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

敬一兵

　　　　　　　　　　　　　　文/敬一兵

　　父母取的名字被别人拿来当调侃对象，这个情形在孩子中最为常见，读小学三年级的语文科代表赖诗感受最深。同学根据他名字的谐音，都把他叫做赖虱子，连老师都听惯了。这个绰号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他每次听见别人喊他赖虱子，不是对别人一顿乱骂，就是想方设法用恶作剧去报复。

　　转眼到了暑假前的期末考试阶段。早上最后一节复习课快要完的时候，语文老师说下午要进行模拟考试，同学就愁眉苦脸的，只有赖诗面露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赖虱子，你笑什么？老师一不留神脱口就把赖诗也喊成了赖虱子，惹得满堂哄笑。

　　坐在他身边的同学故意激将他说：老师喊你赖虱子。

　　你再说，老子抖你狗日的！他的拳头举在同学的脸前，眼睛却恼怒地瞟着老师。

　　中午他没有回家，而是趁教室里无人，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骷髅。骷髅黑洞洞的眼眶里还冒着绿阴阴的鬼火。

　　下午教室门前堆满了女学生。个个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进去。男同学却趁机借题发挥进行恐吓，想把模拟考试搅黄了。

　　老师走上讲台，将模拟考试的试卷往讲台上一摔，气愤地说：是哪个画的自觉来把它抹了，不抹就取消这次考试成绩！

　　教室里同学们你望我我看你相互猜测。最后把目光慢慢聚集在了赖虱子身上。

　　老师其实也明白是谁干的恶作剧，就对赖虱子说：赖诗，你说说看，是谁才喜欢画这样的画？

　　不晓得。

　　同学们说，班上有谁的画才画得这么形象？老师故意问道。

　　大家的眼光再次齐刷刷投到赖虱子身上，坐在他背后的同学还伸出手指指着他给老师看。

　　为了不耽误考试时间，现在请赖诗上来把它抹掉。老师说。

　　不抹！

　　为什么？

　　你上午侮辱我都不给我道歉，我为什么要去抹？

　　老师听后十分生气又十分矛盾。赖诗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特别他的语文，像是有天赋一样，就连五年级的学生都不如他。你不抹掉就请离开教室，取消你的考试成绩。老师的话刚落地，赖诗已经背起书包走人了。

　　当天晚上他父亲就问他：说说吧，下午搞恶作剧，考试成绩吃鸭蛋，怎么惩罚你？

　　你知道事情的原因吗？赖诗不服地回答道。

　　反了你小子，敢跟老子斗嘴啦？话还没有说完，父亲早就拧起赖诗的耳朵把他提到墙边，接着就是几个大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如果不是母亲赶紧挡在他前面，父亲那几脚就不是落在母亲的背上而是落在了他的背上了。

　　父亲一直对儿子不好，所以暑假期间母亲就把儿子带回了老家，一是躲避父亲，二是给外婆上坟。

　　坐了汽车又坐马车，赖诗和母亲才抵达舅舅家里。舅舅一直是和外婆住在一起的，外婆走了，这里就成了舅舅的家。房屋是祖传的瓦房，有一个小院坝。房门正对院坝的那间屋就是堂屋。堂屋里设了一个神台，上面供奉了外婆的灵牌和遗像。

　　或许是路上太疲倦了，晚饭还没有吃完，赖诗就斜靠在母亲身上睡着了。

　　天麻麻亮的时候，赖诗被响动声惊醒，发现自己已经从堂屋的凳子上，转移到了床上。堂屋里的人一看赖诗揉了眼睛坐在床上，全都兴奋地跑过来。老家上了年纪的人认为，一个孩子如果在神台前面睡着了，一定就是祖先在显灵，然后向这个孩子传递祖先的某种意图或者心愿。而且，祖先是不会和大人们说话的，只和他们的孩子说话。舅舅问他：梦里听见外婆说了什么话？

　　他看见一大帮人围在床前用虔诚期待的眼睛看自己，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重要人物，心里很高兴，于是胡编乱造说：我没有梦见外婆，只梦见了一个骷髅。

　　骷髅？舅舅有点失望地重复着。旁边一个大爷对舅舅说：你失望什么，骷髅就是包括孩子外婆在内的所有亡灵的代表。这个孩子有天眼！

　　天眼？舅舅不懂。

　　天眼就是人的第三只眼睛。只有聪明绝顶通神灵的人才具有天眼。大爷郑重其事说完，伸手理了一把胡子。

　　舅舅听完大爷的话，忽然想起了赖诗学习成绩很优秀的事实。转过头来看赖诗的时候，赖诗在他眼睛里已经不是娃娃而是神了。快说说，骷髅说我什么了？舅舅焦急地问赖诗。

　　骷髅说，舅舅是好人。赖诗每次到舅舅家，舅舅会给他零花钱，他对舅舅特别有好感。

　　舅舅听完，得意地笑起来了。

　　母亲不相信鬼神，为了活跃气氛，故意问他：骷髅怎样说我的？

　　妈妈是一个勤劳的老实人，要我对你好，不惹你生气。

　　母亲拍着儿子的头说：我儿子真懂事。

　　那个陌生的大爷这时候也插了一嘴道：孩子，骷髅说我了吗？

　　赖诗以前没有见过大爷，一时半会无言以答。好在他有语文天赋，联想起刚才大爷对舅舅说的话，就假装回忆了一会儿才说：骷髅说大爷是老家人中的主心骨。

　　大爷听完这话比喝了包谷酒还舒服：惭愧，惭愧。边说还边故意用眼睛四下乱瞟，那意思谁都明白。

　　刚从外面进来的舅母听见众人问赖诗，也来了兴趣。挤过来问他：说我了吗？

　　说了，说你不好，跟赶马车的人好。赖诗来舅舅家的路上，赶马车的说话很凶，而舅母对赖诗爱理不理的，赖诗对他俩都没有好感，所以就把他俩扯在一起说。

　　舅母一听脸上就显出了尴尬的表情，丢下一句“胡说八道”转身走开了。

　　赖诗当然是胡说八道，但他不晓得他的胡说八道刚好歪打正着。他偷眼看了看舅舅，舅舅脸色铁青。

　　大爷把舅舅拉到一边询问。赖诗看见大爷说一句话，舅舅都重重地点下头，还看见大爷伸手拍了拍舅舅的肩膀。

　　之后大爷和舅舅又回到了床前。骷髅有没有提到你爸爸？舅舅问道。

　　提到了，骷髅说我爸爸假装正经，在外面和我们班上的语文老师乱来。赖诗想起不久前身上受的皮肉之苦，十分痛恨父亲。

　　舅舅听后大吃一惊，心想这年头怎么回事呀，连忙转头看赖诗的母亲。赖诗母亲脸上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孩子，这事情不准乱说哈。

　　我没有乱说，明明是骷髅这样告诉的嘛。赖诗有点心虚地回答。

　　母亲严肃地又问道：你们班上的语文老师叫什么名字？

　　辛燕燕。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赖诗听完母亲自言自语的话莫名其妙。

　　不问了不问了，大家赶紧准备上坟的事情吧。舅舅见这样问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尴尬的事情，就提议道。

　　胡二娃！胡二娃！舅舅四下张望没有见到他就喊起来。

　　胡二娃是赖诗老家的村支书，和外婆沾了点亲，所以上坟的事他自然要来尽点孝道的。赖诗问舅舅：是不是那个大胡子伯伯？

　　是呀，你看见他在哪里？

　　他看你们在问我就悄悄走了。赖诗说。

　　难道他也有尴尬事情，不会吧？舅舅还想继续说，母亲阻止了舅舅。

　　上完坟回来的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赖诗不晓得他们是伤心难过呢，还是早上听了自己的话在想心事？没走几步路，他脚下一滑跌在了土坡上。

　　母亲赶紧过来看他跌伤了没有。接着伸手准备拉他起来，可他不想起来，就找了一个理由说：我看见爸爸已经坐在了来老家的车子上，我不回舅舅家，我怕见到爸爸！

　　又在胡说了。你爸爸要加班，哪有时间来给外婆上坟？母亲对儿子说。

　　走在旁边的那位被赖诗说成是主心骨的大爷听见孩子的话，立即引起了重视，忙对孩子的母亲说：你不要马上否定孩子的话，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给孩子的父亲打个电话不就证实了吗？

　　母亲拿出手机拨通了丈夫的电话，丈夫回答确实在车上，很快就到老家了。

　　大爷一见此情景，马上蹲下身来，用手指着自己的背对孩子说：天眼，来，爷爷背你下山。

　　赖诗不晓得谁是天眼，没有应声。

　　天眼，我叫的就是你呀。大爷转过身来对着赖诗招手道。

　　舅舅赶忙挡在大爷前面说：怎么好意思让您老来背孩子呢？还是我来背吧。

　　因为他有一只天眼，他就是神灵，我背他就是背神灵，这是我的福分，呵呵。不准你抢我的福分哈。大爷说完哈哈笑起来。

　　赖诗在大爷的背上很得意。他今天胡乱说的话几乎都歪打正着成了真实的东西，他不得意才怪呢。




[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1-24 12:33 编辑 ]

木门长子

世事俗事，有时候偏就那么巧，天眼非“天眼”，却也明见了人间的是是非非。

敬一兵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1-18 12:43 发表
世事俗事，有时候偏就那么巧，天眼非“天眼”，却也明见了人间的是是非非。

感谢木门第一时间提读，握手！

暴雨迎风

构思异常巧妙。借孩子天眼一说，揭示了大凡是人都有劣根性，但都藏匿在背后不为人知。同时小说也表达了一种忧心，一个才读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竟失了该有的童心，变得世故竟是啥都知道，悲哀呀！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1-19 15:27 发表
构思异常巧妙。借孩子天眼一说，揭示了大凡是人都有劣根性，但都藏匿在背后不为人知。同时小说也表达了一种忧心，一个才读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竟失了该有的童心，变得世故竟是啥都知道，悲哀呀！

同感，支持。

[ 本帖最后由 曾经沧海 于 2013-1-20 10:12 编辑 ]

荦春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1-19 15:27 发表
构思异常巧妙。借孩子天眼一说，揭示了大凡是人都有劣根性，但都藏匿在背后不为人知。同时小说也表达了一种忧心，一个才读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竟失了该有的童心，变得世故竟是啥都知道，悲哀呀！

赞同，问好！敬版主。

敬一兵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1-19 15:27 发表
构思异常巧妙。借孩子天眼一说，揭示了大凡是人都有劣根性，但都藏匿在背后不为人知。同时小说也表达了一种忧心，一个才读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竟失了该有的童心，变得世故竟是啥都知道，悲哀呀！

谢谢迎风版主的悉心点评，握手致意！

文佳

老人是一本厚重的书，能赢得老人的赞誉，赖诗真的是神灵了。欣赏老师的故事！

若水

天眼不是真的是神眼，而是孩子眼中平日里的所见，耳朵平日里的所闻。大人们的事其实在孩子眼里是有层次和好坏之分的，从这一方面讲，他不仅是天眼，简直就是神。学习，问好！

敬一兵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3-1-19 16:04 发表
同感，支持。

问好老朋友！

杨灵燕

构思异常巧妙。借孩子天眼一说，揭示了大凡是人都有劣根性，但都藏匿在背后不为人知。

敬一兵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3-1-19 16:34 发表
赞同，问好！敬版主。

谢谢回帖，握手！

敬一兵

原帖由 文佳 于 2013-1-20 13:47 发表
老人是一本厚重的书，能赢得老人的赞誉，赖诗真的是神灵了。欣赏老师的故事！

谢谢回帖并问好。

林晓妮

看了开头绝对想不到结尾的小说！太神奇了！
附议楼上杨老师。

西北明月

小说很吸引人，一只天眼揭露人性。学习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