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胶着

木门长子

　　　　
　　——记苏童的最新小说《黄雀记》
　　
　　

       生命真是吊诡，当保润、柳生、仙女的生命胶着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吊诡尤其显得怪诞。
　　
　　春天来了，保润来往于家和照相馆之间，用绳子一样的目光审视着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他的眼里没有圣者，祖父不是，父母不是，同街的柳生也不是。但他却偶遇了仙女，一个疯人院里长大的十五岁的女孩子。仙女无疑是美丽的，她的美丽招惹了太多的目光，但她同样也是刁顽的，放诞的性情让保润有了畏惧。
　　
　　三个人的故事源于一次游玩，因柳生的介绍保润约好了仙女，带她去看电影，带她去旱冰场，以一个香椿树街普通少年的心理对待着他与仙女之间不断发生的纷争。两只兔子的死亡注定是保润春天的毁灭——保润被捕了。被捕的理由是他将仙女捆绑于水塔之中，然后“强暴”了她。
　　
　　没有可能辩解，保润用一种茫然无知的哭喊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十年牢狱之灾将引他和他的家庭引入了黑暗。
　　
　　试想一下那个年代发生的事情就是那么怪诞，没有对质，没有案件调查，仅凭受害人仙女一个人的证言就调换了犯罪嫌疑人，更改了保润的命运。
　　
　　之后，柳生成为香椿树街的另一个焦点。柳生开始生活在保润走后的阴影里，他先是接受保润母亲的谩骂，后是在自己家人“保护”式的眼光里苟且偷生。柳生的秋天没有收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种下罪恶收获罪恶的阴霾罩笼着他。保润替他受过，替他入狱，但这一切都没有留住柳生生命中的快乐。他惶恐不安，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每一个人。住在疯子院里的祖父由保润的手里移交到他的手上，保润家的老屋子鬼魅一样地惊扰着他的眼睛。保润的父亲死了，保润的母亲远走他乡，这些都是柳生要承担的......
　　
　　经年后，远走他乡的仙女回到了香椿树街，成为了白小姐。小姐本来就是街头用肉体经营未来的那种女人，白小姐者并不白，尽管仙女给自己起了个漂亮的名字——白蓁。她果真是个美女，世纪夜总会的草裙女王、公关小姐，游戏于游乐场所多年。她的出现让柳生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或者是出于赎罪的心理，或者是少年时代留存的一点愧疚，柳生处处呵护着白小姐，为她打抱不平，为她争取做小三的权利，为她断掉了三根肋骨。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保润回来了，十年的时光改变了他的容颜，却没有改变他的性情。保润仍然记得与仙女的“小拉”之约。小拉是一种舞蹈的名字，也是保润心底惦记了十年的梦想。在一个无人的午后，在柳生的帮助下，保润终于完成了与白小姐一场贴面式的双人舞。没有语言，白小姐所有的恐慌只换来保润流下的两行泪水。
　　
　　如果故事就此戛然而止，那么它就不是真正香椿树街的故事了，命运无常，作家苏童给这种无常一种令人战栗的结局。
　　
　　白小姐的夏天没有清凉，焦躁和恐惧在伴随着他。孤独地居住，孤独地待产，孤独地希望以一个婴儿的降生更新自己的命运。当证实她住着的院子是保润家的时候，她害怕了。当柳生撞进她住的院子求救的时候，她有了永远留下柳生的想法——嫁给一个强奸过自己的罪人。这当然是于理不通的，柳生的母亲成为强烈的反对者，而柳生似乎也不愿意真正娶回一个生活糜烂的女人。
　　
　　小说最后，白小姐的一句话终结了这个故事，三个人的命运也因此成为香椿树街永远挥之不去的乌云。那句话就是：你爸爸的裤子柳生穿走了。这句话无疑触痛了保润麻木了十年的神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悲剧终于发生——保润在柳生的新婚之夜残忍地杀害了他。三刀，刀刀致命。
　　
　　柳生死了。保润再次被捕。白小姐在众人的白眼和辱骂声中产下了一个红脸的孩子——耻婴。
　　
　　小说大量使用隐喻、象征的手法，借一堆绳子、一个终于见到天日的老式手电筒、老祖父疯癫而不失理性的语言，书写了三个人物的命运和发生在那个时代的悲剧。时间是用来记载历史了，故事中没有一个人不是时间的牺牲品，也没谁能彻底逃脱时间制造的阴霾，老实巴交的保润没有，长相英俊的柳生没有，嚣张跋扈的仙女（白小姐）也没有。
　　
　　作家苏童用二十六万字的篇幅完成了《黄雀记》，让我们再一次仰视了苏童小说的魅力。字与字之间的编排，行与行之间的营造，如印象中的香椿树一样绽放出无穷的光芒。喧嚣的世界不再喧嚣，浮躁的世界不再浮躁，这部书于无形之中让人领悟——只有走过香椿树街的少年才能透过时间的幕帷慢慢地悟道，才能真正懂得生与死之间的距离。诸多的隐喻，诸多的象征前呼后拥，情节别致，构思精巧，让小说凸现的意境呼之欲出。
　　
　　小说设置了三个章节，以“保润的春天”、“柳生的秋天”、“白小姐的夏天”为分章的标题。三章文字共同拥有一个地标，即收治精神病患者的井亭医院和矗立在医院里的水塔。隐喻的地标见证着三个人物的成长，三种命运的胶着见证着那个时代的苍凉与无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许是《黄雀记》一名的由来。但螳螂和黄雀胶着时，谁又是谁的终结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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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10-20 18:56 编辑 ]

一孔

木版最近才思如泉啊，刚看《落》，阵阵感慨，又在江天上看到这样的阅读体验，真是不易，苏童的这部书还没有看，你这么一说，急不可耐了。

木门长子

原帖由 一孔 于 2013-10-10 20:55 发表
木版最近才思如泉啊，刚看《落》，阵阵感慨，又在江天上看到这样的阅读体验，真是不易，苏童的这部书还没有看，你这么一说，急不可耐了。

快去快去看，真好，我都看了两遍了！

李兴文

原著未读，只能借此文略知大概了。木版的文本整体掌控能力可见一斑！

夏冰

对该篇小说，人们的评价莫衷一是。而木版此篇，言自己所正见，在情节的梳理中，让人感受阅读苏童的快意和幸运。拜读问候。

冷晰子

记得安然喜欢读苏童的小说。

时光安然

香椿树街的故事，苏童将青春期男女的热恋还有判逆，最终成为无尽怀念与梦的回朔发挥得淋漓尽致。虽说来来回回无外乎一场空，但青春的追求依然热烈，让我们每个经历过青春的人都无法回避且回味无穷。

柳藏

苏童讲故事总是反复的织啊织绕啊绕，然后就连读者一起包裹进去，吃掉了。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李兴文 于 2013-10-10 21:52 发表
原著未读，只能借此文略知大概了。木版的文本整体掌控能力可见一斑！

问好李老师，解读一下而已！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0-10 23:34 发表
对该篇小说，人们的评价莫衷一是。而木版此篇，言自己所正见，在情节的梳理中，让人感受阅读苏童的快意和幸运。拜读问候。

我是苏童的终老粉条，呵呵。问好夏老师！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冷晰子 于 2013-10-11 14:33 发表
记得安然喜欢读苏童的小说。

问候晰子，看看安然去？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时光安然 于 2013-10-11 16:17 发表
香椿树街的故事，苏童将青春期男女的热恋还有判逆，最终成为无尽怀念与梦的回朔发挥得淋漓尽致。虽说来来回回无外乎一场空，但青春的追求依然热烈，让我们每个经历过青春的人都无法回避且回味无穷。

看来真是知音，呵呵。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10-11 22:49 发表
苏童讲故事总是反复的织啊织绕啊绕，然后就连读者一起包裹进去，吃掉了。

原来我被吃掉了？才知道！

剑鸿

建议黄雀记重版时作为序言。

西夏楼兰

虽然好长时间处于麻木的状态，对于小说的阅读，但木门的这则评论让我有了阅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