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

敬一兵

　　　　　　　　　　　　　　　　敬一兵

　　司机瞟了一眼经理办公室没人，就哼着“盆骨宽，盆骨宽，外婆的盆骨宽”这首篡改了歌词的台湾校园歌曲澎湖湾拐进了副经理室。

　　经理秘书小唐弯腰伏在桌子上写东西。

　　司机站在小唐身边，眼睛穿过小唐的领口伸进去看她胀鼓鼓的胸脯。

　　一架波音飞机飞临办公室窗外，轰鸣声震得人心里发慌。张经理，麻烦您关上窗户好吗？小唐头也不抬就嗲声嗲气说道。

　　忙着在电脑上敲打小说的张华起身刚要关窗户，就看见司机色迷迷盯着小唐的胸脯。顺着司机的目光，张华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光芒。结果可想而知，小唐的乳房上，两条目光毛毛虫一样忙碌地爬上爬下。

　　经理在门外喊了几声都被飞机声掩盖了。

　　出卖一点色相，就把你俩勾引成了饿狗扑食的样子，真没出息！骂完后三人才发觉经理神不知鬼不觉站在他们身边。

　　你的岗位在哪里？经理责问司机。司机一溜烟跑了。

　　张华你到我办公室来。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回到他的办公室了。

　　小唐知道副经理的办公室不是她的工作岗位。估计经理在低声训斥张华，自己不便在场，只好红着脸揣着一颗七上八下乱跳的心呆在张华办公室里。张华回来后她才悄悄问：经理骂你了？

　　没有，他让我立刻出差。

　　直到此刻，张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些阴差阳错的场景，是上帝隐秘召唤前的铺垫。

　　张华买了张火车票。离开车的时间还早。下午两点半，股市正热闹。老吕应该又溜到附近的证券交易所炒股去了。

　　果然，在人头攒动的股市里，张华在老吕习惯出现的地方看见了他。又盯上了哪只票？他伸手拍着老吕的肩膀问。

　　五六只票都有油香味，我不晓得选哪一只票。老吕看见张华就像看见了财神，拖了他就准备到电脑前听他分析K线图。


　　不急不急，我先请你帮个忙，完后我给你推荐一只票，怎样？张华说。

　　哈哈，原来你也有求我的时候呀。说吧，什么忙？

　　老板让我到稀土产地签稀土购买合同。我晓得那地方是你的老根据地了，你又是建委规划处的，肯定有熟人，给我介绍几个，我到那里去找他们。

　　老吕说：这个简单。说完用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还附带委托这个人关照之类的字后把纸条递给了张华。

　　完了？

　　难道你还要我陪你亲自去不成？

　　那里那里，我晓得你在省建委道行很深哈。张华笑着说：你重点关注一下600151这只票，会有一次不错的拉升。


　　老吕还想问个究竟，张华已经踩着英国电影《百万英镑》的插曲节拍走人了。

　　张华拿着字条走进州建委，一打听才晓得字条上的人是建委主任。我的个乖乖，老吕够朋友，一介绍就是主任级别的，嘿嘿。张华自言自语之际，伸手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打开门问：你找谁？

　　找这个人。张华说完把字条上的名字看了看念给她听。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穿得周五郑王的，对他说了句“你请稍等”就进套间把开会的主任喊出来了。

　　什么事情？主任问。

　　老吕介绍我来找你，还请你多多帮忙。说完把老吕写的字条交给了主任。

　　主任看了几遍字条后，脸上顿时散发出了亲切的笑容：是张先生呀，刚才老吕还打来电话问你到了没有呢。他把字条叠好装进衣兜又说：老吕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放心，我保证协助你完成工作。

　　张华一听觉得像是下级向上级表态，心里美滋滋想既然你把我当上级，那我也得把架子端起来才对得起老吕嘛。

　　你看行不，我今天开会脱不了身，我让司机送你去下面镇政府，我这边跟着就给镇长打电话？

　　要得要得。麻烦你了。张华答道。

　　一张字条在自己手上原本是用来求别人的，没料到字条到了主任手上就变成了尚方宝剑，自己也随之成了主任的上级，真有意思。张华坐在主任的越野车上暗自想着，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又经过了这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关口，他依旧没意识到这个世界像无数轮候在他前方路上的精灵，构成了一条条命运流转的道路。

　　越野车开进了镇政府。司机按喇叭，有人跑过来拉开车门对张华说：欢迎欢迎！

　　我叫侯文，州建委主任早就电话通知说你已经上路了，嘿嘿，辛苦了。侯镇长一边握着张华的手一边把他领进了办公室。

　　城管办在开会，刚好请你来指导一下工作。望着屋子里黑压压一片人，张华来不及推脱邀请，就被安排在他身边坐下。

　　给大家介绍一下，张华同志是省上来的，州建委安排到我们镇上来指导和调研，大家欢迎！镇长一说完，屋内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继续开会，我旁听。张华表面镇定，心却跳得跟狂奔的马蹄一样。自己是来求人帮忙签购销合同的，现在倒好，成了省里来的领导了，怎么解释呢？张华慌忙思考对策，根本就没听别人汇报。

　　发言很快完了。接下来是镇长讲话。

　　他深情看了一眼张华开口道：各位城管队员，大家向领导汇报的工作张领导都听到了。他发了一根烟给张华，自己点燃一支烟又说：当着领导的面我只说一句话，领导发表完重要讲话后，大家立即上街开展执法，用实际行动展示我们的工作，接受领导检查，好不好？

　　好！众人响亮的回答声到了张华耳朵里，简直就跟将军检阅前听见士兵的回答情形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欢迎张领导讲话！镇长说完，巴掌声轰然响起，把窗外树上的麻雀都吓飞了。

　　张华以前是搞科研的，给农民讲过课。所以见眼前的场景虽然心里慌乱如麻，毕竟还是很快就适应了：听了大家的发言，我被大家的积极态度和认真精神感动。我初来乍到，没有发言权，等一下去看看大家的工作业绩再说话。

　　领导发话了，大家即刻开始工作，我和领导再作一些工作上的汇报后就来检查。镇长说完话，大家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你去老地方把午饭安排好。镇长对城管办主任说。

　　几桌？主任问道。

　　什么几桌，现在要廉洁奉公，工作餐，10个人的。趁张华不注意，镇长对着主任眨了几下眼睛。主任心领神会走了。


　　打发完主任，镇长回过头来给张华的茶杯里续满开水：张领导和我年龄差不多吧？

　　35岁了。


　　哎呀，我比张领导虚长5岁，事业上毫无长进，深感惭愧。


　　那里那里。张华也玩起了官腔。

　　张领导的父母身体都还好吧？镇长讨好似地问道。

　　还好。尤其我父亲，在省上分管司法，一帆风顺，心情好身体好。张华毕竟是高干子弟，对官场上的应酬从小就耳闻目染，自然明白镇长的意思，更懂得不动声色进行炫耀。

　　镇长脑袋里一搜索，想起省司法厅一把手确实姓张，便半开玩笑半试探说：以后我还得仰仗你的关照了，呵呵。

　　张华最讨厌当官的，尤其自己的父亲，在外面假眉假眼的，回到家里就管教自己。连择偶和读什么专业的研究生这些事情都要管，说要对得起他的那张脸。张华又不是三岁大的娃娃，所以管多了就心生逆反，辞职跑到一家民办公司当了个副经理，从此父子俩结下了死结。听见镇长的话，张华才从回忆中拔出身子对他说：那就要看你的了。

　　保证不给你丢脸。镇长拍着胸脯回答，顺便把一包软中华塞到张华手上。

　　我这次来是请你帮我与……张华的“稀土老板签购销合同”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镇长就打断他的话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我会去办好的，保证让你满意！

　　张华以为镇长知道了自己要办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把话说完了。

　　小李，把我的车子开到镇政府来。镇长摸出手机给司机交代完后，又按了一个话键：芳芳，到我办公室来。什么？走不开，立刻丢掉手上的工作过来！

　　一行人上了镇长的路霸车出了镇政府大院。张华禁不住身边芳芳身上的逼人香气侵扰，很想和这位漂亮迷人的姑娘多说几句话，无奈镇长不断伸手指向窗外让他看城管业绩，只好顺了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路面干净，街道上见不到商贩，不时有城管员伫立街头向这辆路霸行注目礼。

　　车子径直朝镇外驶去。三拐两拐开进了一家很有档次的饭店院内。

　　欢迎各位领导莅临！饭店老板站在门口率领员工夹道欢迎。

　　镇长把张华引领到主宾位置坐下后，又安排芳芳坐在张华的左手边，跟她耳语一番后，自己才坐到张华的右手边，挥手示意其余人就坐。坐一个镇长就向张华介绍一个。张华知道了这顿饭局有企管办，城管办，派出所和城建办的头头。

　　张领导是省里来的，州建委特别关照来我们这里指导工作，大家站起来感谢领导莅临，敬领导一杯！镇长说完就来了个先干为敬。张华假装斯文泯了一口说：酒力有限，不敢和你们干，请原谅。

　　大家还不知道吧，张领导是省司法厅一把手的公子，看看人家多有素质呀。大家听后发出一片赞许声。

　　芳芳不断给张华夹菜。张华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就知道这顿饭起码也要几大千才拿得下来。席间气氛热烈，杯盏交错，恭维之声四起……

　　酒足饭饱后镇长亲自安排道：芳芳，你陪张领导去风景点，我留下来安排晚上的活动。

　　摩梭人的陌生部落，走婚和约会的陈列展览，还有四周如画的风景并没有占领张华的眼睛。真正占领了他眼睛的是芳芳衬衣勒出的乳房轮廓和皮裙包裹的弹性部位。司机守在车子里，只有张华和芳芳像一对情侣在游览。芳芳脚下打了一个滑，张华赶紧扶住，芳芳也就势挽住他的胳膊不放。一路说笑好不惬意，芳芳的胸部还有意无意碰在他的胳膊上，让他心旷神怡……

　　下山路上，芳芳执意要张华骑马，自己则牵马走在旁边。没走几步，另外一匹马突然莫名其妙跑过来咬张华骑的马，结果马没有咬到却把张华的大腿咬了一口。钻心的疼痛让张华很想齿牙咧嘴，但碍于芳芳在身边，他只好强忍疼痛故作凛然。

　　食草动物突然咬人，这个反常的举动要是在平时，绝对会引起张华的警觉。可在美女身边，张华的注意力全部在芳芳身上和她暗送秋波的眼睛上，自然也就错过了他在阴差阳错的路上，神灵又一次给他的强烈暗示。

　　回到镇上天色已晚。芳芳见镇长还没有在安排好的馆子里露面，知道他为张领导办的事情还没有完。于是按照先前镇长的交代，一边打电话一边带张华进了馆子的包间。

　　很快来了五六个小伙子陪张华吃饭。芳芳简单介绍说他们都是派出所的警察，镇长安排要他们便衣出行，晚上保护好张领导。

　　镇长怎么没来？提到镇长，张华才想起来还没有见到他，忙问芳芳。

　　我打电话问了，他说他还在给你办事呢，让我们先吃，不等他。

　　饭后一行人去了卡拉OK厅。


　　整个卡拉厅里空无一人。张华一入座，服务生端来果盘、小吃和几瓶红酒后就消失了。他问芳芳：镇上的卡厅生意不好？

　　生意很好呀，只是这个厅今晚被我们包场了，所以张领导你就尽情唱吧，呵呵。芳芳银铃般的笑声跟音乐声混合在了一起。

　　卡厅悄然出现了五六个漂亮小姐。待喝完一瓶红酒唱完几支歌后，芳芳附在张华耳朵上问：张领导，这几个小姐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能歌善舞，你喜欢哪一个？

　　我喜欢你。张华借着酒劲用开玩笑的口气进行试探。

　　呵呵，领导逗我开心呀。我相貌不杨，又不会跳舞，不行不行。关键是等下我还要为领导安排夜宵和住宿呀。

　　张华一听今夜有戏，就说：那好，我不勉强你，可你也要帮我选一个舞女嘛。

　　芳芳点头应许，对身边穿吊带裙，半边奶子都露在外面的妩媚女子嘀咕了几句后朝张华说：这个妹妹很甜，舞也跳得好，就她吧。

　　行，行。

　　你俩慢慢跳慢慢唱，我去安排事情。芳芳几乎是依偎在张华怀里说完后就走了，其他舞女也跟着走了。

　　舞女邀张华跳起了贴面舞，边跳边向没有灯光的暗处移动。到了暗处舞女用热吻抵住了张华的嘴唇，还用手引导张华摸她的乳房，然后她的手就伸到了张华的下身……

　　张华血脉喷张之际，舞女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下午被马咬过的地方，痛得张华没了兴致。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巧布局里：包场，舞女挑逗，然后被舞女拖着滑向亢奋的深渊……

　　张华立即边跳舞边把舞女迅速带到了灯光之下。

　　这曲舞跳完后，张华借口头昏，整死不再跳了，而是专心致志唱起了歌。

　　果然，不过两根烟的功夫，芳芳进来坐在他身边问道：怎么不跳了？嫌小姐不性感？

　　那里那里，是我酒喝多了，头昏。

　　张领导头昏，要不我就陪你先回宾馆休息？

　　好的好的。

　　到了宾馆房间，芳芳又是泡茶又是为张华脱鞋。之后，芳芳脸上散发出类似矜持女人才特有的那种妩媚神色说：张领导，我帮你放上热水好好泡泡恢复一下？

　　谢谢，我自己来吧。

　　你坐着，这些事情举手之劳，还是我来吧。

　　一切操办妥当后，芳芳从浴室里出来对张华说：张领导，你请。

　　感谢了哈。

　　张华从沙发上站起身的时候，芳芳赶紧过来扶他：慢点慢点。

　　她把他扶进浴室后关心地说：张领导头昏，我怕你洗澡不方便，要不我留下伺候你？

　　你真愿意？张华笑着问。

　　我愿意。芳芳说完脸羞得通红。

　　那好，娘子，你先请脱衣入浴池。张华做了一个邀请动作，很有绅士味道。

　　原来张领导是装酒醉呀，你真坏！芳芳边说边用粉拳打他，然后抱住张华继续说：你真想和我洗鸳鸯澡？

　　这还用问吗？

　　芳芳确定张华是真的后，开始动手解自己衬衣的钮扣。

　　且慢，且慢，我是开玩笑的。张华伸手阻止了她解钮扣的动作：你今天也累了，回去吧，早点休息。

　　说完替她理了理零乱的头发，打开房门连拉带推把她送出去了。

　　这个侯文真他妈的有意思，在我面前还要玩这些小儿科的把戏，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又想顺着我这根杆子爬到省上去当官，还想捏我一个把柄日后继续要挟我，哈哈……张华自言自语说完后，吹着口哨进了浴室。

　　张华当然不晓得芳芳离开后径直跑到镇长家里把晚上的整个细节都汇报了。也不可能听见侯镇长对着芳芳开怀大笑时说的那句话：看来张华真是高干子弟了，不是假货，明天我们动真格好好款待他，这条重要的仕途丢不得呀。

　　第二天一大早镇长赶往宾馆，大堂经理告诉他：张先生已经走了。

　　镇长听后痛心疾首道：都怪我都怪我。州建委推荐来的人就这样走了，后果不堪设想呀。

　　急得一头汗水的镇长立即通知人车站码头四下寻找。

　　好不容易在班车上找到了张华。镇长亲自驾车赶过去，把张华拉进自己的车子里，一踩油门直奔镇政府大院。路上他竭力讨好道：张领导，要杀要刮到我办公室后任由你了，我得罪你了，求你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好吗？

　　又一个阴差阳错峰回路转的场面展现在张华面前。

　　越往乡坝里面走，官瘾过得越足，自己就越觉得自己像个骗子。合同的事情不晓得是离自己越近了还是越远了。张华想起昨天的经历，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2-13 17:10 编辑 ]

若水

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些基层的官吏正愁不知该往哪个梯队里站呢，送上门的关系哪能轻易撒手呢，说不定能钓条大鱼呢。现今的官场现状令人担忧，作品极具讽刺性。学习，问好敬老！

木门长子

阴差阳错，错的是这个世界，错的是人性，错的是对事的真，这样的社会透着悲哀，也透着凄凉。敬版此文如微笑的眼泪，让人感悟颇深。学习！

天下为公

作品针对性强，讽刺有力

敬一兵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2-12-7 10:55 发表
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些基层的官吏正愁不知该往哪个梯队里站呢，送上门的关系哪能轻易撒手呢，说不定能钓条大鱼呢。现今的官场现状令人担忧，作品极具讽刺性。学习，问好敬老！

感谢若水朋友第一时间提读评点，握手问好！

荦春

展现了官场的奴性嘴脸。很有讽刺味！学习了，问好，敬版主。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12-7 12:23 发表
阴差阳错，错的是这个世界，错的是人性，错的是对事的真，这样的社会透着悲哀，也透着凄凉。敬版此文如微笑的眼泪，让人感悟颇深。学习！

很有讽刺力度。

暴雨迎风

官场的不正之风都在一场阴差阳错的事件里被作者抽丝剥茧般展露出来，丑态百出，群魔乱象，令人发指，小说挖掘较深，人物人性凸显，具有极强的讽喻性。

敬一兵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12-7 12:23 发表
阴差阳错，错的是这个世界，错的是人性，错的是对事的真，这样的社会透着悲哀，也透着凄凉。敬版此文如微笑的眼泪，让人感悟颇深。学习！

谢谢木门的悉心评点，握手致意！

敬一兵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2-12-7 21:03 发表
作品针对性强，讽刺有力

谢谢点评并问好！

敬一兵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2-12-8 10:03 发表
展现了官场的奴性嘴脸。很有讽刺味！学习了，问好，敬版主。

谢谢回帖，问好

叶柄

生活文字。欣赏！

傲霜凌雪

好讽！欣赏、学习！

敬一兵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2-12-8 11:38 发表
很有讽刺力度。

谢谢回帖鼓励！

林晓妮

镜头里浓缩了这个社会的缩影，很有共鸣感。过来学习，问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