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孟》札记之一——何必曰利？

水如空

读《孟》札记之一——何必曰利？

　　
　　孟子大老远的从鲁国到魏国去，见到了魏国的国君梁惠王，其目的其实很明显，就是要推销儒家的那一套“仁义”学说，要在魏国、在梁惠王的支持下竖立一个“以德治国”的典型。可是没想到，这个梁惠王对他那一套“取义成仁”的说词根本就不感兴趣，他关心的不过只有一个“利”字，所以开口便问了一句“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你老人家大老远的跑到我的地盘上来，究竟是带来了项目、资金，还是技术？再不济，至少也得像农民工一样，带来一身廉价的劳动力吧？如果都不是，那么请问：您还来干什么？您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还是趁早走了您吧！像您这种老弱病残，在神州大地，都该是老老实实地待在穷乡僻壤做个“留守老人”，最后消消停停地自生自灭的，难不成还想要我们掏银子建立一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之类的社会保障机制吗？开什么玩笑！
　　
　　不过孟子似乎很有些没有眼力件儿，根本就看不到梁惠王接待他的本来目的，居然又大逞口舌之利，说了一套“何必曰利”之类的理论，而且还列举了一大套冠冕堂皇的理由：“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说得倒还真是那么回事。自古以来，真正危害国家、改朝换代的，都是那些手握重权、势力滔天的重臣；而当面殷勤、背后使诈，扳倒一把手的也大多是一把手身边分羹最多的副手。尽管我们口口声声宣称是“人民创造了历史”，但可见的事实是，无论哪一本史书，都没有给一个叫“人民”专门写一篇传记，倒是那些弑君篡位之流，无一例外地都成了断代史开局“本纪”中的第一篇。
　　
　　按理说其实是不应该这样的。本来嘛，一个国家或一个部门，作为二把手或三把手，即使是四五六七把手，终究也比那些平民百姓强多了。你一个人已经占据了整个集体中相当一部分利益，怎么还不能满足自己的胃口，非要取而代之不可呢？说到底，就是这个“利”字惹的祸。当“利”成为一个社会重要乃至唯一的衡量目标时，当“利”成为自上而下重要乃至唯一的评价标准时，当所有的人都把“利”字成天挂在嘴边并付诸行动时，当所有的人都为了这个“利”字蝇营狗苟、不择手段时，这个社会就离分崩离析的危险不远了。就如孟子说的：“王曰，‘何以利吾国？’ 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土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所有官员的脑子里都只有“经济建设”，都只有GDP，所有老百姓的脑子里都只有赚钱，都只有攒钱，那么，整个社会的信仰缺失、道德沦丧、纲纪废弛、世风败坏就是必然的结果了。司马迁就曾说过：“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於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於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
　　
　　问题还在于，趋利避害是人乃至所有动物的本性，当那些“百乘之家”“千乘之家”可以恣意为个人或小团体攫取利益而丝毫不必顾忌法理的约束和打击时，也许就离“国危”不远了。当然，这种危机倒未必都是什么“弑君”“篡国”之祸，但徇私枉法、肆意挥霍、中饱私囊、黑白勾结、逃亡海外之类的情况却是不可避免的。而这种事偶尔发生几次倒也没有什么，可是如果时间久了，或次数多了，就如从最初的“疾在腠理”到“病在骨髓”，那可是要动摇国本，要出大问题的。
　　
　　不过如梁惠王那样一心梦想着魏国“伟大复兴”的君主根本就不可能对孟子的这一套理由感兴趣，因为在《孟子》接下去的篇章中并没有梁惠王“皆大欢喜，信受奉行”之类的记载，有的却是“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而沾沾自喜地问孟子是否也有过这种特别的享乐。正所谓“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之时，当利欲已经熏透了整个社会的心脏时，一个无足轻重的老头子的话又有多大分量呢？
　　
　　想当年，连“至圣先师”孔子也是四方游说不成，直落到“急急如丧家之犬”的境地。可以想见，身为“亚圣”的孟子，又能有多大作为呢？至于闲来没事码码文字写些杂文的我们，大概也只能痛快痛快嘴罢了……
　　


[ 本帖最后由 水如空 于 2013-3-16 21:27 编辑 ]

吴墨

几千年里见的多是人治之下的“学说”，这也是封建社会能持续那么久的原因之一。没有法制或不行法制利与皇权统治，皇帝佬及既得利益者最高兴，也是最大受益者。问好老弟！

李华新

孔子和孟子还是有些不同的。

太和五中张奇

为富不仁是什么？是道的沦丧和丢弃，一个社会的立身之本是什么？道，信。

柳藏

铁道部改革，火车票将实行市场化，赤裸裸的表态：我们铁路系统向两桶油学习，来圈钱了。价格市场化，涨多降少；服务非洲土著化，当你是鸟。

冷晰子

历史是一面反光镜，古可为今用。
以通俗的笔法说正史，要想有趣，还真得有点文笔。
水兄弟这样写来，可不是一般的痛快痛快嘴了。

清荷吴霜

就是就是 痛快嘴罢了

水如空

感谢诸位捧场！平时上班无暇，双休日又要校对杂文稿子，实在忙，恕不一一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