嬗变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3-2-7 09:47

　　麻塘乡的牛肉很出名。这里的耕牛在春耕过后即被主人赶到高高的山上“放浪”。耕牛长年在山上奔突，肉质紧韧而酥甜，不是野牛却有野牛肉的味道，因此县里一些单位往上面送礼，就瞄上麻塘乡的牛肉。
　　
　　吴校长的同学在县财政局坐第一把交椅，老同学不便亲自来麻塘乡买牛肉，就托付吴校长代为买牛肉，并嘱咐一定要干牛肉。
　　
　　麻塘乡中学是所偏僻的山村学校，老师二十几个，学生两百多人。由于生源锐减，导致老师福利跟着下跌。现在听说吴校长帮财政局买牛肉，也不知是学校出钱还是财政局出钱买，老师急着过问此事。吴校长回答得模棱两可，说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老师们张着耳朵听，但听不出个所以然。
　　
　　后来又听说教育局、地税局也想麻烦学校代为买牛肉，老师们就更加犯糊。
　　
　　老校长清廉大半辈子，他最看不得这种事。老校长五十五岁退了下来，成为一般老师。职务退了，但工作不能退，他教一个班的数学，心里极不平衡。老校长与吴校长交涉，吴校长说，这些事我怎么好向大家解释，大家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不是为了巴结领导，为自己升官发财，我是为大家好。
　　
　　老校长碰了个软钉子，也就不再吭气。
　　
　　吴校长安排了副校长和总务主任专门负责采购、熏烤牛肉，学校腾出来一间空房作为烤房。“烤房”日夜烟雾袅袅生着火，行政领导轮流查看“烤房”。
　　
　　某天，总务主任向吴校长报告，墙壁被老鼠打了个洞，牛肉被老鼠啃咬了。
　　
　　吴校长心里就直骂娘，这该死的老鼠！领导最忌讳老鼠啃咬东西，怕传染疾病。总务主任作了处理，鼠洞用一它水泥封堵住，此后再没老鼠光顾。
　　
　　又过了些时日，付校长向吴校长告急，老鼠又打了一个新的鼠洞，牛肉又遭啃咬。这回吴校长亲自去察看鼠洞，心里就骂得极豪壮：娘卖乖，未必是一只神鼠，水泥墙壁也能打洞？于是就放出话来，不怕死的老鼠你敢再来，老子在此恭候着你！
　　
　　以后吴校长持个木棒亲自巡夜，老鼠也通人性，再不敢来钻孔打洞了。
　　
　　转眼快到寒假了，吴校长悄悄把干牛肉送走，就宣布了放假的日期。老师们心里想，以往老校长坐镇时，放假时说一句对不起大家，干干净净把人打发走。吴校长主政时，放假时也就打发一个一两百块的红包像打发叫化子把人哄走。今年学校帮一些单位买了牛肉，肯定是掏空了家底，不倒欠就是好事，于是放假日期一到，老师们就稀稀拉拉想散伙。
　　
　　吴校长说，先别急着走，请大家到总务领一个红包，多多少少也是领导的一点心意。于是大家就懒懒到总务室领了个红包，有性急的老师当即就拆开红包。哇噻！红包里匿着一千八百块钱！
　　
　　大家瞠目，这可是从来没碰到过的好事呀！
　　
　　校长兜了底。财政局、地税局、教育局一共是下拨了七万块钱买牛肉，事实上只花了三万多块，学校是赚了还是亏了，这帐你们自己可以算。只可惜这种好局面不能延续多久，唉！吴校长似有难言之隐，朝大家拱拱手说，大家走吧，这点红包也够孩子买套衣服，买双鞋子了，没办法，学校是清水衙门嘛，请大家谅解！
　　
　　于是，大家怀着感激的心情回家过年。
　　
　　老校长最后一个离开总务室，他手里捏着红包，栽着脑壳不吭气。
　　
　　翌年开春，老师陆续到校，却听说吴校长已经调往隔壁乡红云乡中学当校长去了。据说是有人把吴校长代买牛肉的事反映到县纪委，为了以正视听，教育局只好把吴校长调走了。
　　
　　新来的校长姓江。在第一次会议上，江校长感慨地说，吴校长是个人才，我不如他呀！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条便捷的致富门路，却又被人捅了漏子，闹到纪委，事情就闹大了。这又何必呢？莫怪我说得直，我们学校出了内奸，有些人撑饱了没事做搞这种事，我也不知说什么好。
　　
　　大家就有点群情激奋，纷纷要求揪出“内奸”。江校长说，我来贵校不是来揪什么“内奸”的，大家息怒息怒。本期教学实行竞聘上岗，凡落聘的要么下食堂，要么喂猪！大家莫名其妙地鼓起掌来，老校长也伸出两手，可是僵在那儿没有拍。
　　
　　老校长落聘了。
　　
　　老校长找过江校长，江校长说教育改革就是要打破以前的条条框框，竞聘上岗已成一种趋势，能者上庸者让，希望老领导能理解支持。城里学校老师人满为患，像你这种年龄的人早就该休息了，我们这儿缺编，年青老师一个顶两个用，还请你站好最后一班岗，下食堂、喂猪，这些事总得有人做，革命工作不会贵贱嘛。
　　
　　晚上老校长辗转反侧，久未成眠，老是长吁短叹。鬼使神差，他竟想给吴校长打个电话。
　　
　　是老校长吗？耳边就传来吴校长熟悉的声音。老校长噎了好一阵，才说，我想调往红云中学，不知你要不要我？
　　
　　欢迎欢迎！我还求之不得呢，来吧来吧，我保证不会让你进食堂、喂猪。
　　
　　老校长打个激灵，吴校长怎么知道了我的处境？
　　
　　吴校长话锋一转，啊呀，不过，红云中学也比麻塘中学好不到哪里去，只怕你来投奔我让你受屈怄气。烤牛肉这件事不能丢，我想把烤牛肉的事当作一个项目来抓，你来我这里，只怕……
　　
　　你放心好了，我现在什么都看得惯，我就专门来给你校买牛肉烤牛肉，而且保证不会让老鼠钻孔打洞，翻墙拱壁，免得让领导操心。
　　
　　哈哈——那委屈老校长了。
　　
　　翌晨，老校长急不可待地卷起铺被往红云中学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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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3-2-7 13:51

预祝朋友新年快乐！吉祥幸福！

西夏楼兰 · 发表于 2013-2-7 14:11

一篇读了让人情绪复杂的小说。学校把代买并烤牛肉做为一个项目，而反对这事的人还让人觉得讨嫌，这之间的关系沧海老师把握得恰到好处。
也祝沧海老师新春吉祥幸福！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3-2-7 15:24

杨老师真勤奋，春节也笔耕不止。问好，春节愉快！
小说贴近现实，贴近生活，有诸多无奈，又有诸多感慨，老校长那么诚的一个人，也被迫“与时俱进”了，悲哀！！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3-2-7 18:57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2-7 14:11 发表
一篇读了让人情绪复杂的小说。学校把代买并烤牛肉做为一个项目，而反对这事的人还让人觉得讨嫌，这之间的关系沧海老师把握得恰到好处。
也祝沧海老师新春吉祥幸福！

谢谢点评，新春吉祥。

朱建勋 · 发表于 2013-2-7 19:40

学习，体会打动心灵的地方！祝新年愉快！

木门长子 · 发表于 2013-2-8 10:21

现实的悲哀，教育体制下的“市场经济”，中国的官本位特色。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3-2-8 19:38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2-7 15:24 发表
杨老师真勤奋，春节也笔耕不止。问好，春节愉快！
小说贴近现实，贴近生活，有诸多无奈，又有诸多感慨，老校长那么诚的一个人，也被迫“与时俱进”了，悲哀！！

问好迎风老师，新年好。

妖魔的狂笑 · 发表于 2013-2-9 19:51

学校的事,说也说不清!!

楼主春节快乐!!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3-2-12 18:15

原帖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3-2-9 19:51 发表
学校的事,说也说不清!!
楼主春节快乐!!

谢谢朋友阅读，祝新年快乐。

荦春 · 发表于 2013-2-12 22:29

学习了，人物塑造很有个性！春节快乐！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3-2-13 13:57

原帖由 朱建勋 于 2013-2-7 19:40 发表
学习，体会打动心灵的地方！祝新年愉快！

问好朋友，新年快乐！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3-2-13 13:58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2-8 10:21 发表
现实的悲哀，教育体制下的“市场经济”，中国的官本位特色。

问好朋友，新年快乐！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3-2-13 13:58

原帖由荦春于 2013-2-12 22:29 发表
学习了，人物塑造很有个性！春节快乐！

问好朋友，新年快乐！

澧水寒儒 · 发表于 2013-2-14 19:38

很无奈的事，农村学校可怜，中国的教育的振兴一个字难。祝福沧海老师蛇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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