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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风舞群山(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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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17 17:4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木祥


  王德胜回到乡政府里,海乡长他们的羊已经拉回来了,一群人正在兴高采烈地杀羊。羊被按在草地上,噢噢地叫,鼓着眼睛。海乡长亲自操刀,裤子卷了起来,外衣也脱了,一把长刀衔在嘴里。年轻人都来帮海乡长拉着羊脚,几个小姑娘也端着瓷盆来接羊血,夸张地做着害怕的姿势。乡政府里自己杀羊,所有的年轻人情绪都很高,但海乡长在面前,都又故意忍着一些。今天在食堂里杀羊招待客人,所有的干部职工都能喝到全羊汤,开支也显得透明,所以大家心里相当舒服。但大家都知道,过去接待客人,都是在海乡长家的食馆里,今天到食堂里来接待,乡长心里肯定有气,所以,他们的高兴不能过份地表现出来,怕海乡长认为他们是幸灾乐祸。王德胜看出来年轻人都高兴得有些谨慎,他们把羊按在草地上,望着海乡长动刀,都讨好地说海乡长杀羊的部位杀得准确无误。看了这种阵势,王德胜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都很聪明,心里有点别扭,也觉得很甜。总的来说,他觉得这山区乡里的日子,还是很有意思的,在城里怎么能过得着。

  海乡长杀羊是很快的,不一会就把羊皮剥了,肉就出来了。牦牛坪人吃羊不光吃肉,还要吃羊头蹄,羊肠肚。海乡长又亲自动手把羊头蹄烧黄了,接着又去翻肠肚。王德胜劝海乡长羊肠肚让年轻人去翻算了。海乡长说他看不起年轻人,动着太慢了。但海乡长洗羊肠肚洗得不怎么干净,妇女主任在一边说,羊肠肚要用石灰擦才干净,海乡长说,羊是吃草的,有什么脏的。话是这么说,海乡长还是真的用石灰来擦了一遍,他怕陆副县长和马美莲不喜欢。紧接着羊肉就下锅了,用一口大铁锅支在院子里煮着。海乡长说,火不能熄,要让一个人专门负责烧火,几个小伙子就轮换着添柴,眼睛被火烟薰得红红的。不大一会,锅里就开了,香味慢慢也出来了。王德胜闻到了,故意地说,怎么搞得一个院子里,一条街,一个乡里都是羊肉的味道,整个牦牛坪都知道乡政府里杀羊了。海乡长被羊肉的香味引得舔了一下舌头,也说,连山上人都知道我们在搞腐败。说完就笑了。年轻人看到海乡长笑,高兴地说,杀只羊怎么能算是腐败,和成克杰他们相比,一只羊连根毫毛都算不上。大家说着话,都慢慢地围到了锅边来,看着煮羊的锅里,锅里的汤白白的,有的说加生姜,有的说加大蒜,有的说要加花椒才没有鳝味… …围着锅在说着话,大家心里都有点馋了,巴不得陆副县长和马美莲赶快来,有的人,还情不自禁地往山上的公路上看,看有没有汽车的影子。但车始终是没有来,整个乡政府的人也只好等着。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六点了,陆副县长和马美莲她们还不来。有人说,吃了吧,反正多留一些给领导。海乡长说,那样不好,大家都忍着一点,如果我们先吃了,就表现出我们没有诚意,到时候好事做了,还落不得一声好。大家也都不好说什么,都只好饿着。王德胜也说不急,时间还早着呢。嘴里说着,王德胜心里有点着急,因为牦牛坪的山路很不好走,怕路上车子出事。这山路上,外面来的车好几回都出了事。海乡长也悄悄地说,不要出什么事吧?王德胜说不会。正等得着急,突然有个年轻人看到山那边的公路上有了灰尘,就说有车来了。大家一看,灰又散了,原来是风刮起来的。再等了一个小时,大家都没有信心了,才听到山路上有了车的响声,看到一辆吉普车从乡政府驶来。王德胜和海乡长都松了口气。

  随着一阵灰尘,北京吉普在乡政府的院子里停了下来,象个风尘仆仆的长跑者。乡政府里所有的人都朝着车看,他们都知道陆副县长,但是不知道马美莲,都想看一看。王德胜和海乡长把围挤的人拨开一些,就急急地朝车子走去。走到车前,车里的几个人也下车了。首先下车的是陆副县长,一下车就来和王德胜和海乡长握手,喊着王书记和海乡长,还拍了一下两个人的肩膀。和陆副县长握过手以后,王德胜看到一个女子走下车来。这女子看上去好象三十四五岁,中等个子,脸圆圆的,留着一头短发,看上去结实而精干。陆副县长低声对王德胜说,这就是马老板。说着把马美莲介绍给了两个乡领导,又握了一下手。握着手,陆副县长对王德胜和海乡长说,我给你们请来了个女财神,很喜欢对山区投资。王德胜和海乡长都说,欢迎欢迎。陆副县长说,你们不能专说欢迎,还要看你们这次能不能让马老板高兴,你们不要错过机会。大家听了都笑陆副县长说话幽默。王德胜赶忙打住说,领导们都饿了,先吃饭吧。高玉英说让客人先洗把脸,王德胜觉得有道理,就让几个人去洗了一把脸。洗脸的时候,王德胜对陆副县长说,怎么来得这么晚?陆副县长说,马老板一路上考察种青梅的村子,又和一些村民们宣传青梅基地的发展前景,所以就来晚了。王德胜看了一下马美莲,觉得这个女老板还挺有敬业精神。马美莲接话说,这里的村民相当朴实,下一步我就是要在这里多投一点资,让这里的农民尽快地富起来。王德胜和海乡长听了心里都有点热,互相递了一个眼神。

  紧接着就吃饭,整个乡政府的,都和客人在一个饭堂里吃,有三桌人。客人和乡领导坐在一起,职工们又坐在一起。菜是一样的,都是羊肉炖萝卜,有很好的蘸水。海乡长见客人都上桌了,问喝点什么酒。王德胜说,酒已经让高玉英从你家小食馆里拿来了。海乡长心里有点热,觉得王德胜还是给他面子的。王德胜看到海乡长不说话,就又说,看领导们喝点什么。马美莲先是不做声,陆副县长要喝啤酒,都说陆副县长说了算,就喝啤酒了。因此就边吃羊肉,又喝着啤酒。喝着啤酒,但气氛总是很沉闷,一点也热烈不起来。马美莲说,陆副县长,到了山上来怎么能喝啤酒,这气氛一点也不活跃,还是来点白酒。马美莲的话正和王德胜的心思,喝啤酒的话,喝得多,价钱还贵,如果喝白酒,半斤白酒就足够了,一元钱的酒可以灌醉两个人。王德胜和海乡长都附合说,喝白酒喝白酒。于是白酒就上来了。

  白酒打开,王德胜说先敬陆副县长上一杯。陆副县长说要先敬马老板才是道理。所以,王德胜就先敬了马美莲。马美莲很得意,推辞了一下也就喝了。接着海乡长又敬,马美莲连续喝了两杯,一点醉意都还没有。其他几个干部还要敬马美莲,马美莲说,要敬可以,但敬酒的要讲一个故事我才喝。王德胜说,马老板见多识广,先讲一个大家开个眼界。陆副县长带头鼓掌欢迎。马美莲先是推辞,接着眨了一下眼睛又说,那么我就先讲一个。她说,有一个乡干部,到了县城里去进舞厅,人家给他安排了个包箱,找了个小姐。坐进包箱里,乡干部单独和一个小姐坐在一起,觉得不好意思,话也找不到说的。小姐见乡干部有点扭怩,就提出要给乡干部猜个迷,只要猜准了,就把乡干部的小费免了。乡干部说,好。小姐说,你是乡干部,请你说出全国最小的乡叫什么。乡干部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接着小姐哈哈大笑,说,最小的乡不是包箱是什么… …

  大家都笑,王德胜和海乡长听了觉得有点尴尬。陆副县长看出来了,就说,马老板奚落我们乡干部,要罚一杯酒。马美莲端起酒杯来一仰头就喝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几个乡干部还要敬马美莲酒,陆副县长看到了,就说,晚上还要说正事,少喝一杯。大家都吃菜。食堂里也平静了一些。但时间没过多久,农技站的老向走了过来,说要敬马美莲一杯酒。老向喜欢喝酒,但酒量不行,随便喝点就话多。他已经喝了三杯了,他的话谁也挡不住。老向走到马美莲的面前说,马老板,你来牦牛坪搞青梅基地,我是搞农业科技的,今年我们还要合作,所以,我要敬你一杯。话说到这里,大家都不好挡老向。马美莲也不十分推辞,就喝下去了。酒喝了,大家以为老向会走了,但老向却还要说一个故事。听到说故事,马美莲相当感兴趣,认真地听着。老向就讲了。他说,有一天,几个县里的干部去下乡,到了半路上,碰到了一公一母两头牛。那公牛看到是县里来的汽车,拔腿就往山上跑。看到公牛跑,母牛也跟着跑了起来。跑到山坡上,它们看到没有人追赶才站住了,这时候,公牛气喘吁吁地对母牛说,我跑我的,你何必跟着凑热闹?母牛对公牛说,牛哥你有所不知,现在县里的干部下乡来,吃了牛鞭还要吹牛X,所以你跑我也不能不跑… …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王德胜说,老向你怕是酒醉了,就让高玉英找几个人把他扶走了。老向走了,王德胜说,这人说话老是疯疯颠颠的。陆副县长和马美莲对老向的故事都好象不在意,说老向讲得有意思,大家就继续喝酒和吃肉。吃了一个小时,看上去也尽兴了,陆副县长说撒了吧,就都走出厨房。走到了院子里,王德胜说,先到他的宿舍里休息一下。马美莲说,怎么能去打扰书记,王德胜说,乡政府里也没有好一点的房间,还是到我的房间里去坐一坐。马美莲便说,也好,我们还是先谈一下工作。陆副县长也说,马老板,今天晚上说的,都可能只是酒话,我们先意向性的聊一聊。于是,王德胜和海乡长也进了王德胜的宿舍里。

  进了王德胜的宿舍,大家都坐在床上和沙发上,高玉英又来泡开水。反正不是正式会议,陆副县长说,喝着水随便扯一扯。王德胜对青梅基地的事没有“攻坚乡”的事感兴趣,一开始就叫起了苦,说起了“攻坚乡”摘帽的事。陆副县长说,其实你们也不要着急,摘帽的事还没有最后定。马美莲也说,只要发展青梅基地,“攻坚乡”的事,她可以和县里反映。王德胜听了想,这马美莲说话怎么比陆副县长的口气还要大。但还是不露声色地说,马老板,在我们牦牛坪,青梅基地是件好事,我们一定尽力配合,把基地搞好。马美莲继续说,王书记,县里给你们的面积是五万亩,你们必须完成,就是暂时完成不了,但上报数还是要报五万。王德胜明白了,这些个体老板搞基地,就是要让乡里虚报些栽种面积,他们借搞扶贫项目到省里去要钱。王德胜还没有想出话来答复,看到马美莲有点发呕,她还是把酒喝多了。王德胜让高玉英扶马美莲到水池边去吐一下。她们就出去了。

  马美莲出去,王德胜对陆副县长说,我看这青梅基地的面积有点悬,怎么县政府不搞,让老板来搞什么基地,总是让人有点不放心。

  陆副县长说,县里搞基地风险大,再说也没有人力和精力,个体老板门路多,只好支持他们搞。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先把她的青梅苗套下来又说。

  说着马美莲就又进屋了。她也可能看出王德胜的顾虑,就说,发展青梅她是专家,面积小了,她的公司规模上不去,青梅酒厂也就无法运行,所以,栽种的面积要越多越好。

  王德胜和海乡长都知道牦牛坪五万亩青梅有点不切实际,都不敢表态。陆副县长说,五万亩是县里定的指标,面积不足数,省里去争取项目也只是一句空话。

  王德胜看了看海乡长。海乡长小声对王德胜说,我们只能听陆副县长的话,“攻坚乡”的帽子,也是县里的领导定,如果我们反着来,这顶“攻坚乡”的帽子也保不住了。看来青梅基地也是势在必行。

  王德胜想想也是,县里都定了,跟着干吧。于是就说,这青梅基地的事,我们听县里的。。。。

  在青梅基地的具体操作上,事情就越扯就越长了,扯着扯着夜就很深了。王德胜有点困了,想睡觉。海乡长是个夜猫子,还特别清醒。王德胜让高玉英去安排住处。乡政府有两间接待室,但行李很脏,高玉英让马美莲住在她的宿舍里。马美莲却提出要住王德胜的宿舍,王德胜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去睡另一个职工的宿舍,把被子床单上的灰扫了扫就走了。要出门,马美莲说,王书记,这房间的钥匙你还有,到时候可不能想入非非呀。大家都笑着离开了。



  第二天,陆副县长和马美莲又和乡政府的干部讨论青梅基地的事。王德胜说,搞基地是件大事,还是把在家的乡领导都叫上,大家听一下。讨论的主要议题,是牦牛坪乡政府和马美莲签一个基地合同。马美莲的合同对牦牛坪的要求不高,只要乡政府落实面积,发动群众种青梅。而青梅的种苗,由马美莲提供,种苗钱也要到有效益的时候才在收购青梅的时候扣除。海乡长和其他几个干部听了马美莲的合同感到十分高兴,王德胜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悬,他想,当老板的没有不找钱的,有便宜的事,很难轮到山里人的头上,但就是还没有搞清马美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直没有表态。

  王德胜问马美莲,牦牛坪发展青梅的面积能不能少一点。马美莲说,牦牛坪至少要上报五万亩。马美莲把上报两个字说得特别重,想引起王德胜注意。王德胜听了心里还是犯嘀咕,全乡六个村,每个村差不多一万多亩,群众一点基础也没有,怎么能完得成。陆副县长当然知道王德胜的顾虑,说,一年完成不了,可以分几年来。再说,这只是个上报数字,县里也不会太认真的。

  海乡长也接着问马美莲说,马老板,如果我们说完不成这些面积,有没有什么惩罚。马美莲说没有。海乡长的心也就动了。这时候,海乡长看到陆副县长出去倒开水,就小声对王德胜说,看起来他们只是想到省里去争项目,虚报就虚报吧。王德胜听了,心里十分不自在,都是共产党员,却伙同一个个体户去哄共产党!

  不一会,陆副县长也进来了,看到王德胜思想还有顾虑,就开导说,上面的钱,争下来也是老百姓用,如果我们不去争,其他县也会去争,到那时我们也就没有份了。王德胜嘴上不说,心里却知道,老板们争到了项目,拿出来给老百姓用的,到底有多少只是他们才知道。但自己想想,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看来只能是看着让老板们钻空子。

  陆副县长说,不要犹豫了,签了以后,具体情况,县里还要把握的。停了停,陆副县长又补充说,今年青梅基地是县里的重点扶贫项目,马老板不来支持,我们也是要抓的。陆副县长的话说完,办公室里冷了一会场。王德胜觉得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和海乡长商量了一下,海乡长说,反正有县里作主,签了就签了吧。马美莲的合同书就拿出来了。签字的时候,海乡长叫王德胜签,王德胜叫海乡长签,好象有点不正常。陆副县长说,按程序还是应该海乡长签,海乡长就只好签了。

  合同签了,陆副县长和马美莲就要出发上县城。王德胜说,吃了中午饭再走。陆副县长怕喝酒,说到路上去吃。王德胜说,中午我们都不要喝酒了,吃点饭就走。中午真的没有喝酒,吃的都是昨天的剩菜,吃得比较简单。吃饭的时候,王德胜和海乡长商量上城的事,说趁热打铁和陆副县长上城,把“攻坚乡”的事办一办。海乡长说让王德胜一人去城里,“攻坚乡”和青梅基地的事一起搞个头绪才回乡里来。王德胜觉得这次上城风险大,钱化了,事情办成了还好说,办不成到时候有口难言。所以,王德胜还是要求海乡长也一起上城,两人到城里看看形势,海乡长可以早一点回来。海乡长想了想,只好答应。

  饭吃了,王德胜和海乡长就叫上了乡里的吉普车,跟在陆副县长他们的后面上城了。临走的时候,王德胜叫海乡长去换一下衣服。海乡长一看自己的服装到县里去真的有点杀风景,就赶紧把在山里披的披毡放到家里去,穿上了一件灰色的西装,还扎了一条红色的领带,就匆匆上车了。一路颠波,海乡长说,到了城里,基地的事看起来没有问题,但“攻坚乡”的帽子的事,要让陆副县长帮我们牵个头,把各方面的关系疏通一下。王德胜要的也就是海乡长的这句话,就是花点血本,也要把“攻坚乡”的争到手才行。在牦牛坪干工作,如果不把“攻坚乡”的帽子争到手,一年干多少工作都没有用。于是,王德胜说,我们请那些重要部门的领导在“海陆空”里吃吨饭。海乡长说,什么“海陆空”?王德胜说,是一家四川人开的食馆,卖甲鱼、黑肉鸡和鸽子,海里的,陆地的,空中的都有,所以就叫这么个名字。这么商量着,车也就到县城里了。

  陆副县长他们的车比较好,早在城门口等着了。时间还早,王德胜和海乡长让陆副县长先休息一下,然后帮忙联络一下有关部门的人,晚上到“海陆空”餐馆聚一聚。陆副县长说,今天先把扶贫办的和交通局的叫来。说完,陆副县长又问,你们准备住在哪个宾馆。海乡长说,就住在东风旅馆,那是我们常住的地方,很清静的。王德胜又记住了陆副县长的手机号和电话号码,就分手了。分手的时候,王德胜让马老板也一起来吃饭,马美莲却没有时间答复王德胜,她正在打手机。打了好一会手机,马美莲才回答王德胜说,她还有几个朋友,也是业务上的事要聚一聚的,就失陪了。大家就握手再见,马美莲说了好几声“拜拜”。

  陆副县长他们走了,王德胜和海乡长的车就直截开到了东风旅馆里。旅馆是一所老房子,院子走廊都很干净,但住的人还是不多,住宿费只是五元钱一个人。海乡长和老板熟悉,老板不叫海乡长的官衔,而是叫他“亲家”,开了一间二楼的房间。王德胜让开两间,让海乡长和驾驶员分开住。海乡长说开一间算了,两人住在一间里。王德胜要回家去住,他在县政府有一间房子,调动工作后没有退,老婆在那里住着。王德胜的老婆是个临时的清洁工,早晚都要去扫地。很早以前,城建局的都说要帮忙转成正式工人,但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还是临时工。海乡长让王德胜先回家去看一看妻子和孩子,王德胜说,现在老婆也去扫大街了,回去也没有人,就在旅馆里一起等等人算了。于是三个人就坐在房间里休息,坐了一会,又洗了一把脸,驾驶员说要去修一下车,就下楼开车出去了。海乡长提议王德胜他们也到街上去转一转,两个人就出了旅馆门。走在街上,看到一群人围着几个女子在看什么,王德胜和海乡长就也去看了一下希奇,一看,原来是电讯公司的在搞手机促销,说只要交二百元的话费,就可以免费得一个手机。海乡长心动了,对王德胜说,我们两个是不是也配个手机。王德胜说最好不要配了,促销的手机虽然不要钱,但座机费贵,再说,牦牛坪也没有信号。海乡长说,我们两人还是咬牙买一个,山上用不着,进城的时候用,你看现在哪个乡干部还去打公用电话的。王德胜想想也是,到单位上去办事,有个手机人家就会另眼相看的,所以也就动摇了,决定买一个。于是,两个人就每人买了一部手机,都是“熊猫牌”的,象个砖头那么大。手机买到了,卡也有了,两人又买了一个皮套子,把它别在腰上。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不习惯,走几步路,就要往腰上摸一摸。

  就这样不知不觉就回到东风旅馆,看看时间,已经是五点半了。驾驶员也回来了,王德胜就给陆副县长打了个电话,问吃饭的人联系上了没有。陆副县长说,联系好了,大家就在“海陆空”里见面。王德胜和海乡长就又坐吉普车去环城路上的海陆空餐馆,先号了一张桌子,喝着开水等人。等人的时候,王德胜对海乡长说,我们今晚的原则是多喝酒少跳舞,尽量让他们多喝一点酒,酒喝多了,就没有精神跳舞了。正说着,陆副县长就带着扶贫办主任和交通局长一起来了。扶贫办主任和交通局长和王德胜是熟人,从前都在县委里工作,但现在岗位不同了,王德胜就有点和他们分生了。王德胜觉得他们两个现在都掌握着一些实权,说话做事都露出点趾高气扬的神气。然而现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牦牛坪要“攻坚乡”这顶帽子,人家又坐上那个位置上,王德胜觉得自己不服气相反没有好处。于是,王德胜和海乡长就热情地上前去和扶贫办主任和交通局长握手。交通局长看到海乡长,就讲起了自己老婆的妇科病来,一定要海乡长给药。海乡长拍着胸膛打包票,说局长老婆的妇科病他免费包治。王德胜趁机叫驾驶员去告诉海陆空的老板准备一个大火锅,“海陆空”都要挑好的。火锅一会就上来了,几个甲鱼在锅里时隐时现。王德胜和海乡长问三个客人来点什么酒,陆副县长和主任局长都说酒就免了吧,天天喝酒把人都快喝废了。王德胜和海乡长说,一点不喝怎么说得过去。陆副县长就掉头对主任和局长说,两个乡镇父母官来得远,我们还是随便喝一点才象话。主任和局长都象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好象喝这酒真地是看在陆副县长的面子上,王德胜和海乡长反而是陪衬。王德胜就让老板拿酒来,老板拿上来好几个品种,主任和局长看看都说是假的,他们说只要看看瓶子,就知道什么是假酒。后来老板又出去到专卖店买,才买到了两瓶真的。于是饭局就开始了。王德胜和海乡长不断地给陆副县长和局长主任敬酒,为了表示感情,每杯酒都是自己先干掉,陆副县长和主任局长都随意。喝着酒,王德胜始终没有忘记主题,不断地旁敲侧击问“攻坚乡”和乡村公路的事。扶贫办主任说,“攻坚乡”的事还没有最后落坐,最后还要和陆副县长他们商量后才下文。看到还有希望,王德胜讲起了县报上搞专版的事,他说做那个专版,也是因为报社的老朋老友不好说,同时也想提高一点山区的知名度,并不是牦牛坪真的脱贫了。主任说,“攻坚乡”与专版没有关系,再说,从前牦牛坪扶贫的成绩不能否认,现在要保住“攻坚乡”的帽子,你们可以从“返贫”这个角度作文章,还是大有希望的。王德胜听了主动地干了一杯酒。海乡长却又和交通局长干了一杯。交通局长有点二麻了,话也多起来,他说,王德胜和海乡长也够朋友,今年的乡村公路快要上马,牦牛坪可以在今年考虑进去。王德胜和海乡长心里都高兴,觉得这一餐饭吃得不冤枉,只要这两件事办得好,再吃两餐都没有问题。但主任和局长喝酒都有分寸,陆副县长也说喝酒得注意身体,好日子才开头,大家都多过几年社会主义。酒喝得少,吃饭的时间也就快,王德胜和海乡长多喝酒少跳舞的既定方针没有实现。王德胜只好去结帐,算下来,钱花得不多。饭吃了,账算了,几个人却都坐在餐桌上不走,王德胜好象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就对陆副县长说,领导要不领我们到哪里唱两首歌去。唱歌是县里领导们的行话,其实就是进舞厅。陆副县长看了一下主任和局长,主任局长都说算了算了,好象很不情愿的样子,但看得出来,他们对进舞厅比吃饭还喜欢。王德胜和海乡长便诚恳地邀请劝说,陆副县长这才说,那么就去“一夜情”。王德胜好象听说那是他的弟弟开的。

  王德胜让驾驶员把车开到东风旅馆去,怕他跟着去领导们不方便,驾驶员当然也想去舞厅,让他走,看上去有点不高兴。王德胜想和他解释一下,但车已经走了,就只好带着几个人往“一夜情”走去。“一夜情”在县城的一条巷子里,要经过一个缧旋式的楼梯才能到达舞厅的正门。舞厅的正门上面,有一串不停地闪烁着的小灯泡,颜色七古八杂的,透出一些说不清楚的诱惑力量来,同时也隐隐约约地包含着一点让一般人畏惧的成份。刚进门,王德胜就看到一大群准备坐台的小姐,穿着超短裙,抹着十分艳丽的胭脂和口红,一种莫名的香味也扑面而来。王德胜走在前面,几个小姐热情地用普通话说,先生,里面请里面请。这时候老板也来了,问王德胜有几个人。王德胜用手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也撇着点普通话说,就这几个。老板就让几个人进了玫瑰厅里。厅里灯光有点暗,音乐很低,坐下来,水果和点心就上来了,茶水也上来了。王德胜心里有点疼,心想,这东西是外面的几倍价,想叫少上点,但也不好意思开口。紧接着又来了五个小姐,在王德胜他们的中间坐了下来。王德胜指着小姐问陆副县长和主任局长说,满意不满意,他们都没有说话,不说话就表示满意了。陆副县长他们满意了,王德胜告诉小姐说,少要一个小姐,海乡长他们两个要一个小姐得了。陆副县长听了说,不要节约了,多的都出了,不然以后又让人家编成故事去讲的。王德胜听了觉得也是,也就只好把小姐留下。都安排好了,扶贫办主任让小姐去放卡拉OK,大家就点歌唱。陆副县长唱“送战友,踏征程”,海乡长唱《红湖水浪打浪》,其他几个都点着歌唱了几首。唱了几首歌以后,就和小姐跳舞。跳舞是在小厅里跳,只要有人进去跳,其他的人就不进去。跳了跳舞,王德胜又叫老板开两个包箱。王德胜听马美莲在牦牛坪讲了包箱的故事,觉得进去看看也好,就要了两间。先是准备每人一间,陆副县长说,根本没有那个必要,轮换着进也是一样的。
       
   王德胜是最后一个和小姐进包箱,一进包箱,就觉得这种包箱的情况比较特殊,里面刚好能容纳两个人,摆设的东西,就只是一条沙发,一个茶几。茶几上,有一根红蜡烛,还摆着一两朵塑料花,花的颜色有些变了,还有一些脏东西。王德胜想,进了这包箱里,怎么能说清楚在里面干了些什么。王德胜坐在包箱里东想西想,有点紧张,怕小姐提一些话题答不出来。他想,如果这小姐问他全国最小的乡是哪里,他就能准确无误地答出来。但是小姐没有问。沉默了一会,王德胜用普通话问小姐是哪里人,小姐说是四川人。王德胜普通话说得不怎么好,总是觉得撇嘴。这时候,小姐也好象是故作深沉,王德胜问一句答一句。王德胜说,你怎么不问我是干什么的。小姐说,一看就是乡干部。王德胜一惊,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乡干部。小姐说,一听你讲的普通话就知道,我早就听人家说,你们乡干部在家里说假话,在会议上说大话,在舞厅里说普通话。王德胜听了有点尴尬,心里不高兴,后来就和小姐说不到一块去。但这小费是给了的,王德胜有点生气,感到包箱是白费钱的事,再一想,也不能便宜了小姐,就想摸一摸。小姐马上让到一边去,说,摸索一摸,两百多。王德胜更难过了,说道,怎么一说话就是钱!小姐说,先生,你要知道我们的工作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王德胜便无话可说。坐着无聊,王德胜看到小姐挎着一个手机,就问了手机号,给小姐发了一条短信息。小姐的手机立马就响了,便翻短信息看,看了轻轻一笑,短信息是这样发的:人间处处有真情,不付小费行不行。看起来小姐对短信息也不陌生,马上给王德胜返回了一条,王德胜翻开看,只见显示屏上写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小费一分不能少;我用青春赌明天,不付小费算强奸。看了短信息,王德胜心里更凉了,木木地坐在沙发上打盹。看到王德胜无动于衷,小姐也按奈不住了,便想引诱王德胜上勾。王德胜有就算是有色心也没有色胆,有色胆也没有“色钱”,所以一直不为所动。小姐看到不能把王德胜拉下水,就说要解手就出了包箱。王德胜也回到玫瑰厅里去了。

  没有过多久,陆副县长和海乡长也从包箱里出来了,都说没有意思,脸都有一点莫棱两可的表情。说着话都和王德胜一起坐在沙发上。王德胜又和陆副县长说起了青梅基地的事,他说他一直都有顾虑。陆副县长说,这是鼻涕流到嘴里,落得吃的事。反正马美莲拉来青梅苗,我们又不必要付钱。海乡长也没有忘记“攻坚乡”,说这事就靠陆副了。陆副县长让王德胜和海乡长赶紧做返贫报告。王德胜说,去年说脱贫,今年又说返贫,都是在折腾人。好在数字文章都是现成的,只要在文字上加工一下就行了。

  王德胜和海乡长与陆副县长聊了好大一会,主任和局长却还不出来。王德胜说,陆副,时间都快十一点了,我怕县政府大门关了,就先走了吧。转头又让海乡长到时候结帐,就提前走了。王德胜回到家里,老婆孩子早就睡了。刚开门,老婆就惊醒了。王德胜坐在床上,老婆闻到了一点香味,警惕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归家。王德胜说,还不是为了“攻坚乡”的事,去请人上了舞厅。听说王德胜进了舞厅,老婆好象是遇到了传染病人一样,从里面挪着身子,不准王德胜上床。老婆不让上床,王德胜心里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她一个人在家里拉扯着这个家也不容易。没有办法,王德胜就坐在床边和老婆说话,专门讲老婆喜欢听的,一讲就讲起了老婆转成正式工的事。说到清洁工转正,老婆来精神了,说,还楞坐着干什么?王德胜上了床,却没有了那方面的精神。老婆的气消了,他的脑海里又尽是“攻坚乡”的事,青梅基地的事,乡村公路的事,让他感到头昏脑涨的。但和老婆几个月不见了,难免要交一下“公粮”,王德胜只好硬着头皮做起了那事,只是感觉很不好。突然间,王德胜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包箱里的那个小姐,水灵灵的,自己激情也就来了,事情也马上完了。事后,王德胜越想越后怕,觉得进这舞厅和包箱是十分危险的事,闹不好就会犯错误。




  王德胜和海乡长和扶贫办主任和交通局长联络了一下感情,之后,又在城里住了两天。两天时间里,王德胜基本上没有归家,他和海乡长一起,到了上班时间就往县政府里跑,把几个有点希望找到项目的局都跑到了。几个局跑下来,王德胜和海乡长都觉得有点受气。他们进了那些局,客气一点的,还说几句客套话,有的局,在局里上班的都是些年轻人,连山上的书记乡长都不知道,还以为是乡下来化缘的农民,开水都不给到一杯。想来想去,王德胜心里有点不平衡,但“攻坚乡”和乡村公路的事都还没有定板,只好忍着。到最后一天,王德胜又去陆副县长那里了解“攻坚乡”的事,陆副县长到是答应帮忙,但说一时之间定不了,现在有事,得慢慢来,叫他们不要着急。从陆副县长那里出来,海乡长说,“攻坚乡”的事应该没有问题了,但一时之间可能定不了板。海乡长的意思是想回牦牛坪去。但海乡长觉得不应该把王德胜叫上走,想自己先走,说,王书记你多住几天,我先回去,家里没有人也麻烦。王德胜想在城里多呆几天,家里的被子都还没有睡热呢,老婆有意见得很,但考虑到青梅基地的事准备工作都还没有做,怕马美莲的青梅苗拉上去措手不及,就对海乡长说,海乡长,我们一起回牦牛坪去,将就车子。海乡长觉得王德胜到了城里,家里都没有多去,急着上山去过意不去,说车不怕,到时候又来接你。王德胜犹豫了一下,但想想自己在城里心里也不会踏实,还是决定和海乡长一起回牦牛坪。

  商量定了,王德胜去和妻子告别。妻子刚从街上扫地回来,听到王德胜说要走,感到很惊讶,对王德胜说,你好象是给山上的什么狐狸精给迷住了!妻子只不过是乱说的,王德胜的心里还是“咯噔”跳了一下,脸色也不太正常,但转眼就过去了。王德胜说,目前正是春耕时节,山里忙着搞基地,丢不开手的。妻子说,你不要用毛主席的语录来吓我!… …王德胜看着妻子气很大,自己也真的没有理由,就在床边上坐了下来,好大一会,才自言自语似地说,你又没有工作,我工作不好,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我工作好了,才好意思向组织提出让你转成正式工人,那时候,孩子也可以成为城镇户口。。。。。看到王德胜这个样子,妻子也呆在了那里,也就没有多话,她知道,关于王德胜工作上的事,只能是说一些怨气话,最后还是只能让他走。妻子不说话,眼睛里汪着眼泪。王德胜心情很沉重,看了看时间,站了起来,拉了一下妻子的手就出门了。

  王德胜就出门后觉得步子很重,他越想越感到对不起妻子。每次和妻子谈到工作,王德胜就提到把她转成正式工人的话,但那也只是镜子里的烧饼,远在天边的事情,只是哄着妻子罢了。只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牦牛坪的事,真的也丢不得手。想着就到东风旅馆了,这时候,吉普车也发动了。海乡长已经坐在了后排位上,只要王德胜在,海乡长都会把前面的坐位留着给他,第一把手坐前排,这好象是不成文的规矩。王德胜上车后,看到驾驶员张师傅的脸色不太好,车开得颠颠波波的。王德胜突然想起来,这几天,都是在一起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上舞厅不好带上他,他就多意了,他和海乡长买手机,张师傅也不在,他可能怀疑他们是用公款买的。张师天天跟着王德胜和海乡长跑,王德胜忙项目忙昏头了,好话都没有对他说一句,心里觉得有点内疚。为了安全,也为表示歉意,王德胜一路和张师傅说话,师傅的情绪才好了一些,车也平稳了。

  车子不一会就上山了,走上了最近几年才修的山区路。由于资金缺乏,路修得很窄,山又高,崖又深,路很危险。路两边有些松树,有些灌木,丛林中发出蝉的声音。蝉的声音很大很密,反而让人觉得山上很静。。。。。发动机的声音也伴着树的声音单纯地响着。。。。。这时候,王德胜在车上什么也不想了,自己也单纯起来。只有这时候,他才能好好地休息一下。车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座山上,王德胜看到路边上有一群羊,羊很肥,看上去有百十来只。放羊的是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衣服却穿得破烂。王德胜问海乡长说,山里人怎么有羊不卖,守着能卖钱的东西受穷。海乡长说,山上人就是这个样子,不比谁家有钱,而是比谁家的羊子多,越有羊的人家越舍不得卖。王德胜说,海乡长,我们忙这项目那项目,畜牧上的项目却没有过问。于是两个人就商量,要和畜牧局的联系,让他们来山上收购羊子,让畜牧产品成为经济优势。说到这里,王德胜对海乡长开玩笑说,海乡长,你们傈僳族怎么这样憨?海乡长也笑了,笑笑才说,傈僳族看上去有些老实,但也能干大事的。接着海乡长说牦牛坪历史上出了一个唐贵,发动农民起义惊动云南总都庆宝,也惊动了清朝嘉庆皇帝。 王德胜听了说,海乡长,你是傈僳族,今后前途无量的。海乡长说,我现在是人们常说的“三逑干部”了,有什么前途可言。王德胜说,什么是“三逑干部”?海乡长说,“提干老逑,退休嫩逑,随便混混算逑”。王德胜听了又笑,笑笑说,海乡长你不要灰心,到时候你最起码可以当个副处级的调研员,把待遇解决一下。海乡长说,但愿如此吧。

  到了下午,王德胜他们才到了乡政府。才下车,高玉英就跑来说,马美莲的青梅苗已经拉到了,就放在乡政府里。王德胜一听就有点傻了,乡政府还没有到村子里去动员群众,发展青梅基地的事还没有向老百姓交待,她怎么就把苗拉来了。王德胜说,苗拉来后清点数目了没有。高玉英说,清点过了。王德胜赶忙去看青梅苗,都在一个墙的角落里躺着,叶片都有点焉了,如果不赶快处理,只怕是这苗就没有救了。王德胜叫高玉英去叫农技站的老向。老向和农技站的两个技术员一会就来了。看到那么多的青梅苗,老向的酒也醒了,他对王德胜说,要赶快把这些苗假植起来,假植后就不会死,放多少时间都不怕。但假植青梅苗一是需要技术,二是需要人力和物力,在牦牛坪这山上,一时间之间哪里做得到。王德胜和海乡长商量,想把青梅苗发放到老百姓家里去,让他们去假植方便一些。海乡长说,王书记,山里的情况你不太了解,那些少数民族,你把苗拿给他,不做好工作他们不会认真去栽种的,闹不好,这些苗就报废了。王德胜说,村干部总好说话,让村干部家里栽种上一些,然后带动全村农民。海乡长也同意村干部先来领青梅苗,先把苗保下来又说。但整个乡里,只有十多个村干部,两汽车青梅苗他们消化不掉!事情还是严重。

  王德胜感到很恼火,恨马美莲不早通知送苗的时间,让乡里很被动。海乡长说,王书记,急也没有用,我家也可以种上一些。王德胜说,你家连地都没有,青梅苗种在哪里?海乡长说,我可以同附近村子里的农民家租几亩。海乡长的话,让王德胜豁然开朗,王德胜高兴地说,海乡长,我们也发动一下乡政府的职工,有愿意假植青梅的,可以和村子里买荒山,乡政府可以给假,以后的苗,可以卖给农民。王德胜还说,我们也鼓励一部份职工先富起来。海乡长听了悄悄对王德胜说,话是这么说,在山上靠假植青梅苗要富起来也不那么容易,只是先把青梅苗都假植了,乡里少受一些损失。王德胜听了再也不敢讲让一部份职工先富起来的话。

   王德胜马上就到乡政府里吹风,发动职工假植青梅苗。但职工报名种青梅的也不太多,王德胜看到职工都是在看他的,怕到头来出力不讨好,落不到好处不说,还说是自私自利。王德胜说,我也要买一片荒山,种一些青梅苗。说干就干,事不宜迟,王德胜真的在马尾坡买了一片荒山。马尾坡山比较平缓,山上又有一股水,实在是个种树的好地方。但王德胜是书记,不能老在山上守着。于是,王德胜给岳父家挂了个电话,说让老岳父到山上来帮忙守一段时间的青梅苗。家里人有点犹豫,不让老人上山。老岳父是个退休干部,知道女婿不到万不得己是不会找老头子的,其他人的话根本不听,第二天就真的上山来了。乡政府的职工看到王德胜真的动手种青梅树了,也都跟着行动起来。高玉英说,王书记,你真的要种青梅树呀。王德胜说,我不种,其他的职工都不种,这些青梅苗都烂在乡政府里。高玉英听了有点感动,她说,我去马尾坡帮忙你做饭。王德胜说,小高你不能去,办公室里要人,再说,怕人家讲话不好听。高玉英说,我才不怕哩,人正不怕影子歪。王德胜心里一阵热,就赶着时间到马尾坡去种树了。




   王德胜带头栽种青梅苗,海乡长家也种了一大块,一部份职工跟着种了些,马美莲拉来的苗终于全部处理了。老百姓也有领了青梅苗的,他们先看了合同,合同上写着,要等青梅挂果上市后才还种苗钱。看了合同,他们觉得这青梅不知道哪年才挂果,还不还钱都很难说,这苗没有一点儿风险,所以好坏都栽种上一些不会吃亏。但有的人家,领苗的时候在花名册上签个字都有点怕麻烦。出钱不出钱是一回事,他们怕种上这东西成了负担。他们从前听政府的话,曾种了一些果树,先是说好了要收购的,到最后谁也不来收,种了也白种,不要说卖,送人都没有人要。这些牦牛坪人对青梅基地好象是持等待观望的态度,但不管怎么说,王德胜对青梅苗的发放还是很认真,他叫村干部认真造好花名册,签了字以后,老百姓拿了一部份,村干部拿了一部份。王德胜想,合同在手,以后什么话都好说。这样处理下来,青梅苗没有损失多少,王德胜和海乡长都如释重负。

  青梅苗处理了,王德胜觉得基地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于是就想上城去几天。家里妻子有意见要去安慰一下,乡村公路的事,比起青梅基地来要重要得多,也要去跑。王德胜十分清楚,青梅是地里长的东西,结不结果只有天才知道,乡村公路修好了,却是立竿见影,看得见摸得着,政绩是在那里摆着的。事不宜迟,王德胜想让海乡长和他一起去。海乡长听了就摇起头来,说,王书记你去吧,乡里的工作我顶着。海乡长觉得王德胜上城去很积极,可能是想老婆了,上城办事也就等于是回家。看到王德胜还犹豫,海乡长说,刚好县里要办一个乡村干部培训班,你顺便去参加,并把我给交通局长老婆找的治妇科病的中草药也带去,修乡村公路的事也好说话。王德胜说他怎么不知道培训班的事。海乡长说,今天才通知的,每个乡要去两个,我想让高玉英也和你一块去。王德胜有点急了,怕海乡长派高玉英和他一起上城别有用心,想挡一下,但又怕弄巧成拙,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就准备走了。还没有出发,海乡长又对王德胜说,让乡里的吉普车送他们进城里去。王德胜说,乡政府里就只有一辆吉普车,交通很不方便,万一乡里有个事情要用上车,很不方便,让海乡长留着用。说完这话,王德胜和高玉英就去坐山下来赶集的农用车。这天又是个街天,农用车上坐的都是生意人,车上还拉着各种纸箱,里面装着衣服和日用百货,有些竹篮子里装着鸡猪猫狗。车上的生意人各种口音都有,各种味道都有,但就是不认识王德胜,他们不知道车上坐着牦牛坪的党委书记。车开起来了,那些生意人有的说山里人的钱好找,有的说今天上山来没有生意。车快要出牦牛坪乡了,有人看到王德胜和高玉英有点象乡里的干部,就装做不知道地说,怎么这牦牛坪还有人当乡干部,要是他,当个书记乡长他也不来。高玉英坐在车后面,听了这话看了一眼王德胜,王德胜把头掉到一边,心里特别难受。

  两个小时后,农用车就到了马尾坡,王德胜在车上敲了几下驾驶室,请师傅停一会车,车就停下来了。车上的人很不耐烦,接二连三地催促着走,王德胜只好求情,让大家耐心等一会,他只是去地里看一下刚刚假植的青梅苗,看一下老岳父。车上的人这才没有再说什么。王德胜急忙来到搭在山坡上的棚子,没有找到老岳父,老岳父到地里去了。找到地里,王德胜看到老人家正在给青梅苗浇水,心里一阵感动。老人家到还乐观,对王德胜说,在城里呆久了,很喜欢这里的山山水水,动动筋骨也好,心里很高兴。王德胜看到青梅苗长得很好,放心了许多。老岳父还对王德胜说,这青梅苗成活以后看来会值钱。王德胜听了不是滋味,连老岳父都认为他是想找钱,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告诉老人家,说等下次上来,就找个人把他换下山去。说着又给他带了两条烟,就走了。急忙走到农用车前,有个赶集的牦牛坪人走过,看到王德胜,喊了一声王书记。车上的人都打听是什么书记,还坐这农用车。那人说,这就是我们牦牛坪的乡党委书记。车上的都感到很惊讶,大家都说,这还象学过“三个代表”的干部。驾驶员很聪明,经常跑牦牛坪这条路,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有求到书记的事,就把王德胜硬拉到驾驶室里坐着,才开车走了。

  车到了山下的正规公路上,王德胜下了农用车。正规路上交通警察管得紧,农用车不能拉人,王德胜不能带头违章客货混装,就和高玉英换了去县里的公共汽车。一坐又是两个小时,王德胜和高玉英下午六点才到了县城里。从车站出来走着,看到街宽了,房子高了,这县城怎么说变就变,有些街道连路都不认识了。在街的一旁,两个人傻呆呆地看着路上散步的行人,王德胜说,城里人的日子就是过得很轻松,比起牦牛坪来,好象天上地下。路上的行人当中,有一些是王德胜和高玉英过去的熟人,现在却有点不敢去认了,看到就想躲开。王德胜说,在山上才一年多,怎么好象变得有点憨了,怕见人了呢。高玉英默不作声,低着头朝前走。两人走到车站旁的一个小食馆,王德胜才发觉是吃饭的时间了,便和高玉英进去吃饭。饭菜一会就上来了,还比较可口,端着碗,王德胜对高玉英说,你不要不好意思,吃菜。高玉英说,天天在一个食堂吃饭的人,怎么会不好意思。王德胜想想也是,但总觉得和在乡政府食堂里吃饭的感觉不一样。想了想,王德胜又说,小高,海乡长让我们一起上城有没有什么其他原因。高玉英说,海乡长不是那种人,你怎么会那么多心。王德胜有点相信高玉英的话,就放心了。吃饭,算过账,王德胜让高玉英快去党校报到,不然找不到宿舍了。高玉英仿佛是犹豫了一下,但马上抬脚就走了。王德胜看着她走了好大一段路才转过头来。

  送走了高玉英,王德胜想先回家里去。刚走到了几步,突然一个人打了他一拳,把王德胜吓了一跳。王德胜掉头一看,原来是交通局长,那天晚上在一起吃饭和进舞厅的。局长说,王书记你还挺有艳福。原来,王德胜和高玉英在一起,让他看到了。王德胜尴尬地说,你不要胡扯。局长又挤眉弄眼地摊摊手说,我的王书记,你别说了别说了!王德胜也只好不说,赶快从包里取出了海乡长为局长找的治妇科病的药来,递给了局长,说道,海乡长说了,你老婆的病,准能药到病除。局长就高兴地收了。趁着局长高兴,王德胜又说,局长,我想找你汇报一下乡村公路的事。局长也正经起来,说,他很看重王德胜和海乡长的为人,乡村公路的事,可以写报告立项,但施工队要由他来定。王德胜知道决定施工队里面的内幕,但不敢多说。但不管是谁去施工,只要能把牦牛坪的乡村公路修通就谢天谢地了。局长说,不过王书记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乡村公路国家投资不多,只能补助炸药费,推土机的费用,乡村里也要投工投劳。王德胜想,山上有的是劳动力,肯定是没有问题。公路修通了,青梅才拉得出去,才能把人民币换来。所以,就爽快地答应了。公路的事谈好了,王德胜马上打电话让乡里写报告,把报告传真下来,到下面打印,时间不等人。电话打了,王德胜对局长说,无论如何,哪天要和他喝一台酒,表示感谢。局长说,好的好的,我们改天约一下,公路的事定了,就让包工头请客。说完两人就散了。

  


   第二天,王德胜在县城里等着乡政府的立项报告,又打电话上去催,乡里说要到中午才能传真下来。看到时间还早,王德胜想还是到党校上课,每个乡两个人是定死了的,不去报个到不行。王德胜听说这次乡村干部培训比较认真,五天的时间,什么课都上,还要考试。到了党校,高玉英说,她已经替王德胜把到报了,上不上课由他去定,反正又不点名。王德胜想还有些时间,就听了两个小时的课,上午的课就完了。下课后,王德胜想,高玉英和他都是到县委党校来学习的,自己家又在县城,总得要客气一下。王德胜又去找到高玉英,说,到不到我家里去坐一下,吃一吨饭。高玉英说,你敢把我带到你家?王德胜想想真还是不敢。高玉英笑笑说,要不我们到党校后面的山上去走一走。王德胜吃了一惊,说,到山上去!高玉英笑了起来,说看把王书记吓倒了,我再去叫一个人,你总不怕了吧。王德胜也笑了,忙去买了一点饮料和糕点,用塑料袋提着。高玉英也把党校的小丽叫来了,三个人才一起上了山。

  党校后面的山上,长满了罗汉松,云南松,灌木和杂草。不远处还有个果园,果园里有个小草棚,草棚里冒着炊烟。。。。。。王德胜说,这山不算高,但很有灵气。高玉英和小丽也兴致很高,说在这山上可以鸟瞰整个县城。他们三人选择一块草坪坐了下来,边吃东西边聊天。王德胜问小丽在哪里工作,小丽说也是山区乡的职工。王德胜说,这几年,分配到县里来的大学生和中专生在山下安排不了工作,都往山上分,这给乡政府里带来了许多的活力。高玉英和小丽都说王德胜很会说话,专门调动她们的积极性。。。。。。聊了一会,小丽说要到山那边做件什么事,就一个人走了。王德胜和高玉英先是想小丽可能是去解手,也不好问,但马上觉得小丽是借故走开的。高玉英说,小丽这个人鬼得很。王德胜就趁这个机会问了一下高玉英,为什么刚结婚就要离婚的。高玉英先是不说话,过了好大一阵她说,她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就想嫁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但没有结过婚的姑娘当后婚婆社会上舆论大,所以就草率地结婚了。。。。。。结过婚再嫁这个男人,人们就没有话说。王德胜听了心里一阵发紧。这几年的年轻人,任你没有想到的事,他们都会干出来。但王德胜再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鼓励高玉英去读党校,多和外界接触一下,把个人问题解决了才好。高玉英却说,我哪里也不去,就死在牦牛坪!王德胜始终是过来人,心里一阵发热,说,小高,我晚上来找你。高玉英没有做声。说着话,小丽回来了。

  
   
  到了下午上课前,三个人才下了山。王德胜要去打印立项报告,让高玉英请假,就上街去了。走在路上,王德胜一直在想着和高玉英说的话,越来越觉得有点不妙。到了县政府里,把报告交了,碰到几个乡镇干部,也是边办事,边到党校去学习的,都约他喝酒。王德胜说,明天要上课,要考试,怎么能喝酒。乡干部说,我们还不是要上课和考试,别那么认真了,走。王德胜想想就去了,和乡镇干部喝酒,放得开得多,可以调节心情。同时,王德胜也知道,酒喝多了,什么事也就忘记了,可以把晚上去找高玉英的事忘了。关于这事,他想得认真考虑一下。这么想着,王德胜觉得酒还是个好东西。

  这天晚上是怎么过来的,他一点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到党校上课,一开始就是考试,但都是开卷考。话说回来,就是闭卷,监考也不严。王德胜头天的酒没有醒,蔫蔫地在桌子上靠着,翻书做试卷。在教室里的另一边,一起喝酒的有个乡干部忍不住在教室里吐了起来,整个教室酒汽薰天。考试的的秩序有些乱了,一个老师叫人把这个乡干部扶了出去。高玉英知道王德胜喝了酒,忙跑去问王德胜有事没事。王德胜说没事。课间休息的时候,高玉英把王德胜叫到她宿舍里去,让他喝了些糖水。王德胜喝着糖水,高玉英说,你不能上课就不要去了,不要在课堂上出牦牛坪的洋象。


  
  王德胜后来回想起来,觉得他和高玉英在党校的时间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王德胜在党校学习的时候,更加了解了高玉英,同时,两个人的关系也把握得很好。在党校上课的那些日子,王德胜一边上课一边考试,还要一边喝酒。关于牦牛坪“攻坚乡”的事,乡村公路的事等等,也都喝得有了些眉目。首先是交通局讨论了牦牛坪乡的报告,同意把今年县里乡村公路建设的项目给牦牛坪。项目批下来了,王德胜知道这还只是第一步,还要跑多少腿才能把款拨到手都不知道。但项目到手了,王德胜觉得这事宜快不宜迟,所以,又去交通局问公路什么时候上马。局长哈哈一笑,说,怎么会那样快,修建公路的款子最快也要到年底才能拨到。王德胜一听就傻了,现在的事,总是夜长梦多,到年底只怕是又要黄。王德胜垂头丧气地出了门,觉得又不死心,就又转身跑到交通局,想找局长再求一下情。局长看到王德胜,说,怎么又来了?王德胜说,我还是不死心。局长又笑了,说,王书记,你这个人我算佩服了,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王德胜看局长的表情有点松动,就坐了下来。局长这才说,考虑到牦牛坪的特殊情况,公路也可以先上马,修路的经费由老板先支付着,需要的人力由村里投工投劳。王德胜说,先上马?到时候项目黄了怎么办,我付不出工程款老板不撕烂我的衣服?局长很有城府地笑了笑说,王书记你不要憨,就是没有钱才要先上马,到时候生米做了成了熟饭,事情就更好办了。局长还说,这几年把没有钱办事叫做空手捉麻蚱,很有点学问的。看到王德胜还有点想不通,局长又开导说,工程只要上了马,到时候老板会来求你,你就会变被动为主动。王德胜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有局长的话垫底,王德胜胆子也大了,不久,牦牛坪的乡村公路就上马了。工程上马后,工程队开到牦牛坪的人其实不多。工程队现在修路,主要是机械化施工,一些附设工程,才是人工操作。所以,首先是工程队的推土机上山来了,一路轰隆轰隆地响,很有些热闹。乡里的民工到是不要多动员,他们都盼望公路早一点修通,好看一下进村来的汽车。乡村干部到村子里稍稍一动员,男女老少都上马了。不长时间,整个牦牛坪变得热闹起来。交通局长也很讲义气,施工用的炸药和导火绳,都按时拉到了牦牛坪,货到了,钱也不用付,说是到时候由项目经费里扣除。

  公路全包给了县里有名的吴老板,他先只有开来一辆推土机,后来又开来三辆,说是要一个月完成工程,他还有许多的工程等着。吴老板是王德胜的同学,后来又一起参加工作,几次提拔都没有提拔起来,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时间一长吴老板就生气了,果断地买断了工龄下海了,说自己没有搞行政的运气。这次是吴老板亲自上山来,还带来了一个水灵灵的女人。这女人白天晚上都跟着吴老板,王德胜知道不是吴老板的老婆。王德胜估计这女子是个小姐,但牦牛坪乡里从来都没有小姐,也没有扫黄打非的任务,吴老板带小姐的事,王德胜也不好管,只是在背地里就对吴老板说,老同学,还是要注意点影响,如果钱多,不如捐点款把乡政府的那个厕所修一修。吴老板一听就乐了,说老同学,想不到到牦牛坪来进个厕所都还要唱歌的!说完就同意捐款修厕所,但条件是要乡政府要写个感谢信,让乡里人都知道厕所是他吴老板捐的款。王德胜说这没有问题,修厕所的事情就定了。关于带小姐的事,吴老板说那女人是他们公司的秘书长,跟着他是业务上的需要,王德胜也就不好多问。从此,乡里人也就对那小姐“秘书长秘书长”地叫,事情也就摆平了。

  乡村公路就要开工,王德胜想是不是搞一下开工典礼,请电视台的来宣传一下。但前次在县报上做专版的事都还有点后怕,就只好请几个领导来商量,到底请还是不请电视台。海乡长说,牦牛坪这几年太沉闷了,借修公路的时机,好好请电视台的宣传一下,提高点知名度。乡里人都觉得这牦牛坪也太封闭了,好不容易搞这么大的工程,也让县里人知道一下。就都同意请县电视台的来,说要报道一下。电话打到电视台,电视台的说,牦牛坪修公路,也是县里的一件大事,县政府的,人大的,政协委员们都来牦牛坪考察,不请他们也是要上山去的。这事就顺利地办成了。听到电视台的要上山来,牦牛坪乡政府的职工空前的积极,他们都说这山里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过。开工这天,乡村里的农民也积极,听说修路通后,汽车就要进村来,七十多岁的老人都出来修路,场面十分感人。有的村民来得远,就在路上睡,在路上吃。学校的学生,也由老师带了出来,手握鲜花欢迎县里的领导,看到小汽车过路就摇着花喊着“欢迎欢迎”。但电视台的记者拍摄镜头,老是找县里的干部和乡里的干部拍,王德胜赶快跑去说,我们干部少拍一点,多拍一下这些修路的少数民族。后来,电视台的还找吴老板拍,吴老板到是巴不得。那个“秘书长”小姐也不回避,老是抢在镜头前面,王德胜看到了,把拍摄人员叫到一边,说最好不要让“秘书长”上镜头。如果上了的,也要把她在场的镜头给剪了。

  牦牛坪乡村公路开工的新闻,第二天晚上就播出去了。王德胜是书记,少不了要在电视里露面,全县好些人都看到他了。一些乡干部还打电话来给王德胜,说王书记这次可露脸了。王德胜听得出来,那些乡干部有点不服气。家里的人也看到了,妻子打电话上山说,你不要被吹昏了头脑,把个家也忘记了。王德胜说,没有忘记没有忘记。妻子说,还没有忘记,我父亲都被你骗到山上去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了。王德胜这才想起了守在青梅地里的老岳父,赶快让驾驶员去看了一下老人家。老人家捎回话来说,叫王德胜一心忙工作,青梅山上有他呢。王德胜听了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想,看在老人的份上,他也得对得起自己的妻子。

  后来的日子里,王德胜白天晚上都住在山上,和村民们一起修路。这天,王德胜正和几个村干部商量桥梁的事,乡里来人了,说,县里陆副县长来了,叫他回去。王德胜安排了一下工地上的事就回乡政府去了。到了乡政府,陆副县长说,乡里的“党代会”就要筹备召开,县里派他来担任换届选举小组长。王德胜说,欢迎欢迎。陆副县长说,你是党委书记,公路的事让其他的人管,不然到时候选举出问题就麻烦了。听了陆副县长的话,王德胜感到意外,心想选这书记起来,还不是要为老百姓做事,怎么要停下工来搞选举。但他不敢这么说,怕到时候真的出问题。到不是他太看重牦牛坪这个党委书记的职位,只是人们常说的,“老母猪阉死了不要紧,名誉要得紧”。

  陆副县长也就火急火燎的走村串寨去了。他这次到牦牛坪来的主要任务是搞换届,对公路不感兴趣,如果选举出了问题,他就感到失职。陆副县长走村串寨,主要是听村干部对党委委员的意见,对王德胜的意见。陆副县长所到之处,说啥的都有。那些正在修公路的村子,对王德胜反映都好。但其他好几个村,都说王德胜深入基层不够,只会往县里跑。听了这些意见,陆副县长心里明白,在牦牛坪当领导,这县里不跑也不行。但现在是民主选举,选举不能搞包办代替。所以,从村子里回到乡里以后,陆副县长对王德胜说,离选举还有一个月时间,你最好是到几个去得少的村跑一跑,不然以后不好说话。王德胜心里“咯登”一下,如在云里雾里。在牦牛坪工作,专门跑村里,没有项目,专门跑县里,又脱离基层,他感到上下为难,不知怎么才把这关系处理好。坐在办公室里,心里正没着没落,妻子来电话了,说孩子病了,让他把岳父送回去。王德胜面色为难地说,乡里马上就要选举,你难道要让我落选?俗话说,“老母猪阉死了不要紧,名誉要得紧”的。妻子说,我可是想通了,在那老高山上,还要什么名誉,选不上更好,正好回城来!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选举的事,家里的事,公路上的事,青梅地里的事,事事牵着王德胜的心。当然,“攻坚乡”的事也还没有眉目,他还挂着。于是,王德胜又把电话打到扶贫办公室,问“攻坚乡”批下来了没有。接电话的人说让他等一下,接着查了一会,便告诉王德胜说批下来了,有牦牛坪乡在里面呢。王德胜高兴得心都贴在嗓子眼里,心想这下牦牛坪有着落了!但接着那人又说,不过王书记,牦牛坪今年的扶贫攻坚款可是拨不到了,泡汤了。王德胜以为是骗他的,说老兄你不要开玩笑。那人说,不是开玩笑,是你们的青梅基地的事出了问题。王德胜心里紧张起来,他一直就对马美莲不放心。那人又说,马美莲以发展青梅基地为借口,到银行贷了一百多万元款子,一跑就万事大吉了。可是她从外地赊了几十万元的青梅苗来,大部分种在山区乡了,这笔钱,就只能从“攻坚乡”的款子里付着。。。。。。
  
  放下电话,王德胜走到了乡政府的院子里,象打了败仗的军官一样踱着步子。乡政府里的职工,知道王德胜走这种步子是心里难过,以为是选举上有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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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4-7-17 17:53 | 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04-7-17 18:42 | 只看该作者

一个很好的故事。

仔细看来,我有些感动。为着乡干部的那种敬业,那种磨难。
4#
发表于 2004-7-17 18:44 | 只看该作者
语言生动 故事耐看。
5#
发表于 2004-7-17 18:52 | 只看该作者
看着看着就有了熟悉的情节,原来王德胜和高玉英再党校那一节是看过了的,哈,很有生活味道的小说!!
6#
发表于 2004-7-17 19:59 | 只看该作者
很喜欢小说中的人物取名,因为在我下放的那个村里,也就是我的家乡,有很多人都是“德”字辈的,比如有叫王德龙、王德会。王德胜这名还与我的堂兄同名呢。有意思。支持好小说。
7#
发表于 2004-7-17 22:16 | 只看该作者
木老师真能写,都成短篇了。
8#
发表于 2004-7-18 09:40 | 只看该作者
木祥兄好,小说已经全部拜读完毕,在读您的作品中使我学到了很多小说的技巧,特别感谢,

问候兄长:))
9#
发表于 2004-7-18 09:45 | 只看该作者
好看的小说
学习)
10#
发表于 2004-7-18 12:17 | 只看该作者
支持好文!问好!
11#
发表于 2004-7-18 22:27 | 只看该作者
烦木老师把中间好几段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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