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小小说两题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2-12-15 11:35

　　校园小小说两题
　　
　                                           　是谁遗弃的孩子
　　
　　天已停止下雪，但照样寡冷。
　　
　　苦楝树枝头的叶子已经坠落，只有些许褐黄的苦楝籽挂在枝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树枝上站着一群画眉，在啄食苦楝籽。那苦楝籽苦涩而油腻，画眉不时用硬嘴捋捋树杆，以甩脱包裹在喙上的那些油渍。
　　
　　安顺儿把脑袋龟进脖子里，双手冻得通红，不时插进裤兜取暖。校园里有琅琅书声，安顺儿没有进教室，在拾掇落叶。班主任说安顺儿反正读书不上进，做作业老咬笔杆，半天做不出一个题来，看着都心烦，不如去捡落叶。
　　
　　父亲三年前病逝，家里只有哑巴母亲和年迈的爷爷，家里寡穷。安顺儿没心思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读读停停。班主任说安顺儿是稀牛屎敷不上壁，不如不读。校长说，这怎么行，正值“普九”验收，辍学一个学生就不合格，这责任谁扛？
　　
　　其实安顺儿能呆在学校里，是前几天班主任把安顺儿请到学校来的——安顺儿已经旷课一个月了。“普九”验收说要点人头，课桌空了就说明这个学生辍学了。班主任说吃睡学校负责，“普九”验收合格以后，安顺儿还可以放野马——读不读由自己决定。
　　
　　学校打扫得比平日干净，地上连落叶也不能看到一片。学校围墙边除了有苦楝树，还有一棵高大的枫树。到了秋天，枫树就像着了火，跟着就冷不丁的掉红叶。
　　
　　安顺儿想不明白，雪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落叶，白雪映着红叶，一幅天然的的精美图案，有什么不好？非要在这两天拾掇干净！
　　
　　安顺儿感觉到好冷，脑子里就幻想着有一盆旺旺的火，有一轮温暖的太阳。眼前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凛冽的寒风恣意地刮过，一片片红叶拾掇干净了又有落叶飘飘悠悠掉下来了，好像枫树上的红叶永远掉不完，他安顺儿就永远拾掇不完。
　　
　　寒风不停地袭来，安顺儿不敢躲到避风的地方，他偷懒班主任会罚他扫厕所或罚抄作业。他把一片片赤红的枫叶摆放在雪地里，像蚂蚁穿线一样，一片连接一片，竟摆成了一个硕大的太阳。他又在太阳周围摆了无数条绯红的射线，他很欣赏自己的杰作。他突然感觉到周身有了一丝暖意，这暖意在不停地膨胀。他再不感觉到寒冷，感到一下子变成暖风习习，丽日蓝天。
　　
　　就在这时，几辆小车从校门口驶来，看到有学生挡道，随即按响了喇叭。安顺儿忘了班主任说的，如果看到小车来了，要马上停止拾掇落叶，赶快躲闪开来，不要让坐在小车里的领导看到。安顺儿整个脑海只有他的“太阳”，他要让太阳燃烧每个冬日，让自己过一个温暖的冬天。他急了，竟张开双臂把小车挡住，大声说，请绕道走，不要碾碎了太阳！不要碾碎了太阳……
　　
　　小车绕过太阳，徐徐地停在学校操坪里。
　　
　　领导钻出车来，发现了这个衣服褴褛抖着身子的孩子，正在摆弄着地上的“太阳”。领导喟叹一声，心中有所悟，即把自己热烘烘的棉大衣脱下来，披到安顺儿身上。
　　
　　领导伸出双手，焐着安顺儿冰凉的小脸。许久，领导突然掉过头来，大声喊：是谁遗弃的孩子，快来认领！
　　
　　听到叫声，校长把头拱出办公室探望一回，就急促地说了一声，领导来了！一帮校行政领导就跟在校长身后赧着脸跑出了办公室……
　　
　
                                                               　帮忙
　　
　　儿子参加公务员考试，报考乡秘书。全县有5个名额，儿子的笔试成绩第5名，处于那种可上可下的成绩。面试是关键，打分是算良心帐，变数太大。现在不找人不送礼等于白参加面试，除非你考了第一名。
　　
　　程习文只会瞎教书，上课经验有一套，官场上的游戏规则却一点都不懂。朋友私下里劝程习文，还是去找找熟人吧，找比不找要好。
　　
　　可以找的朋友有两个，一个是县政协任秘书长的吴大财，因彼此都喜欢文学缘此熟悉，但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从来没有互相串过门。吴大财曾在宣传部，政府办工作过，认识的熟人多，也懂得面试的套路。
　　
　　还有一个可找的人是自己的学生，且是同乡，叫何可天。何可天原来教书，后改行当了干部，先到宣传部，后下乡当乡长，最后进了县常委，管文教。何可天教书时，节假日回到家乡，看到程习文老远就招手，老远就喊程老师您好，过年还不忘请老师到他家喝上一杯酒。后来当了官，事也就多了，见面握握手，寒暄几句，说声我还有事闪身而过，匆匆离去再没回头。
　　
　　程习文先给吴大财打电话。吴大财说，面试的问题隔天叫你儿子来我家一趟，我当面教他几招，不会有问题的。噢，我想起来了，管文教的何可天不是你的同乡吗，对了，他还是你的学生吧，你先找找他吧。现在是谁权力大谁就神通广，谁就说话算数，不要以为你年纪大，你曾经是他的老师就拉不下脸，太讲究这些就办不成事。
　　
　　程习文连说我懂我懂，我明天就去找何可天。
　　
　　程习文生性内敛，面子薄，书生迂腐气颇重，又是平生第一次为儿子求人，感觉到求人和进杀场没两样，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来到县委办公室门口，听到何可天在说话，却不敢敲门。就呆呆地蹲在门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一直等到何可天下班才露脸。
　　
　　啊呀，老师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蹲在门边像什么样子哟！当年我读书时调皮捣蛋，老师您可是特别的凶，训斥罚站毫不留情哟！我一看见您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蔫了。怎么，今天您倒有点害怕见学生了，是不是认为我当官了就不近人情了？别怪我说得直，你真有点迂腐，你都这样回避着人家，人家怎么好……
　　
　　程习文讪笑道：我总算悟出来了，越调皮捣蛋的学生越有出息。程习文尴尬地笑笑，话语中多少带点奉承恭维的成份。
　　
　　程习文简单地说明来意，何可天作沉思状，说，可能你对面试不懂，只相信有贵人相助是么？其实面试都是凭实力，公事公办，谁也帮不了谁。
　　
　　程习文听出何可天的官腔，心里有点不自在。我是个直人，今天来找你不是要你弄虚作假，我儿子面试该多少分就给多少分。
　　
　　该给多少分就给多少分？谁有回天之力左右面试官手中的笔？你没有，我也没有呀！你说请我帮忙，这个忙我可帮不了。参加面试的考官都是秘密从各县市抽调来的，根本不认识，谁能插手？何可天说得干净，毫不含糊。何可天又说，我知道面试很重要，不过我可以找一个朋友帮你儿子怎么应付面试，保准不会误事。我写一个条子给你，我的朋友住在锦秀花园二栋七楼05号。我现在有点事，不能久陪，对了，吃饭住宿我会安排的，听我的电话。
　　
　　何可天写了一张字条给程习文，就匆匆走了。
　　
　　程习文扯个鹭鸶脖子东张西望，终于找到锦绣花园二栋七楼5号。
　　
　　轻轻敲了几下，就听到有人来开门。
　　
　　门开了，探出个戴深度眼镜的脑壳。程习文怔住了，这不是吴大财么？你……你怎么住在这儿？
　　
　　吴大财一脸惊讶，笑了。我的家就在这儿，我怎么不会住这儿？嗐！你要来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
　　
　　怔了半天，程习文才说，我是何可天介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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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曾经沧海于 2012-12-15 12:01 编辑 ]

荦春 · 发表于 2012-12-15 13:39

第一篇写了孩子渴望温暖，渴望关爱，第二篇人情的冷暖。人物形象鲜明。学习了！问好，老朋友！

敬一兵 · 发表于 2012-12-16 09:37

两篇文章虽然味道不同，但对人的勾勒到位，暗抒发的意味浓郁，欣赏。

木门长子 · 发表于 2012-12-16 10:03

很有味道的两则，教育下的种种问题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示。安顺儿是个好孩子，可惜没有遇到好老师，至于那招考，其中的猫腻人人都知，却是人人无奈的！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12-16 18:51

前篇小说读了令人心酸，同时也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愤怒感，形式主义，欺上瞒下，罪人！第二篇，故事情节安排很巧妙，读了让人对小人物的无奈有一种深深同情。

昨夜秋风 · 发表于 2012-12-16 19:39

学习了，很不错。

刘满园 · 发表于 2012-12-16 21:35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2-16 18:51 发表
前篇小说读了令人心酸，同时也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愤怒感，形式主义，欺上瞒下，罪人！第二篇，故事情节安排很巧妙，读了让人对小人物的无奈有一种深深同情。

是啊，也来读了，沧海这两篇语言纯熟，别有韵味，选材构思，人物塑造，主题提炼都很别致，很有意味。第一篇的欺上瞒下，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是来检查的领导，可能根本没有在乎这个事儿，或许就没有把这个孩子跟辍学和普九联系起来，这个滑稽味儿，非常独到，别有意趣。二一篇也同样精彩，我也参加过面试工作，面对中国熟人哲学，有领导教过我们一招，“满口答应，不予理睬”，就是深得其中味的绝妙态度。作品把这种欲求无路，欲罢不能的心态，把熟人世界里这种互相推托的忐忑和尴尬，抓得非常到位。我个人觉着，能把这种感觉写出来，小说的魅力和美丽也就彰显出来了。我也觉着，沧海的作品更成熟了。当然精华。

叶柄 · 发表于 2012-12-17 10:58

自然、老到。欣赏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2-12-17 12:06

原帖由荦春于 2012-12-15 13:39 发表
第一篇写了孩子渴望温暖，渴望关爱，第二篇人情的冷暖。人物形象鲜明。学习了！问好，老朋友！

谢谢老朋友阅读。问好。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2-12-17 12:07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12-16 09:37 发表
两篇文章虽然味道不同，但对人的勾勒到位，暗抒发的意味浓郁，欣赏。

问好敬老师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2-12-17 12:07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12-16 10:03 发表
很有味道的两则，教育下的种种问题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示。安顺儿是个好孩子，可惜没有遇到好老师，至于那招考，其中的猫腻人人都知，却是人人无奈的！

问好木门。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2-12-17 12:08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2-16 18:51 发表
前篇小说读了令人心酸，同时也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愤怒感，形式主义，欺上瞒下，罪人！第二篇，故事情节安排很巧妙，读了让人对小人物的无奈有一种深深同情。

谢谢鼓励。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2-12-17 12:09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2-12-16 19:39 发表
学习了，很不错。

谢谢阅读，请指教。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2-12-17 12:09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2-12-16 19:39 发表
学习了，很不错。

问候老朋友。

林晓妮 · 发表于 2012-12-17 16:30

是谁遗弃的孩子，读来让人心酸又气愤，一些教育者还不会做人。素质啊素质。
想起上次家长会老师给我们放的短片，一个美国差生的故事，题目忘了，很感人，我们和老师都哭了。
结尾让人看到了希望。学习了，问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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