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家

曾经沧海

　　　　
　　我是特岗老师，这个学期我接手一个初二班，原任班主任向我交待，班上有个叫石头的学生，老是旷课，不安心读书，成绩很糟糕，得费点心思好好管教。
　　
　　石头在学校读寄宿，他的家住在老鸹坡，离学校15华里远。据悉他父亲三年前病逝，母亲是个不大健全的人，家里困难导致他不安心读书。
　　
　　每当到了双休日，不管是天晴还是落雨石头都要回家，回家了却没按时返校。我问他为什么不按时返校，他总是垂着眼睑，不敢正视我，也不说话。我火了，柔声细气变成电闪雷鸣。他的眼眶里就有液体涌动，脸上爬着戚楚和委屈，我的心软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冬季来临，双休日石头仍是风雨无阻地回家，多是不能按时返校。我恼怒、焦急，感到这块石头很难啃。现在还是成绩打天下，他经常旷课，怎么能考取好成绩？他成绩不好，拖了全班的后腿，会直接影响到我的评优晋级。对待这样的学生，我当然有种种办法逼他退学，或者让他转学。但我不能这样做，凭一时意气赶走一位学困生，会让我终生愧疚，也让我长久心不安。
　　
　　天空飘着雪，寒风霍霍地刮，天寡冷。我专程爬上老鸹坡去做家访。老鸹坡四壁苍翠，一涯竹林。经村民指点，我在村子的南端山坡脚找到了石头的家。一栋破烂不堪的木屋里有一位五十开外的妇人在喂鸡，妇人见我到来，先是傻傻地发呆，后来就有点激动，嘴里唔唔哇哇说着什么。折腾了半天，才知那妇人竟是个哑巴。我心一沉，这就是石头那位身理不健全的母亲吗？
　　
　　妇人总算明白了我的来意，就用手指了指对面的竹林，示意石头进竹林去了。
　　
　　我终于发现了石头正在撅着屁股挖冬笋，我不期而至，他怯怯地叫了一声老师，就停止了挖笋。
　　
　　我火了，大声问他为什么不按时返校读书，却有闲心拱进竹林里挖冬笋？
　　
　　一连串的诘问，把石头逼急了，他涨红着脸，嘴唇一阵痉挛，还是像往常一样哑着嘴不说话。我与石头僵持了一阵，石头一直回避我的诘问。末了，他终于说话了，说在这大雪天来老鸹坡走一趟不容易，还是到他家吃了饭再说。我生气地说你不说清楚我不吃饭，就陪着你挖笋，你挖多久我陪多久。我索性蹲在地上，做出打持久战的姿态。我摸出一根烟点上，一摸兜却发现忘了带打火机。石头说他去家里给我找火，说着就想走。站住！你想借机开溜吗，你今天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撵上你！我把香烟折断，捏在手心碾成一撮烟末，一甩手把烟末抛洒在雪地里。他急了，蹲在地上哭起来……
　　
　　他说他怎么不想好好读书呢，他甚至还想过读高中，上大学，但这些都是美好想象了？父亲死后，天就塌了。虽然现在免了学费，他作为特困生伙食费学校也给免了一部分，但他买学习用品，理发、乘船、坐车常常掏不出一分钱，让他难熬又难堪。特别是母亲常常害病，要钱买药。母亲是个哑巴，没办法挣钱，自己只好利用双休日上山采倒勾藤、挖野生姜、冬笋出售筹钱给母亲买药治病。卖倒钩藤、野生姜，冬笋很不好出手，商贩杀价杀得利害，需要嘴巴和时间磨才能卖个好价钱。尤其是冬笋，个头小的，挖烂了的商贩不收购，就是收购也把价钱压得很低，近乎白送。石头慌着返校上课，他没时间也没耐心同商贩讨价还价，也不管价钱高低，冬笋能卖出去就是好事。他无奈地向我透露，他不想再读书了，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绩老挣扎在及格线上很丢人，给老师添了麻烦，没意思。
　　
　　我怔住了，这是个苦命而倔强的孩子，老师一直在误解他，他需要有人帮他一把，可是谁来帮他呢？
　　
　　我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离奇的念头，说，我和你定个君子协定好吗？冬笋你可以挖，但书也得读，只要你好好读书，你挖的冬笋我来收购，我开你最高价。
　　
　　他陷入沉思，好久不说话……
　　
　　以后石头挖到冬笋就送到我家里，我象征性地检查一下冬笋的质量，没有剔除个头小的挖烂了的冬笋，也没抖掉袋子里的泥沙，一咕脑儿过称。过称后我立马把现金付给了他。他每次从我手中接过钱时，眼里总是漾着感激和困惑。
　　
　　此后他再没旷课，成绩也一天天进步了。
　　
　　四年以后，他成了一名大学生。
　　
　　某天，石头给我寄来了一包玉兰片，玉兰片里面藏着一封信。信中言词恳切，浸漫着深情，让我感慨万千、唏嘘不止。
　　
　　杨老师：我是寒冬里的一个冬笋，冬笋是孱弱的，它需要呵护。您是一缕春风，一帘春雨，让我这棵雪地里挣扎的笋芽长成一棵挺拔的修竹。我知道你收购我的冬笋赚不到一分钱，而且彻底赔本了，我心里一直不安，我迟早会报答您的……这是我和母亲亲手制作的一包玉兰片，这玉兰片寄托着我们母子的一片深情，您收下吧！
　　
　　原来这个秘密早就被石头识破——我哪有时间做冬笋生意，我“收购”的冬笋一个也没有出售，除了自己吃了一部分其余的都烂掉了。但是我想大声地对石头说，如果说我收购冬笋赔了本的话，那么我赚取了一个濒临失学的孩子的心，我又是最大的赢家……
　　
　　（186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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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

一篇不错的小小说。问好国峰老师！

曾经沧海

谢谢老版主第一时间关注。问好。

殷子

结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学习——

殷子

结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学习——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殷子 于 2012-12-27 10:23 发表
结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学习——

谢谢朋友鼓励。谢谢。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殷子 于 2012-12-27 10:24 发表
结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学习——

谢谢。问好。

天下为公

励志、向上的作品，拜读了

荦春

多好的老师，是啊！用爱心赢得了学生的心！学习了！

暴雨迎风

读完，不觉对小说中的杨老师肃然起敬。小说塑造了一个敬业充满爱心的好老师形象，小说构思非常巧妙，借挖冬笋、购冬笋暗资助学生这一细节，将老师的高大自然升华，特别是最后结尾学生的揭秘和感恩，既升华点题又感人至深。

西夏楼兰

一篇让人落泪的小说。正如一个新词所言，这是充满了正能量的老师和学生。迎风的点评到位，老师通过购冬笋资助学生这个细节非常感人，既给学生以尊严，又帮助学生走出困境。结尾的升华使主题更加鲜明。问好沧海老师。

曾经沧海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2-12-27 15:20 发表
励志、向上的作品，拜读了

谢谢熊老师关注。:handshake

敬一兵

情愫饱满，读后令人动容唏嘘……这篇小说充满了正能量，给人鼓舞奋进的力量，这样的赢家值得称道！

木门长子

好老师，好学生，生的不易，但活得精彩。

七笔氏

学习沧海老师佳作。很饱满的一个“正能量”，一个好老师。让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