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无清欢

柳藏

       2013年1 月13日23点20分，我回到了办事处。洗漱完毕之后，打开电脑，正是23点45分，我写下了这个标题。

    今天是星期天，我从早上9点出发，中午加班，晚饭后继续加班，直到刚才才回来。除了轻微扭伤的右脚之外，没有任何不适感。如同刚从竞技场上归来的运动员，隐隐约约带着一点兴奋感。这种状态，自我感觉有些异常。没有任何功利，也不存在酒宴博弈约会的激情。只觉得一股旺盛的气韵，在四肢五脏中流转，不多，也不少，洋溢着温暖，充盈着力量。

    这里是省城福州，不是我的家乡。每天，我背着电脑包（里面还夹着挎包）或者只是背着挎包，从台湾饭店出发，沿着树汤路，步行到宜发大厦25层上班。距离正好1.2公里，正常我需要走14分钟，有时悠闲一点，便多几分钟，最短的一次，我走了11分钟。我的脚就是那次扭伤的。

    那天下午2点半要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我设好了2点的闹铃，预备了半个小时时间。午睡起床后，洗漱完毕，晾晒衣服。还没出门，催促电话便响了，问我在哪里千万别迟到了。赶紧去坐电梯，偏偏错过。再等一趟，从20楼到达一层时，已是2点12分。我必须在25分之前赶到宜发大厦，因为那里的四部电梯只有两座能到达25楼，经常需要等上半天，而我得提前到达会议室。路上没有的士，我只好以最快的速度赶路。一只手托着笨拙的电脑包，不让它晃来晃去，一只手则快速的挥动，尽量提高步伐频率，迅速前进。一路超越行人，超乎常规的行军速度，让我看起来象只笨拙的鸭子，哦，不，鸭子奔跑还可以扇动翅膀借助空气动力加速。终于在24分赶到宜发一楼。提前两分钟进入会议室，我浑身冒汗，皮鞋里象是燧木取火，脚掌脚踝热得麻木。脱了外套，过了十几分钟后，不到10度的气温又迫我穿回外套。整个下午，我不停的喝水，笔记。晚饭后又加班。9点多停止工作，背着包，慢慢沿着树汤路往回走，这时才发觉右脚掌有些胀痛，行走略有不适，至少影响快速行走了。当天晚上结束了钟叔河《小西门集》的阅读，又继续读陈传席的《画坛点将录》，看他的犀利笔锋，恣情点评20世纪中国画坛名家，评论优劣。读得李可染章节，引用颜子推《颜氏家训》“非天才勿强命笔”，我想起了早逝的路遥。又有赵云松《论诗》“此事原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想到自己下午奔疲于命，为了一个“必须提前到达会议室”，强行军，把脚给扭到了。倘若比这会议更重要的事呢？紧急上一百倍一千倍的事呢？我伤的恐怕就不是脚了，而且受伤程度也与之倍增了吧。

    第二天，我发现那天受伤的，还有另一个人。他开会时，鼻孔塞着纸团止血。紧急任务连轴转，连续熬夜加班，巨大的压力让他急到心肺上火，从鼻腔里涌了出来。当然，不会有多少人留意到这个细节。当天回返时，和同行的另一人聊起——我们和那位受伤的人工作岗位一样。我问他是否有过类似的况境，被压力逼上绝路？他说特别紧急的时候也是有过。我说最着急的时候身体是什么状态？他说感觉大脑在高速运转。又反问我。我说曾听过自己大脑高速运转的滋滋电流声音。


    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没有半点夸张。听起来很滑稽，可滋滋的电流音是那样真切。

       1.2公里长的树汤路，要路过四个大酒店。首先是与华林大厦毗邻的台湾饭店，在路头，大门与最佳西方财富酒店相对。然后是世纪金源大酒店，头顶戴着霓虹花冠，我曾在那里吃过自助工作餐，它的底楼还有品种繁多的各类小吃。金源大酒店斜对面隐藏着一座酒店，店名叫贝斯特温斯特酒店，是“bestwest”的音译，阶沿处是精致的荷叶雕塑，一长池汪汪的水蓄着，我以为那是反光的封釉地面和小型石桌凳，差点一脚踩进去。我从五四路走回来路过，常常看见保安挥动指挥捧，说酒店停车满了。再往前是凯悦大酒店，这是一个经济实惠的老酒店，标准房只需要二百来元一晚。我曾经入住过，经常遇见酒足饭饱的食客们，常常还有些领导，与他们一起乘坐电梯，我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领导，谁的身份尊卑。领导的位置是中心的，周围是留空的，神情是冷竣的，其他人就象被点了哑穴，贴壁环立，只有走出电梯后，说笑声才得到释放空间。其实，我也清楚，这种经济实惠的老酒店走出来的领导，也上不了什么真正的台面。

      1.2公里的树汤路上，有许多小吃店，总共有将近二十家，也有卖炒栗子、烘焙等干货的。最常见的是面、粉汤点店、盖浇饭快食店、沙县小吃，鱼丸、锅边糊店、刀削面、包子铺等等，铺面不大，尽量合理的分布桌椅。食客一个人，或三两个，简单的点食，咐吩添加配料，通常是卤料熟食，或者酸菜、青菜。不用两分钟，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或粉，便端上来了，桌上端放着辣椒与各种调料，食客自取。食客默默吃完了，付帐走人，很快便又有新的客人坐上去。树汤路上有一家私房菜，打着日本料理的招牌，隐在绿化林中，显得颇为暧昧。另外还有一家伊马咖啡，却是台湾料理的旗号，是个中西合璧的餐馆，听说服务极好。曾有一阵子，我立下了雄心壮志，一天换一家，要把树汤路的小吃店尝个遍。第三天，我便发现自己着了“吃”的相，所谓的吃遍，无非更多的品尝味精盐巴和各种莫名添加剂的成份。

    除了吃，树汤路还有十多家茶业店。

    上午，下午，我每天要在树汤路上来回至少四趟。地形地貌越来越熟，人却仍然是一个人。我在路上接、打过好多电话。有同学的，有朋友的，有家人的——有儿子的。电话接通时，我的身体还在树汤路，可灵魂已离开这个地点。我知道，酒店再奢华，那只是别人的温柔乡，饭菜再可口，也不是我的水云间。无论是雁渡寒潭，或者千山暮雪，在或远或近的地方，依然有我需要的牵挂和温暖。

    每天回到办事处，通常有几名司机在，他们在电脑上斗地主，或者看电视连续剧，大声的说笑，到了时间便去接送领导，到了时间便开始煮饭吃，快活不已。我一般回到自已的房间，关上门。打开电脑上上网，或者看一部早下载的新电影。然后再看看书，在别人的世界里游逛。累了，关灯。躺下去，合上眼，便又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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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陀螺 于 2013-1-14 11:05 编辑 ]

玉德

刚看了山野青云的“学术和事务，”这算是一种很淡然的态度吧。

喜欢最后一段，尤其“在别人的世界里游逛”那句。

一水

沙发没抢到，就板凳说话：

真是羡慕，我若以此为题，心境至少得倒退几年。如此真好，倘以画论人生，大抵想起大涤子语录（希望没记错）为我所笔记之重点：“古人寄兴于笔墨，假道于山川，不化而应化，无为而有为。身不炫而名立，因有蒙养之功，生活之操，载之寰宇，已受于山川之质也。”所谓尘随尘交，则心不劳……

常经

柳藏老师辛苦了,星期天还在忙碌,但在百忙之中还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清欢,也算是一种愉悦.问好.

夏冰

唉，辛苦的楼主。话说，咱俗世中人谁不是如此。没法子，只好辛苦着，劳累着，也快乐着。有心里那点甜，足够了。
结尾很妙。玩味不尽。

柳藏

原帖由 玉德 于 2013-1-14 10:52 发表
刚看了山野青云的“学术和事务，”这算是一种很淡然的态度吧。

喜欢最后一段，尤其“在别人的世界里游逛”那句。

谢谢玉德先生来坐我的沙发。我说很奇妙，陀螺说不理解。呵呵

柳藏

原帖由 一水 于 2013-1-14 11:18 发表
沙发没抢到，就板凳说话：

真是羡慕，我若以此为题，心境至少得倒退几年。如此真好，倘以画论人生，大抵想起大涤子语录（希望没记错）为我所笔记之重点：“古人寄兴于笔墨，假道于山川，不化而应化，无为而有为。 ...

尘随尘交，则心不劳。甚喜。

一条路反复的走，往往能走出不同心境，不同味道来。一本书反复的读，也会读出不同的情趣来。而一位良师益友大概也是如此吧。陈传席说的多搬家的人生哲学，生活至理呀！

柳藏

原帖由 常经 于 2013-1-14 11:27 发表
柳藏老师辛苦了,星期天还在忙碌,但在百忙之中还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清欢,也算是一种愉悦.问好.

常兄好。这清欢原是假借。正如你我假借于江天。于浮世假借清欢，岂不快哉！也问好！

柳藏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14 11:51 发表
唉，辛苦的楼主。话说，咱俗世中人谁不是如此。没法子，只好辛苦着，劳累着，也快乐着。有心里那点甜，足够了。
结尾很妙。玩味不尽。

世间之苦与乐，全在于心。偶或借得半点心得体会，便是欢喜，便是大乐。所谓喜乐年华、苦涩年华，大抵如此吧。

一水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1-14 12:41 发表
尘随尘交，则心不劳。甚喜。

一条路反复的走，往往能走出不同心境，不同味道来。一本书反复的读，也会读出不同的情趣来。而一位良师益友大概也是如此吧。陈传席说的多搬家的人生哲学，生活至理呀！

陈传席者博闻强记，“点将”处多有旁征博引，令人读之酣畅。此君反复强调学识二字，有一句是说，“古今大家没有不通美术史的”。也非沽名钓誉，大致冲这句话，又江天那段时间得晰子和吴版做丹青引源，忽地就想到可以推荐一下，能读出趣味来，最好。

陀螺

职场中人为了赶时间得疲于奔命，职场之外，重复的享受美食，看街头风景也是一种休闲。以一种欣赏的姿态来看，大马路上也会有灵感发生。福州是一个遥远的城市，在我的记忆中和任何一个沿海城市没两样。看了这篇文章后，哪年有幸到福州，我就会想起曾经一位哥们在这个城市的大马路上催生了一篇文章。当然还得慕名去尝尝福州小吃。

太和五中张奇

在别人的世界里游逛。累了，关灯。躺下去，合上眼，便又是一天。

这样的生活也很自在，很逍遥。

玉德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1-14 12:37 发表
谢谢玉德先生来坐我的沙发。我说很奇妙，陀螺说不理解。呵呵

惭愧，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喜欢文章，尤其“逛”的悠然。

水如空

此事原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见柳兄提到路遥，也深有感触。路遥的三分人事做得相当好，但七分天却只得了三分……可叹！
有人说：一个人不能两次跳入同一条河流。那么跳入同一条河流的又岂会是同一个人呢？今日之我难道真是昨日之我吗？

柳藏

原帖由 玉德 于 2013-1-14 16:17 发表


惭愧，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喜欢文章，尤其“逛”的悠然。

呵呵，玉德先生。晚生此言别无他意。只是想，我们在江天相遇，以文相会，思想裸对，也经历了一些时间，文以述心，所谓日久见人心。喜欢先生行文之严谨，性情之风流。桔梗如楷，其如介石。即先生之玉德也。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