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

澧水寒儒

-                                                              大手

    从南方打工回来，娘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大手死了。

    我脑海里马上浮出大手那双蒲扇大小的手来。那个基因突变的家伙，叫庹三，他的名字被大伙忽略了，他令人不寒而栗敬而远之。我没有丝毫诧异，接着，我说：“怪不得那些村妇都说：‘那怪物死了好，免得吓住自家的娃。’”

    娘愠怒了：“那群长舌妇，良心都被狗吃了。”

    我说咋讲？

    娘让我坐好，听她细说。娘的叙述让我一下感到了他平凡中的伟大。我觉得有必要用文字还原大手平凡中伟大的真实本相。

    今年夏天，瓢泼的大雨让村里那个赖以灌溉的坝颤颤巍巍。分崩离析是瞬间的事，村长面如土色，县里的救援队正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据说路上的桥被冲断了，车抛锚了，他们在急行，但一时半会也赶不到。

    不能坐以待毙，村长说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村长安排大家搬到了山坡上的学校里，但是村里的房子、长势喜人的禾稻在坝垮之后一切将化为乌有。

    李三附在村长耳边说：“解救的唯一办法是拔除坝的底闸放水。”此时，在山坡鸟瞰，远处山洪滚滚而来，水位像吹气球一样膨胀。

    村长召集大伙说明了要害，简言之，就是谁冒险给那该死的底闸系上绳索，大伙再拔除底闸方能解决问题。

     大伙沉默不语，继而窃窃私语，没有人自告奋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像把尖刀在渐近的抵达村长的心脏，村长拿出了杀手锏，咆哮道：“谁干赏两千。”没有回应。

   “五千。”仍没有回应。

   “一万。”还没有人回应。

    村长面如死灰，大伙面如白纸。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傻老冒由远及近，“我去，我去，我想那一万为老娘买棺材。”

    大伙有些失望，是大手，仅是他那双蒲扇般的手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村长不屑地打量了大手一眼，迟疑了一秒，“你干？”

   “我干，快拿绳子。”大手说。

    绳子被拿来了，村长挽了个圈穿在大手腕上，大手一身赤裸，喝了半碗酒，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大手还没有凫出来。李三试着拽了拽绳子，“村长，好像绳子栓牢了。”脸上浮出了一丝喜悦。

     村长三步并作两步，猛拽了一下绳子，果然如此，但此时大手依然没有凫出来。

    “拉闸。”村长一声令下，数十个青壮同时发力，嗨，嗨，绳子吱吱作响，嗨，那块铁皮包木的底闸被拉了起来。

    洪水倾泻而下，大伙欢呼雀跃，心弦顿时松弛了。

    多亏了大手啊，老人们唏嘘不已，大伙三三两两回家了。

    “娃，我的娃呀。”大手娘呼天抢地，死死拽着村长的裤管，村长脸色僵住了，半天挤出了一句话：“大手是好样的，大伙会记住他的，以后，你的生活村里一定会照顾的，你有困难就找我。”

    大手的尸首都没有找到，村长慷慨陈词要为大手搞一个衣冠冢以示子孙。

    大手娘老了，哭也没有用。娘说她经常隔三差五地给她送点东西看看她和她唠嗑。她还给大手娘说，那天村长说谁干就给一万。大手娘找到村长，村长一脸无奈，不是我忘了，主要是村里没钱。

    大手娘找了好几回村长，后来村长就烦了，她也只好作罢。

    娘叙述完大手的死亡过程，抹了抹泪眼，顿了顿，说；“娃，咱得记住大手，你给他烧个纸去。1984年，在你五岁的时候跟我赶场走丢了，还是大手把你送回来的，大手是你恩人。去，快去，不忘给他磕三个头！”

    听了娘的话，我去了坝边山坡上大手的荒冢。满目苍凉，瑟瑟的寒风摇曳着枯枝，枯草弥漫，乱石堆里的那座荒坟从来没有拜谒过的痕迹。

    我拔除了枯草藤蔓，焚了香，烧了纸，虔诚地给大手叩了三个头，向一个已被人遗忘的平民英雄致敬。

    此时，黑色的蝴蝶乘风乱舞，一只不知名的鸟叫的凄凉。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步履沉重，蓦然想起臧克家的诗《有的人》中的一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并反复吟诵、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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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澧水寒儒 于 2013-2-18 13:23 编辑 ]

一村夫

一个很普通的小人物的故事，但却很耐人寻味，很感人。学习、拜读，问好楼主！

木门长子

平凡的英雄，却有着后人不能解读的悲凉。谁的错？令人嘘唏。

西夏楼兰

寒儒的这个小说题材不错，人物也很有特点。如果再精雕细琢，把人物的牺牲与与村民对其的理解再深化一下，将更具典型意义。这么好的一题材寒儒匆匆拿出来，真是觉得可惜，很适合小说刊物的。

澧水寒儒

感谢您的阅读！

澧水寒儒

感谢您的阅读。

澧水寒儒

感谢木门的阅读！

澧水寒儒

感谢版主的阅读和点评。也许悲剧的结局是消极的，不健康的。其实，现实就这么残酷。有空的时候像您说的那样改改，呵呵。

暴雨迎风

一个平民英雄却落得悲哀结局，让人对干部的公信度降低如是，值得深思和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