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无人来荡
对面的麦当劳叔叔氤氲的怪笑.
我倚在窗边,拨着电话线.窗外的雨一丝一丝,细成了弥弥漫漫的雾.没穿袜子的脚纠结在一起,海草在头顶盛放.我哆哆嗦嗦没心没肺的吃冰激淋,指尖冰凉.
倚棹叹气,"我放弃了我肯定今年这里不下雪."
我笑,"呵呵,是么?因为我不在嘛."冰激淋开始在我指间流泪.
"我们偷摘过的山茶抽了两多,还是那样,粉白粉白的,微渗一丝血红,像仕女被抓破的脸......可惜,园子里的秋千无人来荡."倚棹的声音如寒玉般温润婉转,叮叮咚咚,敲碎我伪装的坚强.烟花从话筒中绽放,碎碎的光芒落进我的瞳仁,融化成小小透亮的水晶,沿着脸颊落下来.抹抹眼睛,笑自己莫名其妙.
我舔舔嘴巴,扔了手中那团湿湿嗒嗒的东西,"那你呢?"
"一个人坐在秋千架上空空荡荡了些."
"这儿在下雨,一直一直......朱砂梅开了我给你寄去.可以想我,不要失眠."轻轻挂了电话.倚棹,其实是我很想你.
贴着窗,左手覆在毛玻璃上,右手将左手手指一个个扳开.又弹回去.初来这里时,北方的风里,飞满了蒲公英.大朵大朵的,不像原来的学校操场小径边的那么娇小.却有着一样的柔弱,风轻轻一吹,便不知所踪.其实蒲公英的茎和叶都丑极了,可是想到他们能支撑起我心爱的结果,还是可以原谅的.
CD里在放<蝴蝶>,飞不过沧海的蝴蝶,在唱,给我一双眼,看你离开.钟指到2:30,门笃笃的响.跑到池边洗完脸,跺着拖鞋跑去开门.溪远边脱鞋边笑,像一道初生的阳光,刺破身后天空的阴霾.接过溪远木柄的伞.放在墙边,冲了两杯可可.
"今天上平面向量,准备好了吗?"他在沙发上坐下,修长干净的手搭在膝上.
"今天不上课,听我说故事好么?"
他沉默,点头..和我一样的默许方式.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捧着热可可,"刚才我和倚棹通电话了.现在我要说我和倚棹.我喜欢你,可是我爱倚棹,我告诉过你的.你愿意听吗?反正我要说."
他笑.
"北方的冬天会总是下雪吗?"
"频繁."
"我住的地方只下过两场雪,隔了十年呢."我兀自傻笑,"我都记得.92年那场雪以后,很多朋友都走散了.可是02年我认识了倚棹.看过<小城之春>吗?昏暗的阁楼上,醉熏熏的男主角对着一个掌灯的女孩说,小妹妹你记住了,你再也不会有十六岁了.那年我就十六岁."
我靠在沙发边缘,微仰起头。"那是圣诞的前几天,我出门时才发现树上、屋顶上铺了厚厚一层雪白。我总不相信雪和雨是一样的身世。雪怎么会有凝结核呢?我根本看不见尘埃。于是我就猜它是什么变的。当然不可能是上帝的头皮屑啦,脏兮兮的。可能是天堂里的花粉吧?白色的花粉,风一吹,它们就忒没良心的离家出走了。或者干脆就是天堂里的蒲公英。我们兴奋得典当了一个晨读给打雪仗。隔壁班竟有个把眼镜都打掉的傻瓜,连累我们也被段长批评。那天早上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老师领我们爬山。其实还是打雪仗。路上有点挤,因为还有别班的。那群笨蛋,只知道砸自己班上的。我一路上揉雪团乱砸别人,结果一路被追杀。"
溪远低低的笑。
"南方人有点蜀犬吠日是不是?"
他摇头,"我是笑你,劳歌。"
我撇撇嘴,"山上有个破落的园子,不知道原来做什么用的。门虚掩着,我就进去了,居然没一个人。我一高兴就仰倒了下去,没想到雪有那么厚,我叫了一声,当时的POSE很好,所以叫完我就想象自己死掉了。在雪地里,一片洁白中,凄绝美艳的死去。可是在下一刻我就发觉自己的姿势有多傻,因为我看见一张,嗯,让我很惊讶的脸,从树的身后探出来。对了,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
溪远笑笑,"保密。"
"倚棹看见的是奇形怪状躺在雪中的我。而我觉得她美极了。"我傻笑,"她直直走向我,拉我起来,说,我叫倚棹,你是劳歌吗?猜猜当时我是什么感觉?"
"受宠若惊。"
我狠狠点头,"像我这样成绩一般的人,我以为没人知道的。她帮我一起拍了身上的雪,牵我绕过一间水泥的破房子,站在一个秋千架前。那就是我们的秋千。"我脸上挂着微笑,可是我在发抖。
"去穿袜子。"溪远皱眉。
"我的袜子都穿完了没有了。"我拿起一个垫子盖在脚上,指着洗衣机,"都在那里。"
溪远起身去开暖气。
"秋千上铺了雪,我们在上面写字,对方的名字。写完倚棹的名字时我看见她笑了,因为我写对了。我很聪明是不是?然后我们掸了雪坐上去。那是架很好的秋千,因为刚好容纳两个人。"我停下来,"给点反应好不好?"
"我在听。"
"后来就是乱七八糟没边没际的聊啦。说的不多,但足够让我知道自己喜欢她",我严肃的强调,"喜欢这个生活在虚无缥缈的云端的女孩子。所以在圣诞那天我背着书包走进她们班作为给她的圣诞礼物。"
溪远忍住笑,很痛苦的样子。"你真伟大。"
我不解的看着他,这个男孩好象什么都不懂啊。我喜欢另一个女孩,将他排在下一位,他居然还笑?无奈的摇摇头,又想起倚棹,落寞的脸上挂着坚强的笑,告诉我说,她在等一个男孩。不上课的一个午后,我们跑到园子里。她突然问我,劳歌,你收到过情书吗?我想起一个男孩,开始的开始,是他说喜欢,然后的然后,我让他将感情掩藏,于是的于是,他在另一个女孩的爱情中远走,最后的最后,我在原地数落懊恼的自己,怎么竟参与了这么俗气的一场荒唐。之后不停的焚悔记忆,想把自己洗干净。这些,倚棹知道,但溪远,我喜欢上的第一个男孩,他不会知道。就是那天,倚棹说,她在等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孩。
"倚棹初中毕业时,去西安玩。好象很多优美的故事都发生在车上?"我似笑非笑,"她在火车上认识一个男孩,连名字都没交换,聊得很开心。下车前他们交换了电话,说好联系时再告诉对方名字。可是倚棹回到家时电话号码已经换了,而那个男孩的电话一直没有通。后来倚棹拒绝了所有给她的情书的主人,一直等那个男孩。不可思议不是吗?这样虚无缥缈的等待。"我低头抚弄左手上倚棹为我系的红绳子,很多很多个结纠缠在一起,藕断丝连,真的散不开。倚棹最喜欢的一个句子是:故人笑比中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可是我们不能这样",她坚定的说。是的是的,我们的友情应该枝繁叶茂,韧如蒲草。我开始深度想念那个吱吱呀呀的秋千架,那扬起了我们相亲相爱的灿烂笑容。
"给我看看你们的合影?"溪远开口。
"好啊好啊。"我穿上拖鞋,"你跟我上楼。"
相片平铺在书桌上,溪远默默的看。一个女孩笑得恬远,另一个,奇形怪状。
"她就是倚棹?"溪远指着那个和小晴阳一样掬了满脸淡然笑容的女孩,干净的脸如纯白的棉帕,看得我心疼。我默默点头。他转过身,看着我,前额的阳光已逃逸不见,露出淡淡的笑,"我会记住今天,我带了一个故事回家。送我下楼好吗?"
雨没有停,风的喘息更紧了些。我心疼的递过伞,溪远总是步行到我家的,我知道。
"走慢些。"
他笑笑,低头吻了我的头发,"我是爱你的。"
2004/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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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7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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