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本书

平芜尽处

长一百步，宽二十步，以我当时六岁的步幅
在村子西边，一条小河做它的边饰
就一页，土黄色的，没有封面
我先认识的应该是冬小麦，青青的
然后是秋日里金黄的玉米
还有大豆和棉花
我的老师，除了奶奶，就是太阳、云朵
南风北风教我语文，它们是诗经里的风雅颂
雨滴教我数学，通过叶子展示
生长的力量，原始而先锋
纪律不严，我可以和蚱蜢、蚂蚁任意嬉戏
蝴蝶自如地翩飞，让我学会了行草
最难忘的是七星瓢虫，把父亲从城里为我带回的
七色颜料盗走，背在了它们身上

对，这是我张家的自留地
出版发行时间：20世纪60年代
（那时有《金光大道》，有《艳阳天》
而我只看到贫瘠和伤痛，这页书之外）
四十年后，这页书一定还在原处
在地球的，不，在银河系的，不，在宇宙的
那个固定位置，不曾移动分毫
纸质依然是土黄色的，厚不知凡几
虽就四个章节，分春夏秋冬，却翻阅不完
四十年后，我要透露一个秘密：
我最初的签名就在这页书上
一笔一划，用的不是工笔正楷
是蚯蚓替帮我写的，稚嫩而难以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