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马的爱情故事和人生理想

孙香汗

　　遇见小马纯属偶然。那天下班之后，天气十分温暖，街尾楼房上吊着一个太阳，像一只亮堂堂的气球。我朝着它前行，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忧伤，青春、五弦以及黄昏的球场，飞快地从脑海中闪过，缅怀过去是一种特殊的享受。现在是春天的半中央，我想回到学校去看看。

　　我走到学校门口的十字路口的时候，听到有个人在叫我。我停下来，转头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向我走来。他穿着紧身黑衣，戴着黑边眼镜。“XX”他非常热情地叫我。我心中有些疑惧，近段时间我患上了轻微的迫害妄想症：每晚回家开门的时候，我总担心门背后有人窜出来；深更半夜的睡梦中常常听到阵阵敲门声，逼得我揿亮电灯，睁大着空洞的以便盛满恐惧的双眼，惊惧地扫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并竖起耳朵倾听夜晚神秘的细响。我看他走路七摇八晃、好像蛊惑仔的样子，他是不是来砍我的。

　　他走近了，他的笑容很灿烂，他的一颗臼齿金光一闪。

　　我高兴地叫道：“你啊！你啊！小马，你啊！……好久没见了……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短了！”

　　他笑着捋了捋头。我想起他长发湿湿时一甩头的迷死人的颓废、的温柔。他说：“喝酒去喝酒去！”


　　酒一下肚，男人就谈起了女人。小马说：“我现在跟男人住在一起。”

　　我说：“什么！？”

　　小马笑道：“我跟我同事住一起，单位分了一间跟我家厕所一样的大的宿舍，我跟另外三个男的住一起。”

　　我说：“那个谁……”我想了一下，想不起她的名字，“那个高中时拖着你练笔看的那女的，谁……她老拖你去打乒乓球的，说要帮你抄好文章去投稿的那女的，谁……她呢？你不跟她一起过了？！”

　　“你说那个女的，高中时要凑上我的女的多着呢！”小马说。

　　我说：“切……就走路外八字那个，你说喜欢腿闭得紧一点的女的，可后来你不是跟着她考到北京去了吗……我还刚听谁说，你们要结婚，我当时还说那，我说‘小马啊小马，还刚听你说要跟许多女的过日子而不是跟一个女的过许多日子，怎么就这么早就自投罗网了呢。”

　　小马说：“……你知道，我不喜欢丁小岚，我不喜欢她走路的样子，我也不喜欢她的名字，听上去像丁小烂似的，你知道我喜欢舒鲽鲽的，她的名字吸引我，她的人比她的名字更吸引我。在我的梦想里就需要像鲽鲽这样从诗经里走出来的女子。我渴望有一天我可以像打开一本书一样地打开她，我渴望有一天我可以阅读她的身体她的灵魂。有一天我这样跟她说了，她说她很喜欢我写的诗，她希望有一天可以打开我的诗集，细细阅读我的心灵，但她并不希望我去阅读她。我很伤心，但是我缠着她，夜自修结束了，我跟着她，我记得街上灼热的灯光和燥乱的人群。我对鲽鲽说，我喜欢她！我一直跟到她家的小区。但她只对我说别跟着她，刚开始她只是说别跟着她，后来她就骂，非常恼恨地骂。她说别像一条什么一样跟着她，到后来我想去拉她的手，她挣开了，并且给了我一个耳光……”

　　“美丽的女人总是容易被宠坏。”我说。

　　小马说：“……我就不再跟她了，我说连我妈也没这样打过我，她一声不吭地走掉了……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丁小岚，我一点也不高兴看到她，我真想也打她一个耳光！但她走上来，好象一点也不怕我打她，我转身要走开，她拦住我，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柔软——我不知道鲽鲽的手是不是也这样柔软——我们就这样手拉手站着，四周很安静，远远的小区门口的灯亮着，照亮了小小的一块区域。这是我和丁小岚第一次拉手，那晚她像一只小鸭子一样跟着我……”

　　接着小马讲起和丁小岚的第一次接吻，并不厌其烦地细述了和丁小岚互爱的每一次。他说第一次是在……第二次是在……第三次是在……他的记性真好啊。他说他最讨厌丁小岚的叫唤，这让他怀疑舒鲽鲽和某个男的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这样……

　　“你们后来不是打算结婚了吗？”我问。

　　小马说：“是啊……你不知道丁小岚会多么照顾人，她把我写的每一首诗每一篇文章都誊抄好，她的笔记本里有几百家文学刊物的通联地址，她问我昨天我们吃了煎带鱼今天想吃什么，她问我是不是想洗澡了，她帮我调好热水器了，水温是四十三度，无论我怎么发脾气她都笑着，而且她知道在怎样的时候她也该适当地耍点小脾气，增加点生活的小情趣，最终我说服自己，我需要丁小岚这样的女的做老婆来照顾我的生活，而鲽鲽是我可以用一生去追求的情人。我们打算等我大学一毕业就结婚……“

　　“可我大学没毕业。”小马古怪地笑起来，露出他的金牙，“大四下半学期，我被学校开除了，我已经累计六门课没通过了，照理是四门课没通过就叫你回家的。我去找丁小岚，我把事情跟她说了，她沉默了一下，然后她就笑着安慰我，说没事的，文凭仅仅是形式，像她是个专科生，现在两年认认真真地工作下来，工资拿得比本科生还高。她说我是写诗的么，写诗又不要文凭的。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被学校开除，我自己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我只是担心丁小岚不高兴。

　　“你是不是觉得丁小岚人特好？”小马问。我说：“是啊是啊……是不是你后来觉得她太贱了，把她抛弃了。”

　　“呵呵。”小马又古怪地笑起来，他的金牙再一次露出来，他说，“我跟丁小岚说了之后，有好几天她突然不见了，后来我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她说她回家去了，把我的情况跟家里说了，她父母坚决反对她再和我在一起，其实她爸她妈很早就反对我和你在一起，丁小岚说，她还一边说一边哭呢，她哭哭啼啼地告诉我，其实她和她单位里的一个男的已经搞在一起了，他们已经爱过好几次了，第一次是在……第二次是在……第三次是在……我说好吧好吧我不反对，我叫他们继续搞吧。”

　　我说看不出丁小岚的人这么厉害，要你的时候，就这么主动地跟踪你上来拉你的手，还会脚踏两船不要你的时候好不怜惜地甩开你。

　　小马说：“现在我对所谓的爱情好有两比，一是爱情如风中片羽，不经意时它会降落在你的头顶，当你去抓它的时候，它就从你的指缝间滑过；二是爱情就像是一条河流，它冬暖夏凉，当你浸身其间的时候要尽情享用，因为你一旦上岸——哲人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当小马谈完爱情，谈到理想的时候，我们已经喝完酒，带着醉意仰躺在我的小棕耪上，小马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时已深夜两点矣。

　　我说我希望有很多的人看着我“无聊之文”，遣他们“有涯之生”。我说小马你的呢。

　　小马摸了摸他的短短的头发，说，我的理想分三层。
　　第一层：赚很多的钱，住很大的房，吃很好的饭，用很美的女人；
　　第二层：诗歌着、音乐着、电影着、行为艺术着、爱情着，过富足的精神生活；
　　第三层：“通古今之变，穷天地之机”，做一个“神”，引导蚁民们向上走。

　　我警惕地问，小马你不会参加XX功了吧！？这是邪教啊，我们青年知识分子一定要格外警惕。

　　不是，小马说，我要做的第三层事，跟邪教无关。它是为了“天人合一”，是为了让全人类永远活在春天中，历史上的大哲学家、大科学家、大宗教家、大政治家们，他们正是在为这项事业而奋斗，不过他们只是完成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夜已深沉，听小马趟过了第一条河，现在他正要去趟第二条河，我们在匆匆忙忙地趟河，而根本无法顾及它们流向何处。

　　身边激昂的小马好象有点不太真实，他驰骋在幻想中激起的响亮的马蹄声，扣击着我的神经，让我怀疑小马并不存在，他是我精神的化身，跳出来和我对话。

　　我想揿亮灯看看他，我的手指迟疑地摸向开关，摸到一半的时候，我非常自欺欺人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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