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背锅儿和张背锅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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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背锅儿和张背锅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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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时候，好象背锅儿、麻子、瘿瓜瓜很多，现在大多看不到这些人了。背锅儿偶然还能见到一个两个，但那一般都是弯腰曲背的老人，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背锅儿。
　　
　　妈妈说，背锅儿都是可怜人。大概他们早就知道人世间生活艰难，所以从娘胎出来时就背着一口锅，好混光阴。
　　
　　想想，妈妈说得也是。王背锅儿、张背锅儿他们都是背锅儿，他们也真的都是靠着一口大锅混光阴的。
　　
　　先说王背锅儿吧。听说，生王背锅儿的时候，接生婆硬是弄不下来，后来切刀剪刀一齐上，王背锅儿活了，可他娘却死了。王背锅儿奇形怪状的，他爸想一刀将他劈死，后又来又忍住了。毕竟是个有生命的孩子。
　　
　　背上的锅拖累着他，使他一直也长不大。现在想来，他的个子恐怕就是个一米冒头吧。人们总是看见他的背锅儿越来越大，却不见他的个儿有丁点儿的长高，而且又黑又瘦。看来他的养分都被吸收到无用的背锅儿上去了。
　　
　　父亲离去后，王背锅儿就有了自己的生活办法。他的生存方式是给人杀猪。他人还没有猪大，杀猪行吗？
　　
　　行！
　　
　　每年进入腊月的时候，他就背着一口大锅和一个小木桌，在本村和外村给人杀猪了。
　　
　　大锅比他人还高。有人也许想不通：这么大个锅怎么能牢牢扣在他背上呢？其实，他这锅与众不同，是特制的，边上有两个眼眼，眼眼里可以套绳子，也好扣牢在他的背锅儿上，整个人就象一只大乌龟。
　　
　　每当我看到他将大铁锅扣在他的背锅儿上，又将小桌子挂在大铁锅上，头缩在铁锅里头踉踉跄跄走路的时候，就觉得这是天底下最惨不忍睹的事情。我觉得他应该是很难受，但他却好象浑然不觉。
　　
　　他瘦小，应该说没有劲，可他杀猪却从来不要人帮忙。看他杀猪，简直象观看耍把戏一样既惊险又有趣。
　　
　　在杀猪前，他就先把那口大锅支好，吩咐主家烧开水；再在平稳处支好小桌子，摇摇；然后就将尖刀咬在口中，就来到猪圈。猪知道要杀它了，就躲在墙根处瑟瑟发抖。他慢慢靠近，然后猛地一下子抓住猪的后腿，在猪惊天动地的吼叫声中，他就将猪拖出圈门，拖到木桌上，然后他一屁骨坐在猪身上，使猪不能动弹。他一手拧着猪耳朵死按着头，一手拿着尖刀照着猪脖子猛捅。于是，血哗啦啦地流出来了，流了一大盆。猪也就慢慢地不叫唤了。等血控干了，他就将猪抱起来，沿着锅边，溜进滚烫的大锅里去，翻动几次后，就拔毛、刮身、开膛、倒肚……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两片白白的猪肉就会干干净净地摆在小桌上了。
　　
　　主家一般都非常满意。主家会割下二三斤肉来，放在他的篮子里，是给他的报酬。他也就道声谢，将大锅扣在背锅儿上，又到其他地方去杀猪了。
　　
　　他家最穷，可他家过年时肉最多。有时，他还能捞点“外快”。
　　
　　有次杀猪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一只狗，偷偷地舔猪血吃。他不动声色，凑过去猛地揪往狗的后腿，还没待狗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淹在滚烫的大锅里了。不多时，狗就象个又白净又听话的小娃娃一样，被王背锅儿带回家去了。
　　
　　除了杀猪，他平时就不知道干什么了，凡正大半年也不回家。生产队也把他当做残废人对待，不上地去也不过问。
　　
　　不过，他后来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六零年时候，有个大姑娘饿倒在他家门口，他用几顿饱饭搭救过来，姑娘就成他的媳妇了。这姑娘身材溜溜的好看，脸象画上的仙女一样白净展脱。大家都砸着舌头称赞。
　　
　　过了几年，媳妇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大家私下都说这孩子的眉眼象生产队长。王背锅儿听到了笑笑，说：凡正不象我就好，象我就坏事了。
　　
　　这孩子真是个出类拔萃，大了后考上北京名牌大学，谈了个对象是个大领导的女儿，以后在北京安家落户，住着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王背锅儿和他老伴都跟着孩子享福去了。
　　
　　据说，现在王背锅儿身体很好，没病没灾，每天早晨在景山公园里锻练着。有人跟他说话，他还说着一口普通话哩。
　　
　　下面是张背锅儿故事。
　　
　　张背锅儿也是从娘胎出来时就背着一口锅。
　　
　　张背锅儿也是不好好下田劳动。他谋生的门路是熬硝。
　　
　　一有工夫，他就挑着一对藤筐去刮硝土。他个儿矮矮的，两只筐子挽得很高，就象武大郞挑着烧饼担子一样。他的眼睛在墙根处搜来搜去，看到有点发白的地方，就停下来，蹲下身，在食指上抹点唾沫，沾点土放在口里尝尝；如果觉得味道还不错，就取出刮刀、簸箕等物，盘腿坐在地上，就开始“哧哧哧”地刮硝了。
　　
　　其实，大家对张背锅儿的刮硝是很讨厌的。因为我们这里都是黄土墙，平时地气湿，硷性大，一般墙根处都被硷吃得凹了进去，墙壁摇摇欲坠的。可张背锅儿还在凹处刮土，使得危险更是危险。
　　
　　有时候，大人放纵我们娃娃们去叫骂：“刮硝的，挨刀的……”可奇怪的是没有大人敢当面阻拦张背锅儿。我们娃娃们骂他的时候，他并不生气，只是咧着嘴笑，照样用刮刀在墙根处刮、刮……
　　
　　这样，大约刮上一个时辰，那筐子也就满了。他起身拍打一阵后，就将扁担搁在背锅儿上，回家去了。
　　
　　他家院子比较大，院中有一个山包一样的废土堆，大土堆旁边就是还没有熬制的小土堆。他在硝土中掺入草木灰后，就爬到小土堆上，用铁锨在淋硝池里捣腾来捣腾去，然后倒满水，就开始淋硝了。这时候，他会点上一锅旱烟，安详地坐在旁边看着。当他看到水慢慢地渗过硝土，再一点点地从下面的竹筒里流出来，在瓦盆里叮咚作响时，他的脸上就呈现出微笑，好象很是幸福。
　　
　　张背锅儿也有一口大锅，支在另一端的土堆上。当深红色的硝水积攒到大半锅时，他就倒到大锅里，然后用柴禾在下面烧。大火烧开后，改成小火慢慢熬。熬到一定的时间，他会拿起一片秫秸皮儿，把锅里的液体滴在上面，如果秫秸杆儿上有了白色的硝盐，就可以停火了；晾上一夜后，哈哈，盆中就全是好看的晶体了。他再用布兜着这些晶体，用凉水反复冲洗，然后沥去水分，再把硝包好放到一个满是草木灰的小池子里，让草木灰彻底吸干里面的水分；然后再在大锅里熬制，等到能挂住铲儿了，就停火了；再将液体倒在脸盆里，晾干水分后，嘿，一个晶莹透亮白如冰雪一样的硝坨就出现了。
　　
　　攒上两三个硝坨后，张背锅儿又象武大郎一样挑着它们去收购站。硝能制造炸药，是战备物资，所以张背锅儿很受公家人的欢迎。他的生活当然也比其它社员好得多。
　　
　　因为我常到张背锅儿那儿去，所以我对熬硝技术多少也了解一点。他曾郑重地对我说：学不学？我把这一套全传给你。瞎好是个手艺，比在土里刨食容易些。
　　
　　他说得也真逗！他的硝不也是从土里刨来的吗？
　　
　　我当时是个知青，说是要扎根农村一辈子，所以很是苦闷。我真的跟他学了一阵子。以后要不是招了工，我真的会成为一个熬硝师傅的。
　　
　　那时，农村“割资本主义尾巴”，批判搞副业，可张背锅儿一点也不害怕。他知道全生产队的人都离不开他，所以他还是暗中干着，队长也在暗中支持着。
　　
　　为啥大家都离不开张背锅儿呢？因为他熬硝有个副产品，那就是硝盐。社员们都穷，买公家的青盐要票，还贵，买不起，所以就都吃着张背锅儿的硝盐。如果没盐吃了，大人就打发自家的娃娃担着一担草木灰去换硝盐。硝盐是土盐，不能直接使用，一般是将它泡成盐水，淀清了，舀几勺调饭。
　　
　　这也是张背锅儿虽然干着掏墙根的恶事，但大家还是对他百般忍让的原因。
　　
　　那时的人真是可怜啊！
　　
　　其实，张背锅儿更是可怜。他没有娶过媳妇，一辈子跟老娘生活在一起。因为没有媳妇，也就没有后人；他死后，这支张家也就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1-13 22:38 编辑 ]

西夏楼兰

407老师生活阅历丰富，写的小说读了觉得辛酸，沉重。两个底层小人物写活了，细节描写非常生动。

荦春

写了小人物的辛酸生活，细节生动。欣赏，学习了！

曾经沧海

看了感慨、沉重，感人。支持。

暴雨迎风

如果两个人物用一个故事情节穿起来就是一篇完整的小说了。人物刻画很传神，不错！！

lqm407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1-13 12:19 发表
407老师生活阅历丰富，写的小说读了觉得辛酸，沉重。两个底层小人物写活了，细节描写非常生动。

谢谢楼兰版主的好评。这样的小人物，我们身边多的是。我想多写写他们。

lqm407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3-1-13 18:33 发表
写了小人物的辛酸生活，细节生动。欣赏，学习了！

谢谢好评。我是以散文的形式写小说的。汪曾祺这样的小说很多，我想学上一学。

lqm407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3-1-13 20:43 发表
看了感慨、沉重，感人。支持。

谢谢。熟悉的人物可能写起来顺手些。这些人基本上是真实的。

lqm407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1-13 22:46 发表
如果两个人物用一个故事情节穿起来就是一篇完整的小说了。人物刻画很传神，不错！！

谢谢版主。就是两个故事，两个人物。我是受了汪曾祺先生的影响才这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