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有鬼
“喜哥,那是什么声音?不会是‘花乌鸦’吧?”陈小妹不安地朝窗户外看了一眼,嘴里的话断断续续,想抗拒又想更紧地贴着马望喜的嘴唇,两张脸紧紧地挨着,似乎因喘不过气所以每喘一口气都特别用力。
男女相拥的美妙就在于此。马望喜才不管什么花乌鸦黑乌鸦,他闭着眼上下求索,哪里才是媳妇儿的嘴唇呢?半夜三点又是造人的时刻了。窗外一只乌鸦呱呱地叫了几声,嗖一声窜到一棵老树上,注视着一切。乌鸦眼里的光和陈小妹的眼睛交在一处,陈小妹大叫一声,像是失了魂魄,再也没有动弹。马望喜吓出一身冷汗,抱着陈小妹干冷的身体,左摇右晃,却仍没有呼吸。他倒吸一口冷气,哇哇大叫起来。
办丧事的那天,一只乌鸦在棺材上来回盘旋,像一种暗示,又像一种预言,更像一种仪式。最后陈小妹入了坟,那乌鸦在坟头筑了巢,下了蛋,产了仔。所有来马庄的人似乎都听过这个故事,有的细节会有所变动,但陈小妹离奇的死始终萦绕在马庄人的心上。人们总是惋惜:怎么在洞房之夜就死去了呢?真可惜这新媳妇了。
马望喜为了耳根子清净,举家搬到了靠城区的一个小村子,开了一家小卖部,经营着小本生意。马望喜的继母马春花善经营,一个小店整的井井有条,家里里外事都不用马望喜抄心。对外人来说,这实在是难得的福分,马望喜却不这么想。
马望喜人高马大,又能干,在村子里名声很好,很讨上一辈的人喜欢,加上他是马家的独苗,在马家可以说是受到了独一无二的爱护。他是村上最好的木匠,一双巧手,着实俘虏了不少妇女的心。他都不为所动,直到26岁才答应和陈家庄的陈小妹订了亲,原因只有一个:陈小妹是个大学生。文化人!
马家说起来也是大户(马家庄即以马姓为名),不料这一代只剩下了孤儿寡母。马春花四十五岁嫁到马家,第二年就死去了丈夫。今年她五十岁,五年过去了,人都老了。
马春花人老心不老,打扮的十分花哨。村里的年轻人都爱和她开玩笑戏耍:花姐,这是要去见谁啊!马春花此时就昂起了头,撅起屁股,一个劲儿地竖中指:死去吧!小羊羔子,毛都没长齐呢,和老娘耍什么嘴?
陈小妹第一次见马春花,还以为是马望喜的一个本家姐姐。她们两个第一次相见的情景说来十分有趣。那天马望喜第一次领着陈小妹进家门,在门口正好撞见了马春花。着马春花见到了比自己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嘴上少不了过瘾几句:哟哟哟!这谁家的姑娘,长得跟花儿似的。有十五了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姑娘人还很嫩就这么骚。陈小妹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也不示弱:大婶,你是马家的保姆吗?马春花见这黄毛丫头敢这么说自己,心中一阵恼怒,却也不再作声!
马望喜的姑姑是村主任,每天着急的就是马望喜的婚事,忙里忙外之后总要到马家坐坐,和马春花聊聊望喜的婚事。那天晚上正碰到了望喜牵着小妹的手从家里出来,一时高兴地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飞奔马家,找到马春花。
“春花,这望喜也不小了,早该成家了,你也不大算打算?”
“打算什么?他爹扔下他不管了,还要我管?”
“话不能这么说,你是他娘,怎么能不管?咱马家的后人还指望望喜呢!”这马望喜的姑姑是说的兴高采烈,这马春花倒是一脸愁苦,心里不是滋味。
晚上望喜在家吃罢饭就回房间了,马春花觉得应该和他谈谈。她轻声地走到门前,咚咚敲了两声。
马望喜伸出个头来,“什么事?”
“我能进去说吗?”
她不安地坐在马望喜的床上,嗅到一股男人的味道。她已经好久没有碰过男人了,她的上一个男人车祸死掉了,她的第二个男人马望喜的爹身体不中用也已有病去世。她多么想找个男人靠,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至于很冷。她还是个女人吗?她都快变成石头了!
马望喜不说话,嘴里叼着烟,一口一口吞吞吐吐。马春花凝视着他,每一块肌肉的颤动,都在心里撞一下,扑通扑通······她看到马望喜的鼻梁,是那样的挺拔,他的耳朵,弧线美极了,他的嘴——哦!他的嘴,一动一动地吸着烟,在缭绕地烟雾中根本看不见。她想看他的嘴,她想把那些烟雾撩开,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他的嘴!捧起来看!
“你有什么事吗?”马望喜开口了。
这一句让马春花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你姑姑和我商量说该给你找个人家了。”
“是吗?我不稀罕。”
“为什么?你都26了!在打着光棍人家会笑话的。”
“我才不管!你也会笑话我吗?”
“我···我当然不会···可是···”
“可是什么?你怕别人笑话?”
“哪里话,我马春花是什么人,才不管那些······”
“真的吗?”
“嗯!”马春花没想到马望喜会小看自己,狠狠地嗯了一声。但马上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总觉得这个“嗯”不应该说。
马望喜笑了笑,突然扔掉烟头,朝她扑过来!她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嘴就碰到了她的嘴,他的手就抓住了她的背,他的湿润的唾液就浸满了她的喉咙,呛得她喘不上气。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嘴,并且还在享受着他的温存。她不说话,不喊叫,眼里酝酿着一滩泪,她不痛苦,相反,她很幸福。她以为这个男人真心对自己好,想要自己,她也突然想到或许这个男人不想成家只是相等自己······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这话真的很灵。
马望喜唰地抽离了她的嘴,站起来,笑容里藏着一些不明的情愫。他哈哈大笑起来:“早知道你对我有意思,果然!老东西,老牛还想吃嫩草不成吗?每次我在后院洗澡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偷看,果然是你!我等这一天好久了!等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俺爹怎么找了个这样风骚的女人!”
马春花瘫在床上,眼里的泪酝酿到了时机,瞬间喷涌出来。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这样有心计。她这一生爱上的,都是什么人啊!
“乌鸦就是乌鸦,难不成你穿得那样花里胡哨,就变成‘花乌鸦’了吗?”马望喜撂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第二天,一切都和没发生一样。她为马望喜做饭、洗衣服、扫屋子。马望喜领着陈小妹来了,晚上,他们在马望喜的屋子里呼天喊地地发泄着欲望,马春花独自在床上,抱着枕头,把那当做一个人,当做她的小孩,哄他睡觉。她摇着枕头,终于摇累了,她想出去走走,这屋子太闷,困住人心,浑身不自在。她趴在马望喜屋子的窗户下,听着里面人儿的喘气声···噗嗤··噗嗤···
突然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喜哥,好像有人在外面!”
那男的根本不管,用嘴堵住了女人的嘴,又过了一会才说:“肯定是花乌鸦!她是个变态!”
这话像铁阵扎在马春花心里,她抬腿跑出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她跑到了一口枯井边,她跑累了,倒在井边睡着了。第二天,全村的人都来到井边,她们发现那口枯井神奇般地生出了新水,清凌凌地······有谁知道马春花哭了一夜呢?
在姑姑的张罗下,马望喜终于要办喜事了!马春花也里里外外地忙,之前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那些事,只有土地公公知道吧。而那些事,也终究会被人知道。
洞房花烛夜的那晚,陈小妹最后一句说的“喜哥,那是什么声音?不会是‘花乌鸦’吧?”这句话成为了这个女人的遗言。在城区边上经常有来来往往的人,马望喜的小店经常24小时都有人光顾,马春花似乎开始了新生活,直到那个下午,一群特殊的人来到她的店。
他们是一群穿警服的年轻人,马春风以为他们是慕名而来,没想到自己徐娘半老,还是风采依旧。她死也没想到,对,她死也没想到,他们来的目的。
“你叫马春花,是吗?”
“是。”
“有人告你故意杀人。”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我会杀谁呢?”
“你认识一个叫陈小妹的人吧?告你的是他爹,我们已经验过尸了,确认她是被人下药迫害死的,你现在是首要犯罪嫌疑人了。”
马春花只觉得天很快就黑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自己的店,没有辩解,没有挣扎,她坐上了警车,默默地滴下两滴泪。
一只乌鸦飞来,在小店的屋檐下,大白天,呱呱地叫着。马望喜从外边回来,再也没有见过马春花,他看见屋檐下的乌鸦,喊了一声:真是见了鬼了!
马春花曾想过,那些事,终究会被别人知道。马望喜脱掉衣服,在后院洗了个澡,那只乌鸦在房顶看着,一动不动。
细看那乌鸦的头顶竟然长着一撮白毛,是那种罕见的“花乌鸦”。
[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2-8 11:4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