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移的风】
一开始那个夜晚很寂静,没有什么声音和颜色,月亮可能挂在屋后或者根本就没有升起,我和朋友说起金黄灿烂的小麦捆和搬走麦捆后充塞我们眼睛的明亮的风景:土地象充满情欲的年轻人在等待雨水,等等。一切都平淡至极,一如大家无事闲聊一般。
后来我的朋友拿来了一只西瓜,打开给我一半,我们俩就用银色的小勺挖取生命一般鲜艳的瓜肉,又把它们送进嘴里。葡萄酒一样的瓜汁滴落下来,在我们的衣服上点缀出粉红的花朵。河西沙漠里的瓜很甜。
就在这个时候风开始吹起来,先是轻微的吹动,带着些悲哀的茄音,似乎天地间正填满博大的忧伤一般;后来,风声开始增大,细腻而且尖锐,后面拖出长长的啸音,如同旷野里一只孤狼。沙子开始哔哔啵啵地打击白窗纸。我们把翠绿的瓜皮扔到门外,看着它在院里的沙土上滑动后搁浅。过不了几天,这些瓜皮就会晒成薄而脆的一张皮子,如欧洲中世纪的羊皮纸一般。院墙外面,有人唱着歌儿远去。
晚上起夜的话得披上衣服,沙漠里先热后冷,朋友又说,当然,在沙堆上睡就没事儿,它一直是暖和的。那几个小伙子就是到沙堆上睡觉去的,上面舒服得很,这算是住在沙漠的一个优点吧。
我们的谈话就像人生一样简朴乏味。朋友到另一间屋子里以后我也躺在床上,听着风在外面飘忽无定地吹来吹去,春天吹开花朵,冬天又收拾掉这些可怜的生趣,没有规律也没有可以控制的手段。到了后半夜,精灵似的风吹起年轻人的歌声,我十分嫉妒,因为他们这些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以安安稳稳地大睡或者大喊大唱,可我还得老早起来去赶汽车,明天一天就得在黄沙弥漫中颠颠簸簸。接下来,和前面一样简单,听着听着我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正在下雨,天空透明得一如我们的生命之初。明显的,我已经躲开了风沙。我和朋友骑自行车出了村,赶上了公共汽车,眼看要分别了,俩人都挺忧伤。
住了三天,朋友说,恐怕这个地方让你觉得没什么意思吧?
是挺平淡的,我说,不过沙漠里的风很有特点,蛮好。
倒也是。那几个小伙子,你还记得吧?昨晚上让风沙给埋了。朋友在汽车启动的时候说。是,这儿的风太有特点了。
我没顾上说什么,汽车就带我离开了这个简简单单的故事。
(1988年,甘肃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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