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岁江南旱

一孔

　　记忆中没有哪个夏日有这样的炎热。
　　
　　今年的酷暑无论是气温之高还是时间之长都非往日可比，这样的天气似乎已经让人产生幻觉，就是严重怀疑世界还会不会凉爽下来，之前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炎热过。
　　
　　电视还在介绍着以后几天的持续炎热，希望我们能泰然面对新一轮的炙烤。而就在这个国家的另一端，又是地震又是滑坡，暴雨成灾，伤亡不断。当地的人们可能正极度期盼着在乌云遮盖或暴雨浸染的天空中能寻觅到一丝阳光。一个世界的两端以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表现戏虐着人们，让人们在大自然面前显示着自己的无助和柔弱。
　　
　　“风调雨顺”更多的是用在文字当中，在现实世界，这样的情形出现的很少或者存在的时间很短，尽管这么这儿地处江淮，算是南方的，雨水通常是很充沛的。
　　
　　恶劣的天气和频发的事故使得我不太愿意打开电视，看看新闻和天气预报什么的。而是习惯于窝在家里，开着空调，手里拿着一本书，也不太确信自己究竟有没有看下去多少，很木然地和时间作着对峙，从清晨到黄昏。
　　
　　无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为了改变它所做的努力之后迎来的可能会是新一轮的无聊。
　　
　　空调的恒温让我们似乎已经遗忘了外面的世界，就在进进出出的空挡中才能体会到里面的舒适和外面的炎热。就像一个迷糊糊的人时常用手去掐自己一样，目的是证明自己的确存在。
　　
　　隔着玻璃看世界，世界只有表象没有温度。呆立不动的枯树和形状各异的轿车、完全雷同的建筑、一样焦灼的行人等等，他们完全变成了一幅幅静物，沉沦在酷热的画布里。
　　
　　这时，外面的温度有四十摄氏度，沥青的路面大概已经变软了。
　　
　　我在集镇的那个屋子门口铺的曾经是沥青路面。夏季的时候，我喜欢在上面踩，觉得坚硬的路面陡然变软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那时候也应该有着如同今日一样的高温。但是，我却还是愿意到外面去溜达，那时既有大汗淋淋的畅快，还有习习微风的润泽。中午的时候，随便弄一张凉席，几分钟不到酣然入睡。
　　
　　我时常自问类似的问题，老是觉得过去总是好的这一想法真实吗？是情感改变了事实还是年龄稀释了苦难，可能兼而有之吧！比如曾经的一个或几个夏季，当时过得并非轻松。
　　
　　山里住着我和母亲，还有维持口粮的几亩水田。春季插秧、夏季灌溉、秋天收割，冬天储藏，一切都是那样的富有田园诗意。但是这种诗意也是建立在所谓风调雨顺的基础上的，没有恰到好处的气候，所有的劳碌都会转嫁到我们身上。
　　
　　应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只有刺耳的蝉鸣提示着一些生气。我记得人们更愿意呆的地方不是家里，白天人们喜欢在村里的那一个水凼旁。那是一个天然的泉眼，即便是夏天，胳膊往里一放，竟有刺骨的感觉，尤其是四周环形包围的树木把整个水凼遮得像是在树林里。而到了晚上，人们索性在外面支起蚊帐通夜消夏，次日凌晨回家。回家之后匆匆吃过早饭就开始对付那几亩水田了。我们扛着水车来到全村唯一的一个水塘边，等待着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家车水。
　　
　　因为唯一性，所以全村的水车几乎都集中在这个水塘的四周，静静地等待着如细丝般的泉眼能多涌出一些水。一开始还行，水车一扛，半天就能结束。然而随着水量的急剧减少，往往几天才能等到一些水，然后车一会等一会。由于水路较远，这些流量不大的水多半在路上就消耗了，水田里四处撕开的发白的口子像个无底洞，永远都难填满。
　　
　　为了争取到可能的水源，我们只能把凉床从家里搬到水塘边，一把手电对付夏日的夜晚。那时，天上星星点点，地上的景物模模糊糊，像是被放大了许多，影子拉得老长。尤其是因为是在水边，水汽很大，特别地吸引蚊虫，它们总是在身边嗡嗡飞舞，不时还和你亲密接触一下，只能靠一把蒲扇东一下、西一下、这边拍拍那边拍拍，拍打的不仅仅是蚊虫，更是一种焦躁。
　　
　　这样的日子不急不躁地持续着，恒久不变的是持续的高温，那个池塘早上的面积有几张桌子的大小，而到了晚上却只有几张盘子的大小，整个村子的水田颜色越来越白，裂纹越来越大，许多人家也只能选择放弃。
　　
　　我们等待到的结果是水塘泉眼的最终堵塞，以及整片水田的集体绝收，我们收割到的只是一把枯萎的没有稻粒的稻草，那样的稻草挑在肩上很轻！
　　
　　那时我还到过邻村，邻村四面环山，也只靠着一个水凼灌溉全村的水田。我们看到的是全村男女老少集体挑水灌溉的悲壮，一百担水倒在田里不过是蜻蜓点水，只能给水田润润嗓子而已。那些精壮的中年汉子，赤裸着上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到脚趾将他们全面包裹，那沉重的脚步发出铿锵的声响，似乎是在和自然作着不屈的抗争。那个时刻，他们的脸上坚毅肃穆如同四周同样坚毅肃穆的青山！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但是他们的努力绝非徒劳！
　　
　　我目睹过、参与过那场战役，我的收获就是那些纵横交错的水田始终镌刻在自己的脑海，它会让我自此之后无法容许自己的轻佻与怠慢。
　　
　　后来，我们和毗连的村子都不再了，那儿被建成了一个现代化的水泥厂，浓烟和噪音是周边永恒的主旋律。当然，也会遇到酷暑，沟壑水凼也会干涸，但是再也找不到忙碌的身影了，那些原来的稻田只是残存着一些疯狂生长的杂草。此时，人们多半躲在空调屋里，三五成群，或打牌、或聊天，轻松地应承着恶劣的天气。
　　
　　我应当为这些走在幸福上的人感到高兴，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就像如今的自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不站在玻璃窗前，我都快遗忘了外面的世界！
　　
　　还有自己的曾经，那个一片葱郁的村子和一片干涸的水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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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3-8-6 22:04 编辑 ]

房子

文字细致自然，思绪游走贴切入心。

一孔

原帖由 房子 于 2013-8-6 10:45 发表
文字细致自然，思绪游走贴切入心。

谢房子先生来踩并鼓励！

木门长子

很有哲理，因景生情，因情而感，让人于冥冥中了悟生之易，活着之难。

一孔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8-6 21:33 发表
很有哲理，因景生情，因情而感，让人于冥冥中了悟生之易，活着之难。

问候木版了！

李兴文

“山里住在我和母亲，还有维持口粮的几亩水田”；“大约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那是我还到过邻村，邻村四面环山，也只靠着一个水凼灌溉全村的水田”。这些句子尚需精雕细琢。
曾经有过的和正在发生的和生存紧密相关的事情，总会激发人的灵魂淡漠个体的安逸和幸福，关注群体的富足和快乐，这是人的良知和道义之心的表现。
欣赏新作，即颂夏安！

一孔

原帖由 李兴文 于 2013-8-6 21:44 发表
“山里住在我和母亲，还有维持口粮的几亩水田”；“大约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那是我还到过邻村，邻村四面环山，也只靠着一个水凼灌溉全村的水田”。这些句子尚需精雕细琢。
曾经有过的和正在发生的和生存 ...

谢谢李老师，和自己以及搜狗有关，已作调整！

秦时明月

关注现实，回忆过往，表达现状的焦虑和对生活的渴望。非常熟悉亲切的乡村生活。问好！

一孔

原帖由 秦时明月 于 2013-8-6 22:40 发表
关注现实，回忆过往，表达现状的焦虑和对生活的渴望。非常熟悉亲切的乡村生活。问好！

我就是一个农村人吗！所以比较熟悉，谢先生来踩！

敬一兵

确实不错的文笔，欣赏并问好。

于文华

欣赏具有悲悯情怀的作品，南方的持续高温令人欣慰我们这里的凉爽……

一孔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3-8-7 12:24 发表
确实不错的文笔，欣赏并问好。

谢谢敬老师来过！

一孔

原帖由 于文华 于 2013-8-7 17:16 发表
欣赏具有悲悯情怀的作品，南方的持续高温令人欣慰我们这里的凉爽……

外面还有凉爽的地界吗？据说还要技术天，今天已经39度了！

苏忠伟

学习。
环境被破坏造气候变恶劣，导致人类生存的危机，这种现象应当引发人们对保护生态环境的深入思考并采取切实的行动。

问好。

一孔

原帖由 苏忠伟 于 2013-8-7 22:59 发表
学习。
环境被破坏造气候变恶劣，导致人类生存的危机，这种现象应当引发人们对保护生态环境的深入思考并采取切实的行动。

问好。

怎样学会生活是人类永不枯竭的话题，谢苏老师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