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东校区大操场,要经过一条狭长的地道,从莲湖路底下穿过去。要不是开运动会,一两年的时间里,老师们基本不会去那里逛。空旷的操场荒草丛生,平时少有人 来,只有高二年级的体育课偶尔在这里上,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是开运动会。
操场东面的围墙外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烟囱,那是市食品一厂硕果仅存的遗迹。
在四面轰响的“加油”声里,我远离人群,独自来到操场东边。我趴在围墙的栅栏上看烟囱,很夸张地仰起头,做出一副很神往的样子。只见它黑乎乎的,上头细下头粗,像壮汉一样质朴。青砖的烟囱上爬满了瘦弱的扁豆蔓,有一两串紫色的扁豆角从绿叶露出来。再往下仔细一看,有两间平房,还有个不大的院子——原来高烟囱下住着一户人家。
操场的地势本来就很低,可高烟囱旁边的那个院子竟比操场还低下去一米多,我站在操场上就可以看到石棉瓦做的隔热层。门是木板门,锁是通道锁,窗户是铝合金的,没有加钢筋护栏。窗帘是拉上的,屋里似乎有人,但一直没见出来活动。主人在干什么?是在看电视还是上网聊天?或者大白天在屋里睡觉?在这样僻静的地方酣眠,质量一定很高了。
院子不大,但很整洁。烟囱的底座旁砌了一道坎,里面种着一些蔬菜,有辣椒,小白菜,同样长得很瘦弱。在高烟囱的阴影里,这些蔬菜们难有茁壮成长的机会,但主人似乎没有放弃它们,浇水的塑料桶就在旁边,还有两盆水绣球陪伴它们。知足吧,在繁华的都市里,能拥有这样一个僻静的,可以种菜的院落,哪怕它再小,种菜再没有成绩,我就相当满意了。这时候,种菜只是一种仪式,可以不问收成。很快的,我在围墙的铁栅栏上发现了三根老丝瓜。主人无意间点种下它们,并不是为了摘下它们当菜吃,只是为了点缀生活。
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呢?院子东边搭了一个小棚子,里面架着煤气灶,还有简单的锅碗瓢盆。棚子里放着一辆大弯杠的小轮自行车,还有一个半新的台式电风扇。紧靠烟囱砌了两个水池,通着上水和下水,不至于那么低洼的地方会积水成灾。从墙上挂着的红色雨衣,晾衣绳上搭着的白色内裤,以及那辆半旧的自行车来看,估计主人是个中年妇女。果不其然,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我终于看见一个老太婆走到院子里,而且我还跟她搭上话了。
“老人家,这是您自己盖的房子吗?这院子真是幽静。”
“不是的,是我女儿给我租的。”
“您原来住哪儿的,您女儿又住哪儿,您年纪大了,为什么不跟她住一起?”
“我是拆迁户,原来住在乡里。我女儿在城里打工,她经常过来看我,有时候跟我住。”
“您手里拿的是什么,是雪里蕻吗?您把菜种在这可长不好的哟!”
“管它的,混个心不焦,给自己找点事。我有菜吃,女儿女婿隔几天给我买一大堆……”
“这院子这么封闭,我看不到出路在哪里。您平时怎么出去?”
“前面有个大门,我有大门上的钥匙。”
顺着操场围墙往南,夹在两座高楼中间的,是一条狭窄的水泥路,路的尽头真有一扇铁大门。大门开在莲湖路,从来都是紧锁着,不料里面有那样一处令人无比羡慕的居所。
“老人家,您这院子真好,我退休以后就住您这样的地方。”
“好啥子好,就我一个人,没有电视看,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您老伴呢?他没跟你一起住吗?”
“哪来的老伴,早三十年都入土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了。”
正说着,老太婆就掀开门帘进屋了。她穿了一件大红的毛衣,背是微驼着的,说话过程中一直低头忙她手里的活,并不抬头看我一眼。老太婆进屋后,很谨慎地关好房了,院子里又是好长时间的寂静,如墓地一样可怕的寂静。
在操场喧闹的背景里,那户人家显得那样不合群,却又让我非常羡慕!
人老了,就从热闹走向孤独的深处,无音无响,与世隔绝。大隐隐于市,能拥有那样一处简朴的宁静的院落,可以养花种菜,这不正是我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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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昨日时光 于 2013-10-20 09:43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