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侏儒症及其种种

李兴文

　　有一些问题，我一直想找一些人来共同商讨，我要找的人，仅仅是读书人还远远不够，他们必须同时也是从事写作事业的人，并且，我所说的“写作”也仅仅是指写作这件事情本身而不包含其他，即：除了从写作活动中获得精神上的自由解放和心情上的轻松快乐之外，别无其他目的，比如有无稿费，比如是否可以上刊扬名显贵，比如是否能够将所写的文章直接换成钱财或者其它等值物品——这些方面应该都与写作活动本身不甚相关，都不在考虑之列。对我所希望的“他”或者“他们”来说，写作仅仅是生活的需要，是人生的需要，是生而为人的灵魂的需要。
　　
　　这样的人可能很难找，我至今都未找到，也许是我的生活圈子过于狭小而根本没有遇上，也许是我根本没有像周公求贤那样到处认真去找。从另一方面说，我又感觉到也许这样的人做人大抵都很低调而含蓄，他们潜心务实而极不善于自我张扬，他们很可能都是“大隐隐于市”甚至“大隐隐于网络”，却不至于无，我的这个态度一直是坚定的。
　　
　　当然，我所向往的人虽然尚未找到活着遇到，我想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的——至于别人是否看做是我的自言自语、自说自话，都没关系，我只想说出来并由此来招引同道。
　　
　　郁结于心的第一个问题或者话题是“精神侏儒症及其种种”。
　　
　　所谓“侏儒”，就是俗语所谓人中的“矮子”，遗传学上通常指的是由于先天遗传基因的变异或者后天外力伤害以及药物影响所遗留下来的人体骨骼纵向发育不良症，这些患者骨头的长度和粗壮程度都远比正常人小得多，在人群中表现为明显过低的身高。对人的生命来说，这种成长结局显然属于意外，有些不幸。尺寸不够，有损形象，也伤自尊，还会殃及以后生活的各个方面。至于“精神侏儒症”，则是隐喻或者类比的说法，指的是一个人的精神、人格缺乏足够的广度和深度，当然也就缺乏足够的丰度。这种人惯常的表现首先是十足的奴性。胆小，怯懦，跋前疐后，患得患失，如果某人某事与自己相关，他们首先考虑的并不是全力寻求“多赢”效果，而是先要替自身利益和退路打算，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平衡各方利益关系，力求避免矛盾冲突，尤其想到宁可无利可图也不能引火烧身，或者，别人做出的功绩让自己显得无比猥琐且渺小。于是，该说的话不说，该做的事不做，该表的态不表，轻则变得无情冷漠，重则落井下石置于死地而后快；要么，这些人会变得极端自私可怜以至于可恨，凭举手之劳就可以救人于水火的事情，他们也能够隔岸观火甚至置若罔闻，明摆着的正义不敢支持、惯于忍气吞声而任凭非正义势力恣意横行；他们宁可受一人凌虐而不受多方同情，宁可为天下唾弃而为一人宠幸，宁可受一人庇佑而不避万人唾骂，他们极善于充当好好先生，既善于做四面抹光、八面玲珑之类的事情，又极尽偷鸡摸狗、男盗女娼、当婊子与树牌坊诸端共举之能事，为了实现种种自我的目的可以把正大欢笑变作向隅而泣，把钻心剧痛变作虚假微笑。
　　
　　长期从事写作的人，按理说他们的精神世界应该是无限广阔的，他们的人格应该是足够高尚而相当自由的，他们的生命观应该是无以伦比的豁达，他们的内心毫无疑问应该是无比的强大。然而，往往就会有人患上“精神侏儒症”，别人说的话、写出来的文字明明是胡言乱语，他们偏要说成“富有创新精神”，别人的文字语言显然是语无伦次、漏洞百出，他们非要煞有介事地美言之曰“思维缜密”，别人写出来的东西分明是浮华做作、鄙俗浅陋，他们非得说成是“文笔老到”。至于假如有人站出来反诘何谓“创新”、何谓“缜密”、何谓“老到”，他们往往又无言以对，或者言不由衷，或者更加语无伦次，或者“王顾左右而言他”，更有甚者还会反唇相讥曰“无知”、“浅陋”云云，脸上极富轻蔑与不屑的神情。如此种种，俨然一个傻子当街大便，另一些人就蹲在旁边观看，一旦有人提醒，观看的那些人的回应竟然是“在观赏现代行为艺术”！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境界更低的，到底是哪一类呢？
　　
　　当然，作为“精神侏儒症”患者，他们最可怜的表现还远远不是层次与境界极其低劣的问题，他们的人性之中最严重的问题是不敢担当，不敢担当又分为无力担当和没有勇气担当，前一种情况当然可以原谅，后一种，做人的责任感已经大打折扣。不敢担当就是没有责任感，没有责任感就是没有正义感，没有正义感就是没有普世价值观，没有普世价值观就是为人无信，于是，“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还装腔作势写什么文章呢？归根结底，这些人的最终目的恐怕还是为了一次又一次地明确“自我”的价值，维护“自我”的种种利益，不得罪人，而希望人人说自己好，不说别人的过错，而希望人人都赞扬自己是十分的完美，背后还隐藏着诸如“成熟”、“老练”、“有城府”、“练达”等俗不可耐的市侩观念，然后，藉此赚取一些“小钱”，这样一来，既成功地哗众取宠、装点门面，又实实在在地捞取了许多“微薄”的实惠。我却以为，这样找钱的过程实在过于艰难，远不如戴上一副黑眼镜，坐在街角，面前铺一张污迹深重的八卦图示，上面摆一本貌似古老的《易》，一个油光可鉴的罗盘，一本皱得不能再皱的《麻衣相术》，以及面目苍凉的《奇门遁甲》、《五诀地理》等——找钱一定更容易一些！
　　
　　常常看到有人在文章中提及鲁迅，这又让人屡屡心狂跳而脸发烧。鲁迅何许人也？“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却不知道，经常提到鲁迅的一些人是否真的知道这句诗真正的意思。有些“写手”、“文人”，可能读过鲁迅的一些文章或者看过鲁迅的一两本书，但这并不能证明他们就知晓鲁迅的“皮毛”，既然如此，又有何颜面提及鲁迅呢？以上引用到的鲁迅的诗句是鲁迅一生人格的真实写照。爱憎分明，立场坚定，原则性的东西概不动摇。敢于担当，敢犯众怒，顽强恪守自己的艺术价值观和学术价值观不向任何反对势力妥协。之所以如此，鲁迅才成其为“鲁迅”，鲁迅才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之“泰斗”人物以及泱泱大国的“民族魂”，否则，他可能早就变成一个“江湖嬉皮士”了。
　　
　　“精神侏儒症”患者最严重的症状表现还有许多，比如，触及国家、政治、民族等重大而敏感的意识形态问题的时候，他们总善于装聋作哑、噤若寒蝉，就这一点说，无论他们写出多少文章，也只能算做一个可怜而辛苦的“码字能手”，永远不会上升到艺术家的高度，因为艺术家的天职就是洞察人性、为全人类探寻通向精神自由与快乐的道路。甚至，只会“码字”的人根本算不上一个作家，虽然他很可能已拥有若干个“作家证”！
　　
　　事情当然又不是绝对的。不论是边读书边研究的人，还是边读书边写作的人，由于不同的学养和人生修为，这些人自然会分出三六九等，至此，我们就会荣幸地看到一座由若干个文人“叠罗汉”一般堆叠起来的“文人金字塔”，不同的人具有各自不同的知识学养和精神人格，而这些学养和精神又决定了他们在这座“金字塔”中所处的大体位置，因而，一切还得由各位文人自己亲自去把握，而读者，应该就是那些观赏“文人金字塔”的观光客，无论“金字塔”有多么高大雄伟或者多么渺小低矮，大概都会招来“观光客”的，而观光客们挑剔的目光，最后大概都会移向“塔”的上端去的。
　　
　　第一个话题就这样公布了，有兴趣的同道中人，可以参与进来了，我当然是竭诚欢迎的。
　　
　　2013-8-21

        

剑鸿

此种认知，和我正在写的《我们时代的精神状况》甚为契合。拜读李老师新作。

清风舞雪

写作世俗化之后，文字也像人格一样扭曲。侏儒症、缺钙佝偻症等等就常见了。一旦文字异化，就会形成同流合污的强势。形成要挟、控制。
说到底， 名利二字作怪。只有超越名利的人，无欲则刚，才能为灵魂的自由而写。但是他们往往不能为世俗所容。

夏冰

振聋发聩之文。
其实精神侏儒症者历来不在少数。强大起来，需要的因素很多。不仅仅是写作者的事情。

清风盈袖

人最怕的不是身体上的矮小，而是精神上的侏儒症。欣赏李老师新作

柳藏

据说前苏联曾培育过人猿战士，一个个高达两米多，残暴，凶猛，却智力低下，，，结果你能想象的

时光安然

“精神侏儒症”患者最严重的症状表现还有许多，比如，触及国家、政治、民族等重大而敏感的意识形态问题的时候，他们总善于装聋作哑、噤若寒蝉

元芳，你怎么看？

银公子

读书人肩膀再弱，也该有点担当！

清风舞雪

这个话，响当当。

飘叶如蝶

酣畅淋漓！学习欣赏了！——艺术家的天职就是洞察人性、为全人类探寻通向精神自由与快乐的道路。问好李老师！

李兴文

多谢剑版支持，有些习气，实在到了该剪除的时候了。谨致秋安！

李兴文

在意“世俗”是否能容，也是世俗观念，无视它的存在才是最好的。即颂秋祺！

李兴文

谢谢夏版支持，祝你秋天快乐！

李兴文

谢谢清风版主支持，祝你快乐！

李兴文

诚然，最后的结局还是说明它们都是精神侏儒。谢谢栁藏先生，祝你秋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