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

天下为公

                                                   盘蛇
　　
　　                                            熊立功
　　
　　中午时分，王富贵在自己破窑一样的屋门前，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几条蛇，要卖给一个商贩时，村主任来了，王富贵笑一笑，连忙支走了商贩，冲村主任笑笑，说：“村长亲自来，一定又是有贵客。”
　　
　　“嗯，二哈，你给我办好，中午用。”村主任说，“我等着带回去。”
　　
　　“我不是叫二哈，我叫王富贵。”王富贵说。
　　
　　“我就叫你二哈，哈里哈气的二哈。”村主任说。
　　
　　其实，二哈的大名确实叫王富贵。但他三十好几的人，连老婆都找不到一个，还穷得有名，除了会抓蛇，其他的事，都不会，也都做不了。在村子里，大家也没把他当回事，都叫他二哈。
　　
　　开始，王富贵抓的蛇大都拿到集市上，胡乱卖了，变几个钱，再买回吃的，喝的，混个肚儿圆。
　　
　　后来，集市活泛了，蛇成俏货了，王富贵也跟着走俏。到他家订货的人，就络绎不绝，有拿自己钱的商贩，也有拿国家钱的干部。王富贵当然晓得，哪一堆钱高一些，就看高的拣了。
　　
　　“你要叫就叫吧，要是别个叫，我是不依的。”王富贵说，“你歇口气，包你满意。”王富贵给村主任递上香烟后，自己脚手就动起来。
　　
　　他提起一条蛇，从头到尾一拉，蛇就软了，直了；再把蛇的头往一块木板上一钉，用小刀在蛇的七寸周围划一圈，两指钳住掀起的蛇皮，往下一摁，整张蛇皮就脱下来；接着，剖了蛇腹，掏出绿油油蛇胆。
　　
　　村主任赶忙跑过去，从摩托车后箱里，拿下一瓶酒，把蛇胆放进去，小心翼翼的样子。
　　
　　蛇胆浸在好酒里，越发诱人，绿亮亮的，绿珍珠一样。“明目的好东西啊！”村主任眯缝着眼端详着蛇胆，嘴里打起啧啧来。
　　
　　村主任像往日一样，写了一个纸条子，就拿了搞得干干净净的蛇肉，走了。
　　
　　王富贵拿着纸条子，细心地夹进了一叠纸条子之间，放箱子里锁了。才胡乱吃了一点冷饭，正说再到后山去抓几条蛇，村主任又骑着摩托车，一溜烟来了。他叫王富贵跟他一起走，说乡里的侯乡长叫他去，要见见他这个养蛇大王。
　　
　　“我么时候成了养蛇大王啊？”王富贵愣头愣脑地问。
　　
　　“你一个傻鸡巴，你先上车，我在路上跟你细说。”村主任没好气地说。
　　
　　王富贵坐在村主任摩托车屁股后面，一起来到村主任亮堂堂的家。
　　
　　村主任指着沙发上靠着的人说：“这就是侯乡长。”王富贵赶紧掏烟递香烟，巴结地喊：“乡长你好！”
　　
　　红光满面的侯乡长笑笑，说：“你就是王富贵，村里的养蛇大王？现在还养有几多？”
　　
　　王富贵看看村主任，村主任就把话接了过去：“我刚刚去数过的，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还有一百多条。”
　　
　　“那就好，没想到你们村还真出了一个人物头，要把养蛇业盘大，盘洋。办成一个响当当的，在全县叫得响的，特种养殖基地……”马乡长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有没有信心。”
　　
　　王富贵又看村主任，村主任笑笑说：“没问题，就是投资的钱不好搞。”
　　
　　王富贵也说：“只要乡长扶持，保证跟你露脸，贴金。”
　　
　　侯乡长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样，我先和乡党委主要人通个气，明天再给你们答复。”
　　
　　第二天，村主任和王富贵被乡办公室通知到了乡里。侯乡长一脸严肃地得他们说：“我现在写一个东西，你们到信用社拿两万元，那是贴息贷款，一定要把基地建好哈，下个星期，县领导可是要下来看的啊！”
　　
　　侯乡长走了之后，王富贵问村主任再么样办？村主任就揪着王富贵的耳朵，说了一通。
　　
　　王富贵就按村主任说的，当天夜里搬到了蛇山林场，在空屋里安上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王富贵就拿村主任给他的一万块钱，跑白天摸黑夜，买回了两百多条大大小小的蛇。
　　
　　一个星期之后，县里领导当真来了，后面跟着报社和电视台的一些记者。领导看了，直点头，还给一直跟在身边的王富贵和村主任指指点点说事。那些记者的照相机和摄像机跟着他们团团转。
　　
　　当天夜晚，王富贵就在电视上露脸了，解说词称他为“全县养蛇大王”，他站在蛇堆中，头抬得高高的，样子很刚强。
　　
　　第二天，县里党报的头条，出现了“特种养殖大户王富贵养蛇一万条产值过二十万元”的新闻报道。
　　
　　接着，王富贵在蛇山林场建的“王富贵特种养殖场”，就在全县响了，红了。
　　
　　响起来，红起来的王富贵就做了场长。村主任直接管理养殖场，并让自己亲妹子做了场里的会计，还给王富贵找了几个帮手。
　　
　　过去，借一文钱都难的王富贵，现在就不同了，因为有了政府支持，还有二十万元的身价，全县大大小小的银行、各乡镇信用社的贴息贷款，就在各级领导的鼓励和关照下，纷纷滚向王富贵，他就开始富起来。
　　
　　富起来的王富贵，没有人叫他二哈了，他也不再抓蛇了，吃的、喝的、穿的，都讲究起来。出门，进门，总是有车子接啊送的，外面转的日子成了家常便饭。村主任的妹子前前后后钓着王富贵，成了他的影子。侯乡长啊，村主任啊，也成了王富贵的座上客。
　　
　　一年之后，王富贵的养殖场盘得越来越大，投入的钱已经达到三千多万元。一千多亩的山水面积，全部用铁丝网围得严严的，蛇山里面修得像别墅，成了整个县、整个市接待外地参观、考察致富工程的示范点。
　　
　　王富贵致富有方，自然而然，就成了风云人物，不光娶了村主任亲妹子，还当上了市级人大代表，进进出出坐上了自己的小汽车。
　　
　　由于树典型有功，办致富的工程有力，村主任被破格录用为乡企业办主任，侯乡长也容升为县长助理，享受副县级待遇。
　　
　　第三年头上的一个大热天，在外的王富贵接到蛇场的电话，因为天气太热，加上蛇吃了病死的猪肉，一夜之间，养殖场的蛇全部死光。
　　
　　就是那个一夜之间，王富贵变得一无所有。
　　
　　接下来的日日夜夜里，王富贵面对的讨债者，潮水一般，捷足先登的，拍卖了他能够变钱的一切东西。直到有人刮下他最后一套西服时，王富贵还有背负着两千多万元的国债，一个望而生畏的窟窿。
　　
　　讨债者一个二个的，把拳头顶到王富贵头上擂，吼道：“二哈，你个狗日的，把你砍八大块，都不解我们的恨啊！”面对愤怒的讨债者，王富贵死猪一般，无声无息。
　　
　　好几次，讨债者把王富贵告上了法院，反反复复地关押了他几回。但是，时间不长，王富贵又被放了出来。
　　
　　王富贵逼得几次上吊，每一次又都被人救下来。
　　
　　到后来，上面的领导叫村里派专人照看王富贵，确保王富贵安然无恙。理由是，他的身价比黄金还要重，还要贵，死不得，只要保证他活着，就是个见证。就可以保护很多人，不掉饭碗，不坐牢。同时，对国家，对政府，对人们，也是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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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一兵

这篇小说的人物勾勒很到位，从轮廓到线条都散发出了呼吸的景象。明叙述暗讽刺的味道十分丰腴，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欣赏！

若水

人生就好像一场游戏，只不过游戏的规则不是老百姓说了算，这也就注定结局的戏剧性。好文！

暴雨迎风

小说写得惊心动魄，一口气读下来，给人以震撼。在一种不动声色里讽刺官场的假大空，为政绩而政绩，劳民伤财，令人唏嘘！！叹服熊老师敏锐的洞察力。

木门长子

官场内幕，假、大、空。

妖魔的狂笑

现在的乡村干部似乎都是做假能手啊。小说极富意味

西夏楼兰

熊老师的这篇读了两遍，读完真的让人吸冷气。通过盘蛇这一事件的前前后后，深刻揭示了乡镇基层干部弄虚作假的内幕，不动声色地揭示了社会现实中的种种黑暗。结尾的讽刺有力。

天下为公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11-22 09:22 发表
这篇小说的人物勾勒很到位，从轮廓到线条都散发出了呼吸的景象。明叙述暗讽刺的味道十分丰腴，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欣赏！

谢谢敬老师点评，问好您

天下为公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2-11-22 15:55 发表
人生就好像一场游戏，只不过游戏的规则不是老百姓说了算，这也就注定结局的戏剧性。好文！

感谢若水点评，问好您

天下为公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1-22 18:56 发表
小说写得惊心动魄，一口气读下来，给人以震撼。在一种不动声色里讽刺官场的假大空，为政绩而政绩，劳民伤财，令人唏嘘！！叹服熊老师敏锐的洞察力。

谢谢迎风版主鼓励、肯定，问好您

天下为公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11-22 20:09 发表
官场内幕，假、大、空。

谢谢木版主的点评，问好

天下为公

原帖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2-11-22 21:31 发表
现在的乡村干部似乎都是做假能手啊。小说极富意味

感谢狂笑老师点评，问好您

天下为公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2-11-22 22:03 发表
熊老师的这篇读了两遍，读完真的让人吸冷气。通过盘蛇这一事件的前前后后，深刻揭示了乡镇基层干部弄虚作假的内幕，不动声色地揭示了社会现实中的种种黑暗。结尾的讽刺有力。

谢谢楼兰，谢谢点评

荦春

很有讽刺性！这就是官场！

天下为公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2-11-24 17:57 发表
很有讽刺性！这就是官场！

感谢老朋友关注，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