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梅雨季节

陀螺

        连日的梅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又一场。说到梅雨，就想起故乡的梅子。说到梅子，就会想起一个儿时的玩伴——大姑家的表弟进。除了大姑家的表弟进比我小几个月，其他表兄弟不是比我大得多，就是比我小很多。由于年龄相近又在一个班级读书，也由于父辈走往频繁，我和这位表弟感情也比较好些。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大姑因病去世，大表哥、二表哥都已成家，大姑父带着三表哥和另外两个小表弟生活。我们家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工作，耕种时节没有壮劳力耙犁。由于同在一个村里居住， 每到这个时节，母亲就会请大姑父来帮忙，大姑父也是有求必应。大姑父来我们家帮忙做农活时，家里年幼的两个表弟也跟着一起到我们家玩。后来，三表哥和我姐订了婚，两家的走往更为频繁。放学以后，我们常常一起上山割猪草或者砍柴。一次我和表弟以及几位男孩子上山割猪草，表弟打死一条蛇后，脱掉上衣将蛇绕在脖子上和腰上，那动作估计是从气功师那里学来的。我从小最害怕的动物就是蛇，看表弟表演时没有害怕，到有几分佩服。
      
       在学校里我和表弟的学习都很好。三年级时也是一个夏天，乡上组织作文竞赛，我和表弟、还有另外一位同学被学校里选拔到乡上参加作文竞赛。作文题目是《我的家》，我如实写了家里的情况，居然稀里糊涂的混了个三等奖。参赛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叫“老白崖 子”的地方。这地方地势险要，公路从半山腰穿过，直到现在路都很窄。公路下面是悬崖，公路上面被树和藤蔓覆盖。我们走到这里时，表弟说上面有梅子，他要上去摘梅子。我们两个忙着回家，就没有等他。也不知他摘到梅子没有？后来听表弟说，他在树丫上睡了一会就回家了。表弟身材瘦小，动作灵活，因此爬树很厉害。再高的果树，只要有果子，唰唰几下就爬上去了。也因此，我们小时候跟他在一起玩没少沾光，混了许多好吃的水果。大姑家门前的园子里有一颗拐枣树，每到秋天，我们就眼巴巴的看着拐枣熟了，表弟上去给我们摘拐枣。那拐枣味甜、多汁，现在还想念那时的味道。秋天除了拐枣，还有核桃。熟透了的核桃遇上暴风雨在主人家收获之前就会落到地上。每到这个时候，孩子们就会挎着篮子去树下捡核桃。核桃捡回来后，丢进炭火里面烧一下，捞出来将青色的外皮去除干净，就可以砸开核桃壳吃又甜又香的新鲜核桃了。吃核桃时将核桃仁上那层皮剥掉，吃起来就没有苦味了。捡核桃时，通常是我、弟弟、表弟、小表弟一起行动。核桃捡回来后放在一起共同享用，只是比较一下谁捡的核桃多。
      
       在大人眼里，表弟很机灵，但是也“诡”得很。我常和表弟在一起玩，就没这个感觉。玩扑克是表弟教会的，那时我们玩“百分”和“K、10、5”。因为我不会算牌，又不善于总结经验，还经常出错牌，所以总是输的时候多。看我技术不好，表弟在旁边给我当参谋。和表弟打对家时，我即使出错牌他也不埋怨我。如果他是上家，出牌时他会故意让着我，我还以为是自己打赢的，也不感激他。那时我们除了一起玩扑克，还玩陀螺和橡皮枪。表弟手巧，会用木头自己削陀螺和橡皮枪。表弟削的陀螺不仅光滑，还转得好。我不会削陀螺，我玩的陀螺是表弟削的。从发陀螺的技巧开始，表弟手把手教会我玩陀螺。这个玩法一旦学会，一辈子都忘不了。前几年在商店里买了一个陀螺教儿子玩，儿子懒得学，我却玩得不亦乐乎。表弟的橡皮枪打得也很准，我也跟着学打橡皮枪，只是技术没有学到家，打得不准，后来就不打了。表弟和我玩游戏时从不耍诡计，和我们家干农活时也很卖力。我爸常说：“都说进很诡，看和我们家做活时，最肯出力的就是他。”的确，我们家挖厕所坑、挖门前园子里的芭蕉芋时，表弟都很卖力。挖芭蕉芋时，几个男孩子不知怎么就说到什么样的女孩漂亮这个话题？表弟说他觉得眼睛大的女孩漂亮，他将来娶媳妇就娶这样的。听表弟这么说，当时我也没多想，因为眼睛大的女孩太多了。
      
       我和表弟除了上山割猪草和砍柴时会结伴同行 ，暑假挖半夏时也会一起去。山里的孩子用零花钱很不容易，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就知道利用暑假不读书的时间上山挖半夏卖了做零花钱。我那时靠挖半夏卖的钱买过衣服和文具。有一年暑假的一天，好像是小学毕业那年，我和表弟到很远的后山（杨梅山上）挖半夏。我们扛着条锄，肩上挎着用绳子拴好的小竹篓就上山了。我们挖半夏专门挑刚割了荞麦的地块，因为这样的地块半夏苗好找，也不怕损坏庄稼。而且因为距离村子较远，被人挖过的可能性也不大。这样虽然路途远，但是一天下来，收获也不小。挖了几个小时的半夏，有点累，也有点饿了。我和表弟到附近的洋芋地里刨些嫩洋芋来，再到杂木树林里捡一捆干柴，笼火烧洋芋吃。等火烟过了，将洋芋埋进火堆里面。过半小时左右，等洋芋熟了再刨出来用手将烧糊的洋芋皮刮干净。这样烧出来的洋芋，吃起来又香又软，十分美味。最好吃的是刮得金黄的洋芋皮，吃起来不仅香，嚼起来还有劲道。等待洋芋熟的时间里，我们并排靠在新收割的荞草堆上。荞草堆散发出青草特有的气息，非常好闻。因为海拔高，虽然是盛夏也不是十分闷热。不时有山风吹过，带来阵阵清凉。那天的天真蓝，云彩也很白。我们就那样并排躺在荞草堆上，我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心里感觉很美好和安宁。
      
       我们一起渡过美好的夏天 ，也一起熬过病痛的日子。也是一个夏天，我、表弟、小表弟、弟弟相距患了腮腺炎（俗称大耳巴）。腮帮上肿痛得厉害，还发热。大姑父用斧子将石膏擂成粉末，我母亲再将石膏粉和鸡蛋清搅拌均匀糊到我们四个孩子的腮帮上。又热又痛的腮帮糊上石膏后感觉很清凉，没有上医院，我们就依靠这个土方治好了腮腺炎。在治疗腮腺炎的日子里，我们四个孩子不用去上学。玩耍也没精神，整天躺在我家燕窝下面的麦草堆上。一天，我弟弟发现麦草堆里有鸡蛋。此时发现鸡蛋，不仅意味着有好吃的东西，对我们治病也是一大好事。因为生病，母亲尽量给我们做可口的饭菜。小时候，生病的孩子才有机会吃好点。从这个方面来说，生病也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大姑父对孩子很慈爱，不像我父亲那样严肃，因此，我从小就感觉大姑父很亲切。我小的时候刚学织毛衣，没钱买新毛线练手，家里又没有可以拆的旧毛衣。后来还是大姑父将他的一件旧毛衣给我拆了，我用从大姑父毛衣上拆下的旧毛线学着编织笔套、小毛衣等小玩意。


        一转眼小学就毕业了。按照当时的习惯，毕业的同学要互相赠送礼物。我送了表弟一本笔记本，表弟送我一个文具盒。这个文具盒是蓝色的，盖子上面有卡通图画，我很喜欢。上初一后我们不在一个学校读书，我考取县三中，表弟在乡中学。一天，我们班的同学李艳说我的文具盒好看，我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说你觉得好看就换给你好了。说换就换，我当时没有一丝犹疑。多年后想起这事，才觉得非常后悔，我是什么人呀？怎么能把表弟送我的礼物和人交换呢？因为不在一个学校，我们通过几次信，也互相邮寄过明信片。表弟给我寄过一张明信片，图画上是一个美女，配图文字是：世上最大的痛苦是爱情的痛苦——马克思。当时表弟写了什么祝福的话我忘了，当时对明信片上这句话可能也没大在意。因为那些年乡下卖的明信片种类不多，随便买一张寄出去也是可能的。而且，我同时收到的明信片很多，所以也就没太在意。后来听人说表弟喜欢上他们班的一位女同学，还和人打了一架。上高中后，一天偶尔翻看明信片时发现这张明信片，才引起注意，也没有过多的想这件事。表弟没有读完初中就和村里几个男同学一起辍学回家，为了谋生只好到煤矿打工。一天听说表弟在煤矿寝室里煤气中毒，差点没命。我给表弟写了一封信表示慰问，表弟回了。我记得表弟信中有一句话：“生病的时候最想得到妈妈的爱抚。”


        再后来，表弟娶妻生子，我们的来往越来越少。直到2006年的一天，传来一个噩耗：因为疲劳驾驶，车况也不好，表弟自己开的车翻了，就翻在距离他当年摘梅子的地点附近，当场死亡。表弟死了，我对表弟的怀念却没有停止。这些年，我多次梦见表弟。有一次梦见表弟，我哭得很伤心。醒过来和老公说起梦里的情景，老公说我应当嫁给我表弟。我说吃什么干醋？那时我们都很小，什么都不懂。又是一个梅雨季节，故乡的梅子也该熟了。故乡的天还是那么蓝，只是天空下已经没有荞草堆。

陀螺

发这个贴是为了怀念表弟，也是抛砖引玉，希望读过这个帖子的朋友也能晒一晒自己的表亲故事。

太和五中张奇

值得怀念，如此表弟。充满趣味性的文章。

lqm407

充满深情的文章。儿时的故事总是难忘的。难得写得这么好。

云端

这个，算是致童年，还是致青春呀？呵呵。
故人情深，何况是从小的玩伴，亲人。人已逝去，美好回忆一生缅怀。
很向往你那里的山水，还有你说的植物－－半夏，拐枣，洋芋，都不认识。我家也有山水，只是山不高，水不深。不过好在小山也有蘑菇和少许野菜，小水也留下戏水捞鱼的记忆。我的童年也是与表兄弟姐妹们还有堂兄弟姐妹们一起玩大。童年往事难忘。人一长大，变老，就更怀旧了。

陀螺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3-6-6 18:24 发表
值得怀念，如此表弟。充满趣味性的文章。

欢迎张奇也晒一晒你们小时候的故事！

一水

非常感动陀版的故事。说起表亲，想我妈妈一生孤孤单单没有亲姊妹，我姥家没一个姨姨舅舅的亲人。

陀螺

原帖由 lqm407 于 2013-6-6 18:48 发表
充满深情的文章。儿时的故事总是难忘的。难得写得这么好。

谢407先生鼓励！写之前我怕写砸了对不起死去的表弟，是朋友鼓励别想太多，先写出来再说。于是，我就拉拉杂杂的写了这么多。现在不求写得好，就当一种心情的释放。

陀螺

原帖由 云端 于 2013-6-6 20:39 发表
这个，算是致童年，还是致青春呀？呵呵。
故人情深，何况是从小的玩伴，亲人。人已逝去，美好回忆一生缅怀。
很向往你那里的山水，还有你说的植物－－半夏，拐枣，洋芋，都不认识。我家也有山水，只是山不高，水不 ...

看来南北地域差距的确大，在我们这里随处可见的农作物和药材，我随意列举几种，对象都不认识。我一一给你说吧：半夏是一种中药材，我们老家野生的很多；拐枣是一种长得很不规则的水果，要是有图片我给你传；洋芋学名叫马铃薯，也有地方叫土豆。说到蓝天白云，不对比看不出来。自从那年去了厦门和北海，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才知道还是咱们云南的天蓝、云白。对象哪年来，我带你去爬山，看我们小时候砍柴、割草的地方。我真怀念小时候满山开遍紫色的荞麦花那种绚烂，现在好多人家不种荞麦了，原因是产量低，收成不好。

陀螺

原帖由 一水 于 2013-6-7 08:55 发表
非常感动陀版的故事。说起表亲，想我妈妈一生孤孤单单没有亲姊妹，我姥家没一个姨姨舅舅的亲人。

看一水说的，除了姨表亲和舅表亲，还有姑表亲啊！我也没有姨表亲，可我的姑舅表亲很多嘛。

时光安然

把你的表兄借给我。

摇曳风铃

“故乡的天还是那么蓝，只是天空下已经没有荞草堆。”……
便是有了荞草堆，也不再有荞草堆的情趣。
有时间也应和一下。

云端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3-6-7 09:22 发表

看来南北地域差距的确大，在我们这里随处可见的农作物和药材，我随意列举几种，对象都不认识。我一一给你说吧：半夏是一种中药材，我们老家野生的很多；拐枣是一种长得很不规则的水果，要是有图片我给你传；洋芋学 ...

去厦门时已经觉得天很好了，你那里的天空一定更是美得澄澈。云南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啊。有时看你说的乡下趣事，让我这个也在农村长大的都羡慕的不得了。好在我家乡的天空也是极干净的，晚上的星星数不完、夏天午后的云朵更是让人遐想无限。听说西藏的云，站在山坡上都可以摘到。
人很奇怪，小时后一直想着长大走出来，长大了，又觉得家乡是那么美好。但若再回去务农，又做不来。也许人很多经历都是这样的，包括很多人。

冷晰子

当一个人远去，我们记住的，唯他的好。
无人可超越。
酸酸甜甜的青梅味道，是味中极品。

陀螺

原帖由 云端 于 2013-6-7 12:40 发表

去厦门时已经觉得天很好了，你那里的天空一定更是美得澄澈。云南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啊。有时看你说的乡下趣事，让我这个也在农村长大的都羡慕的不得了。好在我家乡的天空也是极干净的，晚上的星星数不完、夏天午 ...

昨天傍晚我儿子和我吃过晚饭在楼上看云彩，儿子说像狮身人面像。我说我们小时候经常在花台上看云彩，一朵朵雪白的云彩真像羊群，还有的像白色的牡丹和各种各样的动物。人老了，有点缺乏想象力，也被生活的琐事消磨了浪漫的心性。如对象所言，人老了喜欢怀旧，真让我们回到老家务农，我们估计吃不消。所以，有些好东西哪怕是岁月，也该隔着一段距离去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