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快熟了

林晓妮

　　都说王永贵的老婆活做得好，这里的活是说王永贵的老婆能生，而且一生就是儿子一生就是儿子，结婚六年次生了四个大胖小子，邻里都说这王永贵有福气。
　　
　　八十年代中期，王永贵开始张罗着给儿子盖房娶媳妇，盖了两处房子后，王永贵放在粮柜中铁匣子里的钱就空了，给大儿子张罗着娶了媳妇，媒婆上门给老二说媒，媒婆说了人家闺女就是看上老王家人丁兴旺，遇事弟兄之间也可以互相帮衬着。给老二操办完了婚事，老大媳妇挺着大肚子哎吆一声进了医院，给老王生了个白胖孙子，把老王乐得合不上嘴了。老王两口子像驴一样，天不亮就趟着露水下田，中午在树荫下从怀里掏出个馍，伴着红萝卜咸菜，咕咚咕咚灌一肚子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水，起来继续干活。
　　
　　老大媳妇出了月子后，大孙子就跟了老两口。秋收以后进了冬，农民的冬天在那个年代，是活的很惬意的。一场大雪后，都缩在家里拥着火炉有条件的人端着白瓷缸喝着廉价的茉莉花茶，或三五成群打个扑克，搓个麻。这个时候，常会从外面传来王永贵的叫卖声：卖——鸡蛋嘞————，卖——馒头嘞———。
　　
　　老三一晃就到了25岁，媒人来提媒，说闺女是邻村，刘老邪家的大女儿，老王的眉头就皱成了一个疙瘩。老三说：爹，我看行。老王叹了一口气，领着四个儿子粉刷了爹娘留下来的小院子，刘老邪家的大女儿进门。村里人从此后有了热闹看了，隔三差五地，老三媳妇就把老两口当街骂个灰溜溜，理由是没给自己盖新房。
　　
　　老大家的儿子上幼儿园，老二家的刚呀呀学步，老三家的儿子又呱呱坠地，老四又该娶媳妇了，好在这老四长得眉清目秀，媳妇也没要多少钱，老两口合计，把媳妇娶在哪呢？老婆说，娶家里吧，咱俩去瓜园的茅屋住。老四媳妇进门，王永贵和老婆相对着不约而同的长舒了一口气。王永贵的小茅屋里晃过来晃过去的都是孙子，大的上初中，小的还躺在床上裹奶瓶。
　　
　　王永贵和老婆像风干的一枚水果，满脸皱皱巴巴的尽是沧桑。
　　
　　时间有时过得也快也慢，孙子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王永贵打了一塑料桶散酒，躺在破八仙椅上，准备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肉，可怎么一看见饭菜就恶心就胃疼。王永贵开始大把大把的吃止疼药，开始半夜三更疼得身上的汗珠如黄豆。去县医院看，胃癌晚期！王永贵的四个儿子家整天打得鸡飞狗跳，有时是夫妻对擂，有时是兄弟摔跤，有时是妯娌辩论。谁得了便宜住了好房子了，谁家孩子吃得他爷爷鸡蛋多了等等等。
　　
　　王永贵的老婆硬着头皮去一家家儿子家说：你爹的药吃没了，你家该去拿点药的了。老三面有难色地望着媳妇，媳妇一屁股从床上溜下来嚎啕大哭说：你这是个爹吗？你这是个要账地大爷！
　　
　　眼看着田里的麦子由青变黄，王永贵以前一米八的大个子瑟缩在床上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老婆说：孩他爹，再撑两天，麦子快熟了，吃上新麦子咱再走。
　　
　　那一天午夜，忽然刮了一阵大风，下了一场冰雹，冰雹落在王永贵卖鸡蛋的铁皮车上，像一阵阵沉闷的铃声，王永贵嘴角抽搐了几下，身子就凉了。
　　
　　白幡飘飘，花圈艳丽，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哭声震天，有人哭喊：俺地那个亲爹啊......有人哭叫：俺那爷爷啊......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林晓妮 于 2013-1-1 22:12 编辑 ]

暴雨迎风

文字不错，故事很有感染力。

敬一兵

文字具有很强的镜头感，欣赏并问好。

荦春

很生动！学习了！

西夏楼兰

活着不孝，死了哭闹。说是人丁兴旺，其实都是负担。儿子都成家了，父母的油也榨干了。小说写出了真实的农村生活现状，读了令人慨叹。

sunfuxin

很现实的一篇小说，也很生活。

曾经沧海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1-2 16:48 发表
活着不孝，死了哭闹。说是人丁兴旺，其实都是负担。儿子都成家了，父母的油也榨干了。小说写出了真实的农村生活现状，读了令人慨叹。

同感。小说耐人寻味。

西夏楼兰

提上来。这一篇完整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