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断案

曾经沧海

　　　　
　　当年老大夫妇要外出打工，担心爹拖累自己，想把爹交给老二膳养。老二是个老实人，说爹毕竟年纪不小了，兄弟俩不能为了挣钱扔下爹不管，万一爹有个闪失怎么办？他二话不说答应在家照顾爹。
　　
　　爹当时七十挂零，身板还硬朗。爹是个勤快的人，除了耕田耙地，种稻谷种油菜外，闲余时间还上山采五倍子、倒钩藤，挖冬笋甚至砍楠竹换钱。那时爹不存在养老问题，爹能自食其力，甚至还有余粮余油供给老二。老大后悔当时自己失策，让老二捡了个便宜。
　　
　　今年老大夫妇回家过年，老二说，爹总不能老是他家养着，他也想出外打工挣钱。爹如今七十六岁了，就算活到九十岁也只十几年时间了，老大总得养几年爹吧。
　　
　　老大认死理，说这几年老二根本不养爹，相反的还占了爹的便宜。如果现在要他养爹，除非把爹这几年种的稻谷，种的油菜所得的油，加上爹卖五倍子、倒钩藤、冬笋、楠竹的钱分一半给他。
　　
　　明显的老大在说亡魂话（不讲理），老大夫妇在外落心落意挣钱，但老二为了照顾爹，在家又能挣多少钱？没法，老二只好请村干部来解决问题。村干部喝了茶，磕了瓜子，抽了烟，一个个和颜悦色，怕得罪人，也就不痛不痒地说几句老大：爹是你们兄弟俩的爹，老二膳养了这么多年，该轮到你老大膳养了。国家有明文规定，每个子女都有膳养老人的义务。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你们兄弟自己协商解决为好。
　　
　　村干部的话来得也去得，自然不算数，老大耍赖死不管爹，老二就有点束手无策，后来老二就想到了舅舅马大。俗话说，天上只有雷公大，地上只有舅舅大，舅舅的话老大总得听吧？
　　
　　这马大早年当过民办老师，本来有了一个儿子，还想生一个女儿。事违人愿，却又生下一个儿子。马大超生，被教育部门除了名。为此他一直想不通，此后就有点疯疯癫癫。疯了的马大其实和正常人没两样，不吵不闹，不吼不叫，吃饭睡觉，极其正常。即使犯病了也只是持个紫竹教鞭旋着身子乱舞，并不伤人和牲口。以后，那根紫竹教鞭成了他发疯的标志。如果某天看到他手持紫竹教鞭舞得精神，肯定脑壳又出问题了。终究是个疯子，是人是鬼也要畏他三分，躲得远远的。
　　
　　疯了的马大干过一件大事，为村里修了一座石桥。
　　
　　铜锣村是个四面环山的村落，一条小溪把村子破成两半，村里有三千余人口，学校修建在小溪的西岸。住在东岸的学生要上学，必要涉水过溪。秋冬学生过溪，把书包顶在头上，绾起裤管踩着溪中裸露的石块走过。春夏溪水饱溢，无法淌水过溪，溪上就搭几根杉木，用横棒和绳缆拴牢，人就从桥上战战兢兢地走过。可是春夏雨水频繁，木桥常被溪水冲走，学生常常要等重新架好木桥才能到西岸去上学。村上嚷了几十年修桥，村长总以村上穷没钱修搪塞，修石桥的事就一直只挂在嘴上。
　　
　　一天，马大走进村长家里。见马大兀然出现，村长不敢怠慢，连忙递水递烟。马大手一扬把水和烟挡住，冷冷地说了句：修座石桥吧！
　　
　　你……你现在不是老师了，这事就不要管了吧！再说现在动针要线，点灯要油，修座石桥不是百十块钱的事……村长拉着脸诉苦。
　　
　　马大有点火。我不是老师，你看我手里拿着什么。村长打个激灵，脑袋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他看到马大手里攥一根紫竹教鞭。你们村干部占着茅坑不拉屎，明吃暗拿，村里积累被你们掏咕得一文不剩，这石桥你一定得修！
　　
　　马大把紫竹教鞭舞了一下，转身走了。
　　
　　村长惊了毛。急忙去找乡长，乡长觉得这事有点棘手。说，这马大脑子有病，惹恼了他挥舞着教鞭撒野，打死牛打死马也未可知，公安局都拿他没办法。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县教育局和一些单位化化缘，尽可能的把石桥修起来。
　　
　　没过多日，村长就组织人修桥。马大又持着那根紫竹教鞭出现了，吼一声，拆了重修！原来修的不是石桥，是木桥。马大说，你们化缘得到二十来万块钱，就花一两万块钱修座木桥哄哄三岁娃崽？木桥哪天被大水冲走了又化缘筹钱重修？你们又有钱喝酒了！娘卖乖，胡闹！
　　
　　终于一座坚固美观的石桥横跨在小溪两岸。
　　
　　舅舅接来了，舅舅手里攥着那根紫竹教鞭。舅舅一直阴着脸不作声，静静地听老大、老二陈述。说到最后，老大明确表态不养爹。
　　
　　马大终于说话了。老大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是从树洞里冒出来的还是从泥潭里钻出来的？你是谁养大的？是吃草长大的还是风吹大的？
　　
　　老大发呆，耷拉着脑壳不语。
　　
　　见老大没话回答，马大就断了案。老二养了爹五年，你也养爹五年，这样扯平了，谁也不亏谁。五年后如果你们的爹还活着，我再来断案。马大转头又对老大、老二的爹说，姐夫，哪天老大不给你饭吃，死活不管你，你直接来找我，我饶不了他！马大极威严地挥舞了一下教鞭。
　　
　　舅舅走了，老大也乖了，再不提不养爹的事，爹跟着老大过。
　　
　　一晃三年过去，一切平安无事。老二心想，爹养老的问题全靠舅舅解决的，舅舅的疯病时好时坏，得想办法给舅舅把病治好安享晚年。于是老二筹钱把马大送到城里一家著名的神经病专科医院。
　　
　　舅舅的疯病完全好了。
　　
　　没想到舅舅的病好了老大的“病”却又犯了，又似以前那样强硬叫嚷坚决不养爹。爹无傍无依，吃饭成了问题。老二只好再次请舅舅来坐镇解决爹的养老问题。
　　
　　马大喟叹一声，烦躁地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别老来找我。我现在都气得要投河上吊了，我家老大老二原先服服帖帖很听话，现在也为养老的问题扯皮，我都不知找谁来断案！别烦我，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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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曾经沧海 于 2013-2-28 20:09 编辑 ]

暴雨迎风

先提一下

暴雨迎风

小说写出了深意，文字很有特色，生活化的语言，渗出浓浓的乡土气息。舅舅疯了，却做成了常人做不成的事，结尾舅舅病好了，却变得软不拉几，很讽刺，也很有韵味！

其实最后一句话不要更好，个人看法，仅供参考。

西夏楼兰

小说写了一家人养老的家事。语言生动有趣，有乡土气息，构思巧妙，尤其是舅舅病好前后的态度对比鲜明，让人忍不住想乐。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2-28 17:48 发表
小说写出了深意，文字很有特色，生活化的语言，渗出浓浓的乡土气息。舅舅疯了，却做成了常人做不成的事，结尾舅舅病好了，却变得软不拉几，很讽刺，也很有韵味！

其实最后一句话不要更好，个人看法，仅供参考。

谢谢版主提醒，你的意见很中肯。改过之后觉得留的空白更大，小说更含蓄一些。

曾经沧海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2-28 19:34 发表
小说写了一家人养老的家事。语言生动有趣，有乡土气息，构思巧妙，尤其是舅舅病好前后的态度对比鲜明，让人忍不住想乐。

谢谢阅读点评。 :handshake

敬一兵

读完这篇小说确实很让人揪心和感叹。文笔质感，叙述明晰。欣赏！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3-3-3 09:06 发表
读完这篇小说确实很让人揪心和感叹。文笔质感，叙述明晰。欣赏！

感谢敬老师阅读点评。

荦春

写的深刻，构思巧妙，很有讽刺味。学习了！

曾经沧海

谢谢荦春， :handshake

徐慧莉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妙！

曾经沧海

原帖由 徐慧莉 于 2013-3-4 09:30 发表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妙！

谢谢徐老师。 :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