁等着。

　　请大家把各自认为有动机做这件事情的人用匿名的形式写下来，再由班长统一交给我。一个警察发话了。

　　班长把大家写好的纸条交给了警察。警察和老师聚在一起当场阅读。说来也怪，同学们的眼睛此刻应该集中在警察身上，可他们偏偏把目光集中在了伤疤身上，还彼此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好像个个都成了福尔摩斯。

　　解决这件事情拖了很长时间。教室里原本西下的阳光，已经被灯光取代了。拿着纸条的那个警察终于再次开口说：根据大家的反映，我们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谁是盗窃者。为了给这位行窃的人一个体面交出钱包的机会，我们现在决定关掉教室里的灯，大家在黑暗中走出教室去集合，希望那个行窃者把钱包借此机会放在显眼的地方。

　　等大家再次回到灯火通明的教室时，被窃的钱包明晃晃地放在了伤疤的座位上。

　　校花第一个看见了钱包，惊讶之余忍不住叫了起来：天呀，是伤疤？

　　另外有几个同学小声附和，证明自己先前的判断很准确。

　　拿着纸条的警察对失主说：你当着大家的面清点一下钱包。

　　一样不少。失主清点后回答。

　　既然被盗物已经完璧归赵，现在就先请老师把成绩公布了再说后面的事情。

　　这次刚体物理期末考试成绩最好的是……大家都感觉到了老师念伤疤的名字很别扭。

　　如此的结果让警察颇感意外。

　　另外一个警察看着教务处的人说：请问这位老师也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我本来准备宣布学校的决定，教务处的老师看了一眼伤疤犹豫起来：现在发生了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宣布。

　　你就宣布吧。警察说。

　　等宣布完毕，大家才知道，伤疤利用课余时间钻研生物物理，并取得了优异成果。论文发表在世界著名的自然科学权威杂志《自然》上面。英国剑桥大学博士后研究站决定破格授予伤疤博士学位。正式邀请伤疤到英国参与相关研究。教务处根据学校的意见决定保送伤疤去英国。

　　本该响起热烈掌声的教室里鸦雀无声。怀疑、惊讶、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的眼光在伤疤身上川流不息。

　　一个穷光蛋都不说了，还是一个流里流气的恶人，怎么会配拥有这样的荣誉呢。

　　伤疤经过这一下午的折腾，已经由先前的云里雾里坠落到了痛苦的深渊。全班同学第一次看见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

　　我看这件事情得重新向校方领导汇报了。教务处的老师很无奈也很惋惜地说道。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警察望着伤疤问道。

　　伤疤没有说话，脸憋得通红，但还是无法止住伤感，终于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班长见状也对伤疤说：你说话呀，是不是你偷的钱包嘛。你说了，承认了错误，大家会原谅你的。

　　班上最内向的女生此刻突然站起来，对伤疤大声喊道：你这个无用的窝囊废，就只晓得哭哭哭，你说呀！说呀！

　　伤疤边哭边回答说：不是我干的，可是，可是，我说了谁也不会相信的。

　　我相信！班上最内向的女生接过他的话：我亲眼看见这件事情是谁干的！她用寒冷得可以把人冻僵的眼光咄咄逼人地盯着伤疤前排的人又说：最好请这人自己说出来，不要再拿伤疤当替罪羊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伤疤前排的位置上。是两个女生。其中就有让同学们十分羡慕的富得流油的校花。

　　伤疤哭得更伤心了。同学们见他忽然跑到最内向的那个女生桌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把脑袋抵在地上半天没有抬起来。

西夏楼兰 · 发表于 2012-10-19 09:12

让人伤感的小说。小说以一种很冷的姿态写出一种很热的情感，对比强烈，构思新，笔法到道。欣赏学习。问好敬老师。

木门长子 · 发表于 2012-10-19 10:39

人性的刻画，富与穷的比对，成功与失败的见证，优秀与肮脏的映现。令人叹息的故事！

茉莉 · 发表于 2012-10-19 10:43

伤疤，脸上的伤疤，心灵中的伤疤；孤儿的伤疤，富得流油的校花的伤疤；同学们的伤疤，警察的伤疤，校方的伤疤；世俗的伤疤，市侩的伤疤，人性的伤疤……

故事生动形象，人物个性鲜明丰满，文笔摇曳多姿，结尾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好文章！

问好敬一兵版主，向版主学习！

茉莉 · 发表于 2012-10-19 10:48

非常喜欢敬版主这篇文章！

邱俊伟 · 发表于 2012-10-19 15:01

读后难忘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情节。
喜欢，问候楼主。

荦春 · 发表于 2012-10-19 19:57

运用对比的手法，给人心灵的震撼！学习了！

剑鸿 · 发表于 2012-10-19 22:33

追随敬老师的文字学习。问好。

南山菊 · 发表于 2012-10-19 23:08

前来学习敬版主的文章，问好。

敬一兵 · 发表于 2012-10-20 08:40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2-10-19 09:12 发表
让人伤感的小说。小说以一种很冷的姿态写出一种很热的情感，对比强烈，构思新，笔法到道。欣赏学习。问好敬老师。

感谢楼兰的专业点评，握手致意！

蒻箫 · 发表于 2012-10-20 09:31

故事感染力强，逐层渗透人心，结尾戏剧冲突效果彰显。美的破碎是悲剧的感人力量！问候敬老师！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10-20 10:27

外表的丑陋和心灵的美好以及误会的设置给人以强大的视觉和灵魂的冲力力，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艺术感染力，敬老师的这篇小说真的独具匠心，妙绝！

若水 · 发表于 2012-10-20 15:59

外表美不一定心灵美，人性的丑陋挖掘深刻，学习！

絮语如歌 · 发表于 2012-10-20 20:12

好曲折的情节呀，看着急人，应该还伤疤一个清白的，这才心安！哈！

问好敬老师！

蝴蝶 · 发表于 2012-10-20 20:33

以貌取人有时往往会黑白颠倒，小说不言而喻的告诉人们透过现象看本质的重要性。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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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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