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掩帘听雨

知道了

                                                                                                               文/掩帘听雨


        一清早，连书记前脚刚跨进办公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是老家的老弟打来的。老弟急慌慌地说：“你……你快回来！老娘快……快不行了！”

        书记一屁股倒进一人多高的办公椅里，一失手，手机落下，砸在地上，机子、后盖都分了家，就连里头的电池，也蹦得老远。

        等他愣过神来，急忙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县委办王主任的电话：“喂！上午研究乡镇科局干部调整的会，不开了。我老娘快不行了！我得马上赶回去一趟！”还没等王主任应声，书记丢下电话，弯腰拾起地上的手机几大块，奔出办公室，钻进了楼下那辆“霸道”。

        小车急速向百里外的临县老家飞驰。司机小肖车技娴熟，一路超车。书记紧绷着脸，一声不吭，心里头却一直嘀咕着：自己在老家县里从乡干部一直干到副县长，自从升上县长、书记后，就开始背井离乡；若在本地方工作，老娘有个三长两短，还不至于这么急得赶天赶地！

        小车飚进村，在老屋门前刹住。刚推开车门，就听到屋里一阵女人的哭喊声。老弟听见车声，知道哥回来了，从屋里头迎出来，带着哭腔：“哥，娘没能等上你，走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小名呢！”屋子里的人听见了，越发哭喊得一塌糊涂。

        书记寻到老娘的床前，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半晌不起。小肖也机灵，随在书记屁股后头，连磕了几个头，把水泥地整的砰砰直响。书记爬起来，走出里屋，小肖也随出来。书记在堂屋找了只凳子坐下，点上支烟，朝小肖瞟了一眼，没吱声。小肖走出屋门，站在门前晒谷场，摸出手机，拨响了电话，大声道：“王主任吧？连书记的母亲仙逝了，书记要操办完家事才能回县里！”

        王主任接到电话，急忙张罗起来。先是向县级几大家进行了通报：连书记母亲过世了，近几天县里的重要会议，他都没时间参加了。然后，向县委各战线、各系统、各部门的负责人发了个通知：连书记母亲过世了，原定由连书记参加的检查、指导、调研活动，改期进行。调停妥当，叫上一辆车，立刻就往连书记老家赶。

        书记老屋门前早已是敲锣打鼓、炮声震天，十里外都听得到热闹声。前来吊孝的人前赴后涌、络绎不绝。书记的组织领导协调能力，在这里再次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家里杀猪的杀猪，宰羊的宰羊，整酒席的整酒席，迎花圈的迎花圈，收礼金的收礼金，记账的记账，一切分工妥当，有条不紊。

        灵堂前，连书记的儿子、侄儿侄女一溜子晚辈，跪在地上，轮流向客人磕头回礼。从书记县里赶来的客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连书记母亲去世的消息，竟然比无线电还传得快。

        人潮涌动中，来客们在灵前磕完头，赶快起身走人，知趣地给后面的人让位，生怕阻碍交通。书记的儿子连小胖负责磕回头礼，不一会儿，就磕得腰酸背痛，正准备起身换上其他的兄弟姊妹，恰逢这时，进来了一拨人，倒地便跪下磕头，一边磕，一边哭天喊地。小胖只好又跪下去磕头回礼。这地方有个习俗，来吊孝磕头的，人家跪，回磕头礼的孝子孝孙也得陪着跪，人家磕头，孝子孝孙也得陪着磕头。这一帮人，一连磕了无数个头，也不见有起身的意思，跪在那里哭上一阵，又甩上一阵鼻涕眼雨。小胖从地面上抬眼瞅去，这一群人面生，既不是远亲，又不是近邻，怎么长跪不起、哭得这般肝肠欲断呢？他心里直纳闷，又不好去问人家。书记家的亲戚们见状，纷纷上前去扶，任凭他们使出拽牛的劲，那几位，腿就像钉在地上一样，拉不动半分。

        这拨人跪下去，久不起来，挡住了后来的人不要紧，把连小胖陪得够惨！趁着他们擦眼雨擤鼻涕的那会子，小胖向身边的堂妹霞儿使了个眼色，近到她耳朵边嘘了一句：“你快去！请我爸过来！”霞儿得令，挤出人群，好不容找到她大伯。“大伯，您快去瞧瞧，几个人跪在奶奶的灵前不肯起来！”书记听了也很惊讶，于是跟上霞儿，扒开人群，钻进灵堂里层去看个究竟。进到灵前，他弯下腰身一看，那哭成一排泪人的，原来是县财政局副局长刘向才、水利局副局长何求观、山鹤乡副乡长李望升、湖桥乡党委副书记张富贵等人。

        书记心里这下明白了。瞅准了一个唢呐手换气的档口，大声对地上的那排人说道：“行了！行了！知道了！”然后，头也不回，转身钻了出去。

        说也奇怪，地上那排人听了书记这番话，像吃了灵丹一样，立马止住了哭嚎，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灰也不掸，佝着腰，悄悄退了出去。

        一周之后。

        连书记主持召开常委会，研究全县乡镇科局干部调整。在连母灵前长跪不起的那排泪人儿，都走上了乡镇科局正职的领导岗位。


2013/4/5


[ 本帖最后由 掩帘听雨 于 2013-4-5 20:56 编辑 ]

木门长子

一场丧事，又何尝不是一次升迁的机会呢？官场总是让人莫名！

掩帘听雨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4-5 21:49 发表
一场丧事，又何尝不是一次升迁的机会呢？官场总是让人莫名！

是的。谢谢关注和鼓励~

西夏楼兰

书记老屋门前早已是敲锣打鼓、炮声震天，十里外都听得到热闹声。果真是乡俗不同。
小说的题目非常有趣，暗含讽刺。借白事演出官场现形记。

敬一兵

小说颇有意味。欣赏并问好！

暴雨迎风

小说结尾不错。立意好，讽刺尖锐。

若水

又一场官场现形记，尤其是结尾一句知道了道出了官场的潜规则。问好！

荦春

很有讽刺味！学习了！

掩帘听雨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4-6 08:17 发表
书记老屋门前早已是敲锣打鼓、炮声震天，十里外都听得到热闹声。果真是乡俗不同。
小说的题目非常有趣，暗含讽刺。借白事演出官场现形记。

谢谢您的鼓励，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