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过后,气温骤降,嘈杂的街道较往日冷清了许多。傍晚,走在回家的路上,行至滏西街口,一声“年糕,糖年糕”的吆喝声隔空而至,隽永、悠远、绵长。
循声望去,见街的拐角,昏黄的灯下,一个中年汉子,推着一辆改制的自行车,车前,焊着一个铁皮箱,里面蹲着一层厚厚的泛着油光、粘着红枣的年糕:黄黄的、嫩嫩的、香香的、甜甜的,煞是诱人。
忍不住停下脚步,嗅着空气里氤氲的清香,味蕾也仿佛苏醒了,尘封的记忆闸门决口了,恍惚间,又回到了童年。
儿时,住在冀南乡下,每当腊梅花开,便能闻到香喷喷的年味儿:杀年猪、炸豆腐、炸丸子、磨面粉、蒸花馍......其中,最爱的,莫过于蒸年糕了。
家乡有句老话,二十三,年糕粘。蒸年糕,是庄户人过年前的一件大事。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这天一大早,奶奶就念叨灶王爷要“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催着蒸年糕“祭灶”,期待着灶王爷到了天上不说坏话,来年能过好日子。
印象中,做年糕的食材主要是黍子米、江米和红糖,配料有芝麻、红枣,芝麻和红枣主要用来装饰、点缀,取节节高升、红红火火、圆圆满满之意。
蒸年糕,首先要推碾子碾面。刚进腊月门儿,村里的那盘碾子就忙活起来,一天到晚,排着长队。碾的四周,铺着席子,孩子在上面打滚,大人呵斥笑骂,母鸡咯咯地趁机刨食,黄狗叫着追着鸡撵,各种声音乱成一锅粥。
推碾子首先得占碾。在很多人还在被窝里做梦的时候,娘就会把我们几个叫起来,赶驴似儿的赶到碾房,把我和姐,哥和弟,分成两班碾,那时,我们几个都是一顿能吃三四个窝头的半拉小子,有得是力气,何况又为得是打“牙祭”,谁也不甘落后,飙着劲儿地推着碾棍跑,带着碾子骨碌骨碌跟着跑,几圈下来,头上的热气柱子一样往上升,到后来棉袄根本穿不住,索性甩下来推。娘则在另一侧拿着笤帚扫碾到边下的米。米粉磨一遍不行,还要用细箩筛出粗颗粒,再碾第二遍,为得是面粉细腻爽滑。
碾好的黏米面,装进布袋,用独轮车一溜烟地推回家,这时,村里好多人家才刚吃早饭。进了家门,锅里早已填好了水,灶里填满柴,奶奶系好围裙,正等着上锅开蒸呢。
年糕好不好,关键在“蒸”这道关。如果把蒸年糕比作一出开年戏,推碾磨面仅是垫场。这关若把握不好,蒸出的年糕,要么坚硬似铁;要么松散如泥,吃着淡而无味。奶奶在村里素以“蒸”功享名:同样的水,同样的米,同样的面,经奶奶的手蒸出的年糕色泽黄润,不油不腻,不粘不滞,甜味均匀,晶莹透亮,吃起来香甜无比。
奶奶先在磨好的黏米粉中加入水、红糖,搅匀;然后,在大铁锅里放上箅子,上面铺上一层荷叶打底,再铺笼布,继之铺红枣(需挑好、洗净、沥干),然后小心翼翼地倒入拌好了的黏米粉,一层红枣一层米粉,堆3、4层不等,约半尺厚,奶奶一边倒一边念叨:“年糕年糕年年高,”那庄重的神情不亚于宗教。
铺好后,奶奶便盘腿坐在蒲团上,点火开蒸。她先是团起一把秫秸,“嚓”地划火柴点着,然后慢慢转动手把火引向其他叶子,待火势稍旺,小心地送入灶膛,赶紧加第二把秫秸,松松地盖在火苗上面。同时,轻轻地推拉风箱,顿时,灶房响起“呱嗒呱嗒”的乐曲,此起彼伏。
等锅盖冒出了热气,奶奶再改小火蒸。其间,我和弟弟不时地追问奶奶好了没有,惹得奶边笑边骂我俩是馋狗转的。
大约2袋烟的功夫,年糕蒸熟了。爹和娘抬出箅子,把年糕放到方桌上,顿时,热气蒸蒸的屋子被甜蜜包围着。待其冷却,爹用刀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菱形。黄黄的黍面,红红的枣子,甜甜的味道,令口舌生津。
此时,我和弟弟早已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叉了年糕,吹着气,小心地咬下一点,软滑如水,唇齿生香,那适口的甜味,晃晃悠悠地自喉咙轻飘飘流进了胃,通体舒畅.....
如今,离开故土已经二十多年了,奶奶早已长眠于地下,村里的石碾也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蒸年糕的习俗却依然代代相传。眼下快要到蛇年了,感谢卖年糕的师傅,在寒冷的冬日,驱散了我心头的寒意,让蜗居在水泥森林的我,如沐春风,回味无穷……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1-13 22:3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