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零度状态悟道——电影《活着》随感

敬一兵

　　　　　　用零度状态悟道
　　　　　——电影《活着》随感

　　　　　　　　　　　敬一兵

　　没有读过浙江藉作家余华的小说就直接看张艺谋执导的电影《活着》，我无疑等同于看张艺谋对余华原著的解读。大概张艺谋也知道，把小说改成电影很普遍，可少有电影在信息量和内涵上超过原著的这个事实存在，所以他把原著作者余华邀来当编剧。即便如此，导演还是不可能绝对忠实于原著的。这除了文学作品转换成影视作品的特点不同外，更关键的还是导演对原著的理解和审美与原著存在着差异。一千个人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影片在民乐声中开始，民乐的委婉与凄切，决定了影片凄切的悲悯格调。影片的情节是按照时间这根坐标展开的，从而决定了情节是线性的，单纯的。

　　解放战争时期，福贵（葛优饰）是当地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他天性懒惰，嗜好赌博。尽管他的妻子家珍（巩俐饰）因讨厌他赌博多次威胁要离开他，福贵还是深陷赌博泥潭无法自拔。赌博之际富贵对龙二说这皮影唱得比鬼叫还难听，龙二就让富贵去亮上几嗓子。赌馆里富贵表演皮影，那提线的皮影道具无疑就是富贵本人，而操纵表演的人无疑就是龙二。很快富贵就把他家祖传的房屋输给了狡诈的皮影剧团的领班龙二。福贵的父亲在龙二来讨要房契的时候被气死了。福贵被迫沿街贩卖自己被逐出房屋后随时携带的家私，但终因不是长久之计无法维持生计，不得已只好把脸皮抹下来去向龙二借钱。龙二以救急不救贫为由拒绝借钱，只是把他以前的皮影道具给了他，让他自谋生路。福贵和他原来的长工春生带着那个皮影箱子，在乡下走街窜巷靠表演皮影谋生。演出中碰上了蒋介石的国军被强征入伍。两年后，福贵向解放军投降，又为解放军表演皮影并给解放军拉大炮，之后被释放回家。期间多次穿插富贵表演皮影的镜头，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揭示出了富贵身不由己的命运本质。

　　张艺谋利用皮影这个细节，把富贵的命运刻画得淋漓尽致。这个细节应该说是张艺谋或者余华对艺术理解的精髓所在——电影或者小说的情节是线性的，故事都被规定在了皮影这个细节里了。而正是由于有了这个细节，才让故事显示出了内涵和纵深。事实就是这样，情节不需要那么多，从一个皮影出发，照样可以捕获人生这个故事的全部层面。

　　大跃进时期，福贵回到了已经被解放的村子。村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的母亲已经死了。他的女儿凤霞因高烧哑了。即便厄运像秋雨一样绵延不绝，富贵停止了颠沛流离的皮影表演而能够安定下来过日子，这点还是让他感到了满足。他曾这样给儿子有庆说过，“鸡长大了就变成了鹅，鹅长大了就变成了羊，羊长大了就变成了牛，等牛长大了，共产主义就到了。”全民大炼钢铁炼了三天三夜后，有庆的同学找到他，说是区长来了，老师让同学都去学校大炼钢铁。尽管家珍反对，福贵还是坚持把好几天没睡好觉的有庆带到学校。那天晚上，福贵正在唱皮影戏，有庆因为太困了在学校的围墙下睡着了，被区长的汽车倒车撞倒砖墙砸死了。当区长来参加葬礼表示歉意时，福贵吃惊地发现他竟然是春生。

　　富贵给儿子说的那句话很经典，自然被张艺谋视为沉甸甸的珍品而不愿意过渡滥用。电影里一共只被张艺谋用了两次。这是第一次使用，目的在于用此话暗示和寓意张艺谋对在悲欢离合和与充满了荒谬感时代中生活的小人物的内心世界的理解与同情——他们对幸福的憧憬和认识就是这般朴实、单纯、易于满足。

　　文化大革命时期，福贵的皮影被斥为表现帝王将相的封资修的东西被责令不得再进行皮影活动。春生被打成走资派，并遭到了批斗。一天晚上，春生来到福贵家的门外，坚持让他的老朋友收下他的存折。当福贵意识到春生想自杀时，试图劝阻他。突然，从未原谅过春生的家珍打开门栓，走了出去邀他进家里去说话，春生走后还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春生，你记着，你还欠我们家一条命呢！你得好好活着！”在此期间，嫁给了二喜（姜武饰）的凤霞要生产了，福贵和家珍连忙把她送往医院。然而，他们发现医院里唯一的医生只是一些护士学校的学生，因为有经验的医生都已经被打倒了。二喜设法把一个有经验的老教授带到医院，但这个医生由于三天没吃饭，虚弱得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福贵给这个医生买馒头吃。凤霞生了，但随后却突然大出血，学生们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而这时老教授因为馒头吃得过急，噎着不能动。孩子虽然健康地出生了，但凤霞却由于大出血死去了。影片结尾，福贵把尘封着的皮影箱从床下拿出来，帮孙子放入小鸡。当孙子问起他小鸡长大后变成什么这个似曾相识的问题时，他不再像当年回答儿子有庆的问题时那样回答鸡长大了就变成了鹅，鹅长大了就变成了羊，羊长大了就变成了牛，等牛长大了，共产主义就到了。而是改为“等牛长大了，馒头也就长大了。”

　　这是张艺谋第二次使用这句话。这个细节仍然是张艺谋的一种暗喻：曾经装满皮影道具而此刻空空的箱子，寓意着孙子的崭新命运，也暗喻了告别激情岁月的宏大理想，回归踏实的生活。四十年，弹指一挥或是沧海桑田，富贵就这样默默地生活着。他的感悟与生活的内容，应该就是装皮影的箱子和他先后给儿子和孙子说过的这句话。

　　贪婪、倾轧、争斗以及一切形式的人为表现，都是身体之外吹过的风下过的雨，这是皮影戏的暗示，也是电影作者和导演的人生观、价值观为暗藏导向的大量留白、暗示的特色与走向所在。

　　观看完电影《活着》，我根据电影没有用角色对白，或者旁白的形式直接或间接地解构、感悟、诠释和证明活着的目的或意义，完全是平铺直叙刻画生活过程，没有过高也没有过低情感温度的零度叙述手法，因而相信这部影片与原著的吻合度应该还是很高的。

　　富贵一家所经历的贫困、苦楚、辛酸、还有感怀感念延伸出来的悲悯之情的疼痛是肉体的，也是精神的。这些疼痛从本质上来自于爱的深沉。一个人必须具有了真爱的情愫，才能体会到真正的疼痛。当然，疼痛也来自于怀旧与伤感的自觉内省和其间时间的伤害，这种伤害的走向是从肌肤到器官，从身体到灵魂的浸润和碰撞。它们具有导致情感疼痛的伤害成分，但更多的还是属于蜕变和涅槃性质的。在疼痛之中把握生、把握死、把握对人类灵魂的描述、把握对自然的勾勒，并被挖掘和呈现得如此精彩、精妙和精细，恐怕也只有作者了。

　　活着是生命的本质，也是道的体现。

　　《活着》这种自然性的叙述和人物刻画，因为没有人为的主观意识的恣意和对观众的强加性说教，从走向上符合自然之道的本源、本性和本体特点，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体现出了生活琐事中的真实性——人的生活鱼目混珠真假交织，客观上忠实这些生活的性质，才会让生活中的率性、真挚和本性的东西浮出水面。我不想说余华和张艺谋在探道，但我却想说他们分别在用文字和电影问道。对于一切生物而言，活着就是道。道即真，真即美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也是电影创作文艺观的核心要旨。所谓大道于心厚德载物，不过尔尔。

敬一兵

敬一兵

敬一兵

敬一兵

敬一兵

清风盈袖

凝结着智慧和思考的解读，别开生面，予读者灵魂上的冲击力很强。欣赏！

红秋叶

秋叶先问老师好！

夏冰

某种意义上，小说跟电影确实不一样。《活着》这部电影十分有意思，其幽默中的哲思意味让人感触很深。敬版此文，结合剧作，引申，挖掘，言自己所见，很有品味的必要。

敬一兵

原帖由 清风盈袖 于 2013-11-4 08:59 发表
凝结着智慧和思考的解读，别开生面，予读者灵魂上的冲击力很强。欣赏！

十分感谢清风第一时间回帖评点，同时也再次感谢此次云南你给予我的热情款待！

红秋叶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3-11-4 16:50 发表
十分感谢清风第一时间回帖评点，同时也再次感谢此次云南你给予我的热情款待！

清风细心，文友们很感谢，也很放心。 :handshake

文佳

活着是一种证明，是一种历练。学习并问好老师！

敬一兵

原帖由 红秋叶 于 2013-11-4 14:07 发表
秋叶先问老师好！

期待你的点评意见哈~~

敬一兵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1-4 16:09 发表
某种意义上，小说跟电影确实不一样。《活着》这部电影十分有意思，其幽默中的哲思意味让人感触很深。敬版此文，结合剧作，引申，挖掘，言自己所见，很有品味的必要。

十分感谢夏冰朋友的点评与支持，问好！

红秋叶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1-4 16:09 发表
某种意义上，小说跟电影确实不一样。《活着》这部电影十分有意思，其幽默中的哲思意味让人感触很深。敬版此文，结合剧作，引申，挖掘，言自己所见，很有品味的必要。

赞成老师的解读！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