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雨的情感问题

yangyizhuo

1



　　星雨要去找妈妈。班主任李老师就和她谈心，两人谈了三节课，哭得两塌糊涂。第四节课，李老师回办公室里，又说起星雨的事情，一起头，又是哭不停。


　　就说呢，星雨这孩子太早熟了。她什么也知道，怎么能说出那些话呢。看她和同学们的留言册都写好了。里面写什么：人，最可怕就是感情上的破裂。感情没有了，别的一切什么也就都没有了。……愿我们的情感，朋友间的情感，师生之间的情感，永远存在……


　　说的这个星雨，我见过。那时候，她姥姥家开了一家小卖店。姥爷好不威风，简直就是一尊大佛。又黑又胖，夏天里最怕热。小卖铺柜台里面坐着，赤着上身，不停的扇蒲扇，还是浑身上下的冒油。他说：嗬，这天热的，一蒸就是个半熟儿。


　　他不太爱笑，但说话还是蛮有意思。另外，记得的一件事：我去小卖店买东西。买了好多零零碎碎的，又塞成一大包，抱了往外走。他就在柜台里面大喝一声：站住。


　　我有些吃惊，也有些不快。还是站住了，回头问他：怎么了？


　　他还是胖脸不笑：找你零钱了？你就走？


　　我就直出一口气，也觉得有趣儿。于是往他那个店里去的也就多了些。虽然，离我的住处并不是最近，我就喜欢去那里买东西。


　　那时候，星雨还没有正式上学。当时还不比柜台高。手里拿了一袋零食，咿呀呀的唱着儿歌。她姥姥是个矮瘦的老太太，头发全白了。怀里揽一下星雨，指了我说：这是老师。明年你要上学了。就去找这个老师。不听老师话可不行，挨打。


　　她那时就在姥姥怀里，瞪了眼儿看我。时间，就这么一晃。她已经长成六年级的大闺女了。我也不在原来的那所学校教书。但还喜欢听那里发生着的故事：星雨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她被判给了妈妈。妈妈又新结婚，去了北面的一个小县。说要等她小学毕业了，接她过去上初中。


　　星雨就在这里待不下。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小学毕业了。但是她就再也待不下去，不管班主任老师怎么说，她也要去找她的妈妈去。然后，两人说了三节课，老师也哭个不停。


2


　　星雨眼睛、嘴巴都长得像爸爸。她爸爸就是个小眯眯眼儿。嘴巴也一直咧着在笑，一笑，脸上就更多了横着竖着的褶子。夏天，他也喜欢打赤膊，浑身干瘦，排骨分明。他下班后，也来帮丈人卖货，爹啊爹的喊的亲切。很长时间里，我并不知道这是他的岳父，而以为就是他的亲爹。――从身量上看，也确实不亲。那个大佛坐在那里，像这样的排骨仔，能装下三个还有宽裕。


　　星语的爸爸好像叫什么“世”，也许叫什么“申”。我就老听他岳父板着脸，叫他“小事儿”“小事儿”的。


　　他可是个好脾气。店内店外，有他在，就是一团和气。他总是笑呵呵的。岳父母申斥两句，自己又是一笑一脸褶儿的不迭声的应承：好好好，是是是……


　　我对他有好印象，主要是因为他给我改装过一次线路。那时，我还在原来学校宿舍里住。原来的灯管坏了，我去他的小店里买个圆形的日光灯。买完了，发现问题了。这个灯泡也根本没办法安装到原来的灯管座儿上啊。“小事儿”正好在，他就满脸笑纹儿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好说好说。我去给你看看。没问题没问题，我在厂子里也算是半个电工。好说好说。我这会也没别的事儿。你前面拿着灯泡走，我推个车子，马上到……


　　听后面，他丈人在喝他：站住，穿个褂子过去。那是什么地方？去学校里，像什么话？


　　他撑了车子，又笑眯眯的回去，又是弯腰，又给老丈人打敬礼：对！是！好！呵呵呵……


　　现在他的小店早已关张了。我从小店后面过时，也看到“小事儿”从厂子里下班回来。他剃了光头，看脸上又老相了许多。还是挤出许多笑纹儿来，给我打了招呼。就各位骑车走开了。我脑袋里就一直想他的这张脸。听人说，离婚后，几天里，他的头发就白了大半。――几年前，他可是个笑不停的主儿。小卖店里，就在他胖在老丈人身后挤来挤去。见我一进来，又堆满笑纹：老师来了？要点什么？有什么事儿你说话。没问题，没问题……

3


　　星雨的妈妈就长的很漂亮。也有些黑，眉目里去清秀可人，身材也好。只是也如她父亲似的不爱笑，总绷着脸。我在那里三四年间，去小卖店买东西，难得几次见她笑过。她说话声音很轻，有时，俯身和星雨说话，不知说到了什么，她就婉而一笑，昙花一现的美丽。


　　只一次，在大公路的道边，见她着急。那是她去南面小县城去批发东西。满满的装在一个摩托三轮上。她在那里着急的踩着起动，总也不能“着火”。她就下车看看，也不知道去看哪里。然后又上去踩，还是踩不着。


　　我从旁边过，问她：踩不着了？


　　她：嗯。


　　我：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


　　我：要不，我帮忙给你推一下？


　　她：不用了。


　　我又拦了一个路人，帮她在后面猛推了一段，挂档，摩托三轮“梆梆梆梆”喷着黑烟的叫了起来。她也没有停，到了路口转个弯，不见了。


　　我向另外一人客气两句，我也骑车去上班。心里也略有不快：这人，也太不懂事儿了吧？连声道谢的话也没有。又想，也何必呢？也许是她怕摩托车一停，再熄火。也许是她心里明白，只是不爱说话。再说了，“小事儿”帮我这么多忙了，我又反过来帮人家媳妇一把手的事情，不是很理所应当吗？


　　问题是：现在他们离婚了。尤其是我听说，是因为这个媳妇上网聊天，喜欢上网友了。


　　于是我就想：再碰到这类情况，我不会帮她。――但也碰不到。小卖店早已关张，“小事儿”媳妇也去了北面的一个小县城，又嫁了一个小厂长了。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年后几天里。她穿了新的衣服，从一个胡同里出来。表情还是很安然，又冷凉的。看不出什么悲喜。

　4


　　网络真的是一个神奇又亲昵的东西。


　　我现在教着的一个学生。她的母亲跟了网友一起跑走了。前一阵，倒是回了一次家。是回家收拾一下东西，而后又走了。到现在一直也没有什么消息。我教的这个学生呢。也是个小姑娘。她的特点就是爱说谎话。问：你的作业呢？――她本来没有写，却只是在书包里不停的翻来翻去。就在那里一直的翻找，从上学来，一直翻到放学走。再问她，还是那句，“就放到书包里了，怎么找不到了？我写了！只是找不到了。”她一直使用着这个招数，老师们，同学们也已经太熟悉。


　　前两年，还有别的班的一个小女生，也已经上初三了。也是手机上网聊天，就从学校里跑走了。很是热闹了一阵。先是家长们气势汹汹，找学校要人。后来，那学生又自己回来。学校也知道了事情原委，也就得了理。说什么不让那女生上学。反正那一阵也很是热闹了一通。


　　再说一个奇怪。村里一个女人，字也不认识几个，怎么还这么聊天上瘾呢？唉！现在电脑也是太方便了，直接开了视频，就能面对面的想说什么说什么了。活儿也不干，饭也不做。就没日没夜的网聊。


　　星雨的妈妈聊个网友。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反正就约定好了：我们都离婚吧。和他们离了婚，我们再结婚一起过。


　　星雨妈妈这边离了。都领了离婚证了，她就要搬了自己的一些东西，回娘家去。那次，据说“小事儿”还是笑眯眯着小眼儿说：还搬什么东西啊！不就是回娘家住两天？过一阵又回来了。麻烦不！


　　事情也并不如当初预想的顺畅。星雨妈妈离婚后，网友那边很长一段没有离婚。后来，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故事，经历了多少峰回路转的曲折。当事的各色人等又都使用了什么手段……反正最终是星雨妈妈如愿以偿，终于又嫁了那个网聊来的小厂长。


　　这时的“小事儿”同志，才真正的信以为真。他就一夜白头。


　　人们说，“小事儿”骑了自行车，在广场边上，躲在柳树下往里面看，却不敢过去。里面石凳上，坐着星雨和妈妈在低声聊着什么。他只能远远躲着看。

5


　　这个村子搞得蛮不错。是县里，市里都叫得响的明星村。有几个大的村办企业。不但老百姓不用往上交钱，每年还能按人头分钱。少的时候，每人几千，多的时候，每人能分到一万钱块。村里盖排楼房，小别墅样式。修宽马路，建大广场。路灯整夜通明。


　　所以，有女嫁到这个村里去，那可是进了佛堂了。


　　这个村里女孩一般不外嫁。早在上初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定好本村的哪家小子了。


　　我原来在那个明星村教学时，就认识那样姐妹两个。都是精明能干，能说会算的人儿，长提也漂亮。却一个嫁了本村的瘸腿大夫，另一个嫁的头脑少根筋。为什么呢？村里人说：这两姐妹是不错，各样都挺好。只是家里负担太重啊。奶奶、娘都瘫在床上，爹又是个没本事的。别人谁愿意娶这样的？还不是别人挑剩下的？


　　星雨妈妈也是本村的闺女，父母只她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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