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开未开的花，将熟未熟的果

高骏森

　　　——由春雨潇潇组诗《秋之物语•桂花》所谈
　　
　　和春雨潇潇相识，缘于中财论坛。今年10月下旬，我在明月清风现代诗歌版发表了一首诗歌。诗歌主题帖下面，一位网名叫“春雨潇潇”的文友给我留了几句话：拜读诗歌，问好！帖上几首，向你讨教。后面就是她贴的一组《秋之物语》诗歌。

　　说实话，对现代诗歌的写作技巧，我从来没有研究过，自己也和众多文友一样，充其量最多只能算是一个诗歌爱好者，不能称为诗人。但文友“春雨潇潇”对我是这么的信任与尊重，我真的是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她的要求。于是，答应找个时间给她这组诗歌写个小小的浅评。

　　春雨潇潇这组诗歌的主题目为“秋之物语”。单看主题目，我相信所有的读者都应该知道她下面的三首诗歌写的是什么了（在这里我只评《桂花》）。

　　秋之物语，秋，即为秋天，秋天是一个草木凋零萧瑟的季节，给人无限伤感；同时，秋天也是一个万物成熟，五谷丰收充满喜盈的季节。物，就是人物或是事物。语，就是语言，说话的意思。在这个充满双重性格的秋天里，敏感多情的诗人，流淌在笔尖下的文字，也具有双重艺术色彩。那么，春雨潇潇这组诗歌到底属于哪一性格的诗歌呢？从题意上分析，诗人写的是秋天里的三种植物，以拟人的手法对这三种植物进行深入描述与刻画。一想到诗人写秋天里的植物，思维的惯性让我第一时间想起了读小学六年级时，语文老师给我们讲解陈毅将军的三首诗歌《青松》、《秋菊》、《红梅》。三首诗歌也全部是以拟人的手法描述三种植物在深秋和寒冬不屈不饶的精神，从而歌颂中国共产党为了解放全中国，在形式无限严峻的情况下，依然保持乐观、英勇、镇定的革命精神与意志。由此可见，春雨潇潇这三首诗歌也如陈毅将军三首诗歌有着同工异曲之妙。

　　下面，我们就来分析她的诗歌《桂花》。
　　
　　打开季节的窗棂
　　我看见了你星点的身影
　　其实你就是季节的星星
　　以你的温馨
　　来装饰人间的真情
　　
　　馥郁才是你的花魂
　　你在生命凋零的季候
　　以暗香浮动的虔诚
　　把生命书写成了
　　紧抿的双唇
　　
　　我知道
　　秋天的故事
　　总有太多的凋零
　　你同样干涸的灵魂
　　渴望阳光雨露
　　的莅临
　　
　　夜晚
　　月光朗照
　　大地清冷
　　你于无声处
　　的伫立
　　其实
　　是在聆听来春
　　心灵解冻的声音
　　
　　这首诗歌共分为四小节，第一、二小节行数相等，都是五行，第三、四小节行数开始错乱，分别为六行和八行。作为现代自由体诗歌，关于行数，没有特定的控制，所以，春雨潇潇这首诗歌在格式上，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存在。

　　在韵律上，细心的读者会发现，作者在写这首诗歌时，部分尾字音都是押了韵的，让人读起来，有一种音乐美的质感在心间跳动。“棂”、“影”、“星”、“馨”、“情”、“零”、“临”、“音”，所押韵母全部是in和ing。尤其是第一节，五小行尾字音几乎是句句都有押韵。大家都知道，诗歌是所有文学体裁中艺术境界最高的一种文体，它不仅仅讲究字词的精简、凝练，更讲究音律、格律的严谨。尤其在中国诗词最繁荣昌盛的黄金时代唐宋两朝，表现的更为鲜明。因为，诗歌诗歌，诗，即为文字，歌，为声音，诗歌俩字结合起来，就是把写出来的文字，用声音唱出来。唱歌，是要有简谱才行的。所以，无论是唐朝的格律诗，还是宋朝的长短词，以及元朝的曲，在字音上，都要求严格的平仄押韵，稍一错乱，歌者就无法把诗人真正所想表达的意思唱出来。到了1919年新文化运动，以胡适之为代表开创白话文写作以来，新诗（白话诗）也如雨后春笋，在大批新诗人的笔下，走马上阵，百花齐放。最为代表的，如徐志摩、戴望舒、刘半农、闻一多等人的作品，在当时起着深远的影响。那时，白话文诗歌已不再像唐诗宋词要求那么严格，什么平仄、押韵、对仗，已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了，就是每行字数的多少，也不再有特定限制，这大大吸引了更多的文学新人对诗歌热衷创作，开创了新诗写作的新纪元，一直延续到今天，以及将来，将来的将来。

　　因为开创了白话文，于是，也就有了普天下无论是目不识丁的老妪，还是满腹才华的学者，都有了一种共同交流的语言，不再像之前那些之乎者也咬文嚼字，生涩难懂的文言文出现。因此，诗歌的演奏唱和，也相对不必要了。

　　虽然白话诗写出来后，不再一定要把它谱成曲唱出来，但它毕竟是中华文化瑰宝库中唯一以歌咏为体裁存在的文化精髓，所以，无论文学再怎么演变，诗歌都无法走出它特定的格式之圈。

　　记得读书上语文课前，老师总要我们每个学生把课文先朗诵或是默诵好几遍，并用铅笔在自然段后面以两条竖线为标记给课文分段。讲解的时候，也总会告诉我们通篇文章作者是以总分总的形式写出来的，开头和结尾起着相互照应，才让整篇文章锦上添花。

　　由读书时的语文课，我们再回来联想到现代诗歌写作。前面有讲到，自白话文崛起之后，诗歌已不再像唐诗宋词那样要求严格讲究平仄、押韵。但无论怎么变，也无法走出它特定的格式之圈。现代诗写出来后，虽然不再需要谱曲演唱，但它必须要求朗诵。朗诵跟演唱，一样需韵律工整、节奏起伏跌宕。要抑扬顿挫，或婉约、或豪迈、或轻松愉悦、或低沉悲伤、或轻缓宁静、或急促高涨……这种朗诵除诗歌与散文（散文诗）外，小说、杂文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用这样深情并茂的声调把它们朗诵出来的。所以，现代诗歌，依然是所有文体中艺术境界最高的体裁，它有一定的规律在其中。无论是写作者，还是阅读者，都必须小心翼翼去尊重它、善待它。

　　我们继续说春雨潇潇这首诗歌的押韵。前面说到，一般现代自由体诗歌是不需要押韵的，但春雨潇潇这首诗歌部分尾字押了韵，于是，让人读起来有一种音乐美的质感在心间跳动。本意上看，这是作者写这首诗歌的成功点，但是，也正是这首诗歌押韵不规范，从而影响了全诗朗诵的美感，也影响了整首诗歌的意境。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懂音乐的人应该知道，任何一首歌，谱曲人都会根据词的大意来塑造它的意境，然后根据意境设计出一个节拍，如四二拍，四四拍，根据这个节拍给歌词每一个字进行简谱、配乐。最后，才是我们听见歌者歌唱出来的音乐声。意思也就是说，一首歌只有一个简谱。那么，现代诗歌写作，如果是押韵的话，也只有一个韵脚。春雨潇潇写这首《桂花》诗歌，押韵的韵脚似乎没有错，但是，她的失败处，就是押韵押的很不全面，仅仅只押了诗歌开头的第一节，后面三节押的太零散了。我们静下心来，用抑扬顿挫的声调把这首诗歌朗诵出来，会发现很多地方是很拗口的，读的相当别扭，也相当累，起不到很好的效果。跟一首歌一样，本应是一首轻缓宁静的歌曲，因为谱曲人的原因，让歌者唱着唱着由最先的轻缓宁静变成了急促悲伤，又唱着唱着变成了高亢沸腾。你说，这首歌就是歌词写的再美，唱出来，你还会认为这首词写的优美、动听吗？很显然是不会的，甚至，你还会非常气愤的骂这个作词者，水平是如此的差。

　　诗歌，亦是同样道理。

　　一般来说，现代诗歌若要押韵写作，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它的技巧在于单行（如一三五）是对应的。在韵脚上，也是单行相对应行数的最后一个字韵母压韵，而且，最后一节需要和第一节相呼照应，这就跟读书时语文老师讲的课文总分总是同一道理。

　　由以上分析，我们就知道了春雨潇潇这首诗歌押韵不成功的地方在哪里了。因为押韵不成功，也就直接影响了整首诗歌良好的效果。所以，写现代自由体押韵诗歌，浅看是没什么规律技巧，但真正研究起来，才发现，里面的学问大着了。若想写好现代自由体押韵诗歌，必须具有严谨、一老拍实的作风与态度认真学习、研究。关于想写好押韵现代诗歌的诗友，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是一首很值得借鉴参考的好诗歌，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阅读、效仿下。

　　谈完了诗歌的格式与韵律，下面我们就来浅评一下这首诗歌的意蕴。

　　诗歌以“桂花”为题，共分四小节来写。

　　第一小节，作者用非常轻柔、美好的心情拉开诗歌的序幕，营造一幅祥和、宁静、馨香的桂花秋意图。开篇成功的描写，吸引读者的眼球，给下文做好铺垫，吸引更多的读者往下阅读。

　　“打开季节的窗棂/我看见了你星点的身影。”作者用无限舒怡的心境，把秋天比喻成一扇窗子，并以轻缓轻灵的动作把秋天打开，看见的，是一树一树醉人心田的洁白桂花。因为桂花盛开繁密，于是，诗人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夏天晴朗夜空悬挂的繁星。这精致优美的比喻，无疑亮在读者眼前的，是一幅恬静馨香的图画，栩栩如生。开头写的非常细腻，塑造的意境非常丰腴，引人入胜。“其实/你就是季节的星星/。”作者在写这首诗歌时，也许在早晨，也许在夜晚，通过诗句，我们很难判断出作者写这首诗歌的具体时间，但这并不影响我们赏析此首诗歌的效果。前面诗人说过，当桂花映入自己瞳孔时，因为清香，因为繁密，因为洁白，恍惚间，错把花瓣看成了星星，当作者正陷进恍惚中时，猛然又回到现实中来，“其实/你就是季节的星星。”通过这一句，我们完全可以感受出作者对桂花是充满着无限的崇拜与喜好。幻觉之中误以为花瓣是星星，当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后，虽然知道它并不是星星，但自己更坚定地把它们定为秋天里的星星。星星是一种美好的物体，它同月亮一样阴柔、静美、象征着和平、美好。而桂花开在秋天，秋天是宁静的，桂花也开的很宁静，一点儿都不像春夏的花儿开的那么高调、耀眼。这是作者喜欢的，也是每个人都喜欢的。“以你的温馨/来装饰人间的真情。”这两句，诠释了上一句我综合的解释。人间处处充满着真情与温情，真情与温情，都是柔柔的、软软的，真诚的、清澈的，正如天上的星星，树上的桂花一样晶亮、淡雅。
　　
　　如果这一节诗歌要用普通话深情朗诵，节奏感应该这样停顿才最完美：“打开/季节的窗棂/我看见了/你星点的身影/其实/你就是/季节（里）的星星/以你的温馨/来装饰/人间的/真/情。”“你就是季节的星星”，在“的”字的前面加一个“里”，诗歌的韵味会变的更加神韵许多。

　　可惜的是，诗歌从第二节一直到结束，无论是意蕴，还是结构，都和主题脱节了，也和第一节分家了。诗歌的主题本是写桂花的，起首第一节也能紧扣主题进行了细致描写，但第二节猛一转身，就变成了凋谢，彻底打破了那份馨香、宁静的雅情逸致。这就像前面我讲到的韵律，明明一首歌词写的是轻缓宁静类型，但谱曲人却把它谱成四不象的调，彻底破坏了一首好词。春雨潇潇这首诗歌也是一样，本意是写桂花清香与宁静，却在花儿还没有彻底盛开完毕，就来了一场狂风暴雨，把所有的花儿给摧残，落地入土为安。虽然诗人并没有如我描述的这么严重，但透过诗句，我们完全能感受到这份心境，“馥郁才是你的花魂/你在生命凋零的季候/以暗香浮动的虔诚/把生命书写成了/紧抿的双唇。”一个“凋零”，无论诗人想表达什么，都给人一种苍凉的心。当然，我们知道，作者是想通过桂花的从容宁静，安然祥和面对季节自然之规律，花开花落，从而阐悟人生生命的真谛。思路虽然很好，但是未免来的太快了些，急促了些。虽然是秋天，万物凋零，但也有许多生物在秋天才开始孕育生命的，如桂花、菊花等。当然，最终它们也会凋谢，甚至枯萎，但总有一个花期属于它们开放的时间吧。诗歌写作，也是一样。转折是必然的，但转折太快未免就失去了作品的力度与厚度。像宋朝的词一样，一般一首词分为上下两阕，上阕写景，下阕抒情。绝没有哪个词人上阕即在写景，又在抒情的。《桂花》一诗如果把第二节放在第三节，第二节在第一节的基础上进一步延伸那份意境，相信效果会不错。否则，这首诗歌，就跟这些桂花一样，将开还未全开，就夭折了，这不是对生命的感悟，而是悲痛。

　　第三节，作者是继第二节的基础上，给予更深层的解释，上下衔接的很好。但是，由于第二节和第一节没有衔接好，彻底影响了第三节的默契配合。而且，第二节和第三节，有很多句子都显得拖沓，冗繁，不够精练、干爽、透风。因为诗歌历来就是讲究浓缩、精练的，拖沓、繁衍的句子，就是文字用的再华丽、优美，也不可能称为一首好诗。这就跟一棵苹果树样，不是在春天里花开的越多，或是小果结的越多，到秋天收获的苹果就越多，而是要有经验的园丁根据果树生长的环境，进行适宜修枝，让枝与枝之间留出相应的空隙，让沉甸的枝干能有足够的体力承受果实的垂压，并且必须让整棵果树有足够的空间向阳、通风，苹果才会疯狂生长，并在秋天才会结出又大又多又圆又红又甜的果实。如果在春天任凭这棵苹果树顺其自然，或者是让一位没有任何果树经验的人肆意修剪，等到秋天，都不会有令人喜悦的丰收。这不是树的问题，也不是花与果，甚至是季候的问题，是人的问题，不懂得科学修理。一首诗歌宛如一棵苹果树，写出来的句子，不经过反反复复的推敲和修改，是很难成为一首好诗歌的。无论是写诗作文，还是做人，都需要有严谨的态度，绝不能来半点儿虚假。

　　最后一节，作者似乎在做全篇的总结。从第二节的“凋零”对生命的感悟回到了新的希望。“夜晚/月光朗照/大地清冷/你于无声处/的伫立/其实/是在聆听来春/心灵解冻的声音。”花开花落，生老病死，乃属于再自然不过的物理现象，大自然让一个生命的消亡，必会让一个新生命诞生，只有这样，地球才会承受更多的生命，变的丰富，多姿多彩，也只有这样，生命才会跟香火一样，生生不息地延续下去。最后两句“是在聆听来春/心灵解冻的声音。”收尾画龙点睛。可以说升华了主题。但作为整首诗歌而言，因为中间脱轨严重，把握的意境也不是很到位，更没有和首节照应，难免会给结尾造成一定的影响。再者，从第二节开始一直到最后一节，诗歌在断节断句断字上，掌握的很不到位，更加影响了全诗的效果。如第三节“你同样干涸的灵魂/渴望阳光雨露/的莅临”，读起来总是很别扭，把它换成另一种断法：“你同样干涸的灵魂/渴望/阳光雨露的/莅临”，会不会感觉效果会好一些？！还有，第四节“你于无声处/的伫立”修改成“你于无声处的/伫立”或者干脆改成“你于无声处的伫立”，效果都会比原版的要强许多。当然，里面也有很多句子是需要推敲修改的。

　　以上主要就春雨潇潇的诗歌《桂花》，浅谈了一下现代诗歌的写作格式、韵律掌控，以及简单评论了下这首诗歌的优劣。因为是浅评，更因为时间仓促，加上自己的学识本身就不高，难免会有很多错漏存在，望春雨潇潇及广大读者给予谅解与批评指正。
　　
　　2012年12月12日星期三广州白云

        

[ 本帖最后由 高骏森 于 2012-12-12 23:34 编辑 ]

絮语如歌

沙发欣赏！

高迎春

悉心点评，有理有据。探讨商榷，共同进步。
　　

十年兜兰

小高的评写的深，透，欣赏。

木门长子

一首小诗倒也评得玲珑剔透，雅致、清秀，字里之间，章节之间评得有理有据，有感有悟。这样的诗评对于春雨潇潇来说一定是受益非浅的，她以后的诗作之路也会更加精彩。评要评出一首诗的内核，也要知晓作者的表达，这一点高同学做得满好！学习！

高骏森

原帖由 絮语如歌 于 2012-12-12 23:34 发表
沙发欣赏！

问好絮语如歌。

从容

提读问候。

高迎春

打开季节的册页/你的身影映在窗棂/星星点点/桂香芬芳/宛若窗花/是否/提示我应将青春花蕾/张扬在岁月的枝头？
　　

剑鸿

这样的交流十分难得，支持！

南山菊

很中肯客观的诗歌点评，可见下了大工夫。也昭显了作者的文学积累与思索。我想，被评论的文友是幸福的。

冷若秋水

这样的评析，无论对诗作本人，还是诗作读者，都受益匪浅！
拜读文字，敬佩骏森文学底蕴之深厚！秋水学习，问好！

高骏森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2-12-13 01:57 发表
悉心点评，有理有据。探讨商榷，共同进步。
　　

问候高老师，谢谢欣赏，感谢支持。最近几天出差，迟到的回复，见谅！

高骏森

原帖由 十年兜兰 于 2012-12-13 08:52 发表
小高的评写的深，透，欣赏。

问候姐姐，感谢鼓励！

高骏森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12-13 09:43 发表
一首小诗倒也评得玲珑剔透，雅致、清秀，字里之间，章节之间评得有理有据，有感有悟。这样的诗评对于春雨潇潇来说一定是受益非浅的，她以后的诗作之路也会更加精彩。评要评出一首诗的内核，也要知晓作者的表达，这一 ...

问候木木版主，谢谢夸奖，写作，我只要能赶得上你小指甲的十分之一，我就知足了。再次问候！

高骏森

原帖由 从容 于 2012-12-13 11:57 发表
提读问候。

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