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有种寂寞和你我无关

舞双双

有种寂寞和你我无关　　舞双双



　　这是一个美丽的江南小乡。水是清的，天是蓝的，古迹还是完好的。在八十年代的时候，市政府实施了一项民心工程，想把这个最北边的小城市发展为旅游文化城市，于是该拆的拆掉，该建造的建造，但民风一直淳朴。到了九十年代，越来越多的足迹踏及这里，电视广告宣传媒体纷纷把这个小城市描写成除却苏杭外的人间天堂。于是这里的旅游事业一下火了，财政收入更是蒸蒸日上。这个城市以新的面目在成长。这里的人也以新的生活在重新出发。

　　念小北就是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女孩。八十年代的时候，她顶着一团青黄不接的头发，伊伊呀呀地在奶奶的大宅院里玩着过家家的生活。那年，她六岁。奶奶是当地有名的裁逢，因为常常帮助有困难的人，排行是老三，所以被人尊称为“三姐”。奶奶和当兵的爷爷认识后，两个人相爱并共同组织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在六十年代那样柴米油盐都缺乏的时候，把四个儿女都养成大学生。奶奶一共有五个儿女，没成为大学生的是大姐，也就是念小北的妈妈。奶奶回忆的时候总会抱着念小北说：“你妈呀，当时考虑到下面几个儿女都要上学，就提出不要念书了。你别看你妈没文化，你长大了可是要孝敬你妈妈的呀。”念小北就会睁着她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然后使劲地点点头。在她脑海里，奶奶和爷爷是她的天，是她的地，他们说的永远不需要怀疑的。

　　奶奶和爷爷辛苦了大半辈子后，家道是殷实了些，加上那些年还有海外的亲人时不时会寄点钱过来，日子不算富裕但是其乐融融。再加上念小北的爸爸在承包工程，在那样的小村落里算得上是了不起的人物。后来由于爸爸生意上的往来，和爸爸比较好的一个伯伯陆文就把小北认了当干女儿。每逢爸爸有事要去陆伯伯家的时候总会带上小北。

　　在那样的世界里生活，念小北就象拥有一个城堡的公主。她爱看动画片，有时侯看到动画片里面的小女主人公用手一挥，哗啦就变成另一个绝世美女的时候，她也会照着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地念着她的魔咒，然后说：“变！”再睁开眼睛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那个头顶着一团乱糟糟的卷发，嘴里甚至还会流点口水的丫头。

　　她拥有自己的私人地盘。那是奶奶家的后花园。在奶奶家的后花园里，她种些小花小草，养些小昆虫之类的动物。她养过一只螳螂，结果它不出一天就死了。她哭得很伤心。然后在脚下垫了一张椅子爬上窗格上去找一个光明火柴盒，把小螳螂装在盒子里埋葬在那朵小米黄花下面。爷爷在秋天的时候会教她捉红蜻蜓，她越学越精，手脚移动的时候没出半点声响，捉的红蜻蜓比爷爷的还多。但她没有弄死那些可爱的小生灵，她暂时把它们安置在一个小地方，然后自己去捉蚊子，每打死一只蚊子她都开心得左摇右摆地拿去喂蜻蜓，然后心满意足地把它们放走。

　　那样的童年是自得其乐，却又是孤独的。念小北有一弟弟，但她自小在爷爷家生活，弟弟在妈妈那里生活，从小他们就是隔开的根。偶尔弟弟也会到爷爷这里来溜哒，念小北读了点书就强拉着弟弟当她的学生，弟弟哭着鼻子说不干。然后她就跟弟弟野蛮地拉扯在一起打架。连奶奶见了都叹气地说：真是一对小冤家。还好小北从小在我这养着。不然成什么样了。

　　所以当陆伯伯认她做干女儿的时候她高兴不为别的。就只因为陆伯伯家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她想着以后玩就不怕没人陪了。过年的时候，爸爸带着她和妈妈，还有小弟弟一起去陆伯伯家拜年。陆姐姐长得可好看，白白的皮肤，微微有点发胖，屁股圆圆的，那些夏夜时在桑树下乘凉的老人总说：这是福相，会生儿子的。念小北没觉得她好看，她想象中的美女应该是邻居家玉姐姐，那长长的乌黑的发，还有白皙的脸庞，秀气的眼睛，见了她很和气，会拿好玩的东西给她玩。但她最喜欢的玩具还是玉姐姐的头发。在客厅里，大人们谈着正经事，念小北觉得很无聊，左看右看。陆姐姐对她很冷漠，进去进入身边总跟着一个男人，据妈妈说那是她的男朋友。倒是陆哥哥对她好，走到她跟前说：“我带你去玩。”于是她听话地跟着走了。

　　陆伯伯的家很大，楼梯很高，走过弯弯的楼梯，陆哥哥打开一个门，说：“这是我房间啦。我拿糖果给你吃啊。”她在门外有点踌躇不前，羞涩地站立着，见他在里屋，从一个漂亮的糖果盒里拿出几颗花花绿绿的糖果。他说：“你进来啊。”她还在犹豫，他就笑了，自己剥了一颗糖在嘴里。念小北从小就喜欢花花绿绿的糖果包装纸，她的个人抽屉里藏有好多这种透明而神气的纸张，放在阳光下，眼睛透过它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所以念小北把脚跨了进去。他把门关上了。他和她玩起了追逐，念小北玩得很开心，怕被他捉住，陆哥哥比她大十多岁呢，脚步子当然比她跨度大，念小北跑啊跑啊，脑海里想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糖衣，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一不小心被地上的东西拌倒了。陆哥哥一下捉住她的手，她哈哈地大声求饶，说陆哥哥我输了。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陆哥哥唰地把她的裤子脱了下来，她弯着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圆。她不安地想挣脱，她想起爷爷跟她说，洗澡的时候有人来呢，衣服可以不穿，裤子一定得穿。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她除了爷爷奶奶帮她脱过裤子外，谁也没这么做过。陆哥哥只是笑，那笑很晕眩，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小北的下部蠕动，小北不安得想哭，那种感觉很奇怪又很难堪。说不出口。

　　所以，和爸爸妈妈告别陆伯伯。她吭都没吭一声。再往后，爸爸工作忙，妈妈也把心思放在弟弟身上，她到陆伯伯家去，陆哥哥总会脱掉她的裤子，有时是在他的房间里，有时带她出去郊外，她不舒服想挣扎，他不肯地死死压住她。念小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奶奶没教她，妈妈也没教她，可是那种感觉很锥心，又很难堪。有次，陆哥哥骑着单车带她到郊外，他停下车又把手伸进小北的裤子里，小北吓得哭了地回头，却看到他一脸的陶醉。那幅表情叫她恶心。第一次她知道什么叫做恶心。

　　后来，妈妈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她从陆伯伯家回来。妈妈指着她的脑门很是一顿恶骂，问她陆哥哥是不是总脱掉她的裤子，她啃都不敢啃一声。妈妈哎哟地大说她是死丫头。她没抬头。她看不清楚妈妈的脸。最后妈妈不准她去陆伯伯家了。然后是冲她一推。念小北跌落到地上。她觉得委屈，可说不出这委屈，她哭着回奶奶家。奶奶问她怎么了她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奶奶问妈妈怎么了，妈妈说没事。
　
　　后来，念小北连路过陆伯伯家门口都要绕着道走。她的抽屉里，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似乎也不吸引她，曾经她拿到阳光下一看，那些糖衣上沾着糖果粘稠的液体，很恶心，她想吐，所以她把那些糖衣都扔掉了。那些记忆和着流水，冲掉了，痕迹却是留下的。

　　她有个读幼儿园认识的好朋友，名字很灵气，叫唐雪英。她总是雪英雪英地叫她，她不爱上幼儿园的时候，总是课上到一半就逃跑了，后来老师把雪英安排在她身边，她们两成了好朋友。雪英对这个小她一岁的妹妹很照顾，过马路都怕她被撞着紧紧得握着小北的手，晚上去看歌仔戏要路过一段黑暗的路，雪英知道小北从小就怕黑，跟她说你闭上眼睛我带你走。小北把眼闭得紧紧的走过那段在她看来很可怕的路，睁开眼的时候，跟前一片光亮。她冲着雪英笑。雪英就跟她邻居家的玉姐姐一样，长得雪白雪白的，还有长长的乌黑得发亮的头发，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她总觉得雪英是公主。而现在，这个公主很爱很爱她，很照顾她。和雪英牵着小手去上学的日子是快乐的，她们俩一起哼着歌曲上学，哼着歌曲放学，连生病吃饭都一个样。雪英的奶奶和小北的奶奶常会彼此为了寻找自己的孙女碰头，然后笑笑说：真是前世的好姐妹啊。

　　雪英长得漂亮，幼儿园很多活动老师都会安排她参与，相比之下小北就象只丑小鸭。报名的时候小北还使劲地在挖着鼻孔，那里一个女老师见了皱眉头，等妈妈一走，她说：鼻孔都叫你挖成两个防空洞了。这个老师不喜欢她，可其他老师喜欢小北。说这丫头是长得难看点，头发黄，牙齿缺，又老爱挖鼻孔一副傻样，可心地很好。再加上学校有雪英陪着，小北过得很快乐。每次去叫雪英上学，要路过一个小杂货店。里面有一个老头，还有他的儿子儿媳妇，还有他的儿孙们。他们对雪英都非常好，常说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小北被晾在一边。但她自得其乐。后来，小杂货店里没人，那个老头在听着歌仔戏，嘴里哼着调调，雪英和小北经过那里，他把他们喊住了。小北见那个老头把雪英搂在怀里，说：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她觉得恶心，背过脸去。再后来，那老头的儿子也把雪英搂在怀里，用嘴上的须喳去刺雪英细皮嫩肉的皮肤，嘴里说着；小宝贝。小北哇地一声，在那个小杂货店里吐得满地都是。

　　那是盛夏。小北病得很厉害。奶奶说中暑了。爸爸把她带去医院打点滴，打了两天不见好，反而更加严重了。脸蛋烧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嘴里腩腩地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有些老人就说，你家小北啊肯定让些孤魂野鬼给缠住了。于是妈妈抱着她烧香拜佛，妈妈抱着她，她睡在妈妈怀里，脑袋闹哄哄一片之时，她听到妈妈烧着纸钱在喃喃念着什么。可她突然觉得温暖，她从小就没多在妈妈怀里多呆过一会，妈妈胖胖的身体此刻很温暖，所以她笑了。可病不见好。奶奶说这中暑怎么可以西医呢？于是急忙地找了当地的一个赤脚大夫，刮痧却寒，熬中药，灌得小北满脖子都是几近黑色的中药。当晚半夜，小北使劲地拉了一坨，很臭，奶奶和爷爷高兴地说：好了好了。

　　当晚下半夜，她睡在爷爷和奶奶身边。很暖和，很安静。她觉得，爷爷和奶奶，是她的天，是她的地。

　　于是在爷爷和奶奶的呵护下，小北很快乐地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到了上小学，和雪英分在不同班。小北的户籍应该不在这间小学上学的，可为了和雪英在一起，小北硬要爸爸安排在这里。可开学的第一天，分班，雪英比她先叫到名字，雪英挣脱开小北的手，奔向她所在的那个班级，脸上带着笑容。小北呆在原地，想着手是空的，有种失落。可她已经不象小学那样找不到雪英就哭，因为，她想，这次是再怎么哭，也哭不回来雪英的。

　　小北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是在小学五年级。那个她一直认为是好哥们的人，居然写了一封情书给她，闹得整个年级都知道于风喜欢念小北。那天，他托人把那信带来，小北知道那是张卡片，里面也许还有几些话，可她看都没看就慌忙地把它揉成一团扔到垃圾堆里了。于风很气愤地问是谁扔的，小北一脸正气：“我。”于风一整天都很沮丧。小北那天回到家，心砰砰地直跳，她走到奶奶大大的落地镜前，左看自己右看自己，摸摸自己的脸，拉拉自己已经长长的头发，拍拍自己的胸口，竟然是有些股起的。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小北因为人很随和，又是一副很可爱的小脾气，所以异性人缘很好。六年级时，大家都忙着为升学而努力，小北也很认真地念着书。但那天，奶奶突然病了，摔到在自己家里。连夜送奶奶去医院，隔天小北带着惶恐的心情去上学，讲着讲着竟然是哭了的。奶奶病了很久，舅舅带她去医院检查不出什么，于是所能找的药方都找过了，可是没用。傍晚放学，爷爷带她去医院，路上，爷爷在小北的耳朵边说，奶奶得的是晚期胃癌。小北刷地抬头看爷爷，爷爷的脸清瘦了一圈。她知道这病，电视上书上都说这病难治。小北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哭红了眼睛，她怕奶奶不要她，爷爷也不要她。她们有圈好姐妹，一共五个人，个性截然不同。其中的任晓晓听了，说：“我记得你奶奶长得好瘦好瘦的，不好看。”小北听了恨恨地白了她一眼，辩驳：“才怪，我奶奶比你奶奶不知道好看几百倍。我奶奶没生病前不知道有多漂亮。”她们其余三个人听了都不在意地笑，小北觉得很郁闷。她总觉得最近这些好朋友对她很冷淡，是为了什么呢？

　　奶奶的病越发严重。冬天的时候头发已经掉个精光。奶奶爱漂亮照着镜子，叹气。小北听了不知道心里有多难受。另一方面，小北的那些好姐妹开始疏离她，背地里说她坏话，说她这个人很白痴，很妖，对朋友不够好。小北一门心思都扑到奶奶身上了，但到学校还得面对这些，她难过，可说不出口。在小北14岁的春节，奶奶病逝了。那些朋友又和她好了。她想不通，她连家里那尊洁白得发亮的观音菩萨都拜了，她跪在她跟前，求她给多奶奶几年的命活，她愿意把自己的生命给奶奶。可没人理她。奶奶还是走了。

　　葬礼那天，小北在奶奶跟前跪着，没有眼泪。周围的人都在哭。爷爷在另个地方抽着烟，她知道爷爷现在心理不知道比她痛苦几百倍。但爷爷没哭。她也没哭。就在那些人想把奶奶抬走的时候，小北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得那样撕心裂肺。所有的人都劝不住。有些老人在远处说：可怜这孩子，从小就跟三姐一起过的，她奶奶和爷爷都不知道有多疼她。哎。以后？

　　后来，爷爷搬走了，他是退休工人，在城里分有一套房子。爷爷不想留在这里，小北理解。但小北的学校在这边，爸爸妈妈在这边，跟爷爷走是不可能的。那天，爷爷在她跟前哭了，说：好不容易盼到现在，你奶奶却是盼不到你长大成才，看不到小北的幸福生活。爷爷是个军人，小时候她是个爱哭鬼，常哭鼻子，爷爷总说哭泣的孩子没志气。所以她不哭，有再大的委屈她也不在爷爷跟前哭。可当下爷爷在她跟前哭了。她印象里只看过爷爷哭两次，一次为在台湾逝世的亲大哥，一次为奶奶，这次，为她，念小北。

　　她搬回家了。爸爸工作很忙，近些年收效不好，每况越下。妈妈脾气很不好，嗓门很大，跟温柔的奶奶不同，她摔烂一只碗妈妈都把她骂个半天，而要是奶奶，奶奶会说：富贵开花。她和弟弟感情不好，弟弟常把她的东西弄掉，那天，他把奶奶留下的一串佛珠给弄断了，小北那个闹啊，象要把整个天空都倒翻过来一样。但结果，妈妈倒骂了她一顿，还给了她一个巴掌。说当姐姐的这么没肚量。爸爸不常在家，要是爸爸在家，或者爸爸会帮她说点话。但没有。没人帮她。这里只有责骂和委屈。每夜每夜，小北窝在被窝里，总是情不自禁地哭，声都不敢出。

　　于是她疯狂地喜欢上写东西。想把很多很多她的痛苦啊压抑啊难受啊写出来。她期盼着有哪天谁在意看到她的“血泪斑斑”，然后象奶奶一样把她搂在怀里说不怕。可没人。谁也没在意她的日记。她写了四大本，写的都是难过，可没人看。后来，她把它们烧了。再后来，小北和爸爸妈妈的关系好点了，但感觉上还是少了点什么东西。可她已经说不出了。

　　小北依旧在这座古城成长。直到有那么一天，一个以前的老奶奶见了她，惊讶地说：哎呀你不会就是小北吧？小丫头长得这么俊了？想想你以前啊，呵呵，所谓的女大十八变啊。小北只是礼貌地笑笑。

　　再后来，她经历升学考试的压力，精神状态已经越发不再积极，成绩一降再降。但她的眼睛里已经多了点不同与同年龄人的沧桑和明白，但脸蛋越发长得俊俏，生就一副甜美相。她不爱吃糖果，尽管有时看到那些糖衣会有点温暖的感觉，可糖果在嘴的那种甜腻，她很不喜欢。她常翘课，父母亲都不知道。天资聪明的她，没有努力学习，但成绩要高不高，要低也不会低。后来，高考，别人瘦了一圈，她的头发白了一根。她喜欢上一个人，这个人每天和她在电脑前对话，他给了她生活下去的力量，她视之为这是力量。但后来那个人消失了，她绝望了，高考落败，父母亲托关系找了间比较好的专科院校，她就读外语专业。就这么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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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双双

颠倒玩转一下，想大家给点真实的意见：）双双多谢啦。

若荷

慢慢看，问双双好！

山里娃

童年的经历，成长的故事，细腻的文字！！这是一篇很有看头的好小说，大家跟跟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