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

周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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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个怀旧的人，近来却常常想起以前的事。

      那好像是个春天的夜，我在女友家不远处等她。她穿着绿灰相间的短裤，白色短袖衫，从家走出来。经过一棵枝叶摇曼的法国梧桐树时，路灯映着她的身影，像一朵硕大的花朵，美得让我疑惑她的真实。

　　但她是真实的。在KTV迷离的灯光下，她用她的嗓音证明着她的真实，却又将我带入另一个虚幻的空间。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伙伴，尤其是看过了那么多的背叛。”多么伤心的感悟，是因为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的谎言和背叛？她的声音在房间里溢开来，水一般，迅速淹没了我。忽然觉出了她的寂寞。

　　我倦在沙发里，嘴里含着吸管，一气将一杯温热的奶茶喝光了，继续听她唱歌，听她诉述忧伤和寂寞。但我不知道，她的忧伤和寂寞，是因为爱情，还是友情。现在想来，也许那时她已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友情正在淡漠，为此有些伤怀，我却浑然不觉。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伙伴。是啊，那些从前的伙伴呢？如水一样匆匆而逝的岁月里，转眼，昔日的伙伴早已如烟消散。蓦然回首，灯火阑珊，旧日欢笑，如凋落的花瓣，终化为泥，再也回不到枝繁叶茂的树上。寂静的小巷，无人同行；漫长的人生，谁人相伴？寻寻觅觅，终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简单的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复杂？

　　小时候，一块糖块足够甜蜜半天；长大了，一个眼神就可以将爱火点燃；小路的树荫下，晚霞染红西天的傍晚，月上柳枝后的赴约，幸福，总会在那些不经意的时光里不时闪现。可是现在，谁还会那么满足地说“我很幸福”？即使说出来，也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很多时候，幸福像只可爱的小鸟，在树上快乐地鸣叫，还没等你靠近，它早已飞得无影无踪了。

　　尤其是看过了那么多的背叛。多么惊心的话。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出自《诗经·邶风·击鼓》的诗句本来是军士之间相互勉励约定，不管遇到什么危难，都不要不顾对方自己离去，却被后来用来比喻恋人之间的盟誓。就像出自《庄子·大宗师》的：“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一样，原本是说，泉水干枯了，为了生存，两条鱼彼此用嘴里的湿气来喂对方。但与其一起在死亡边缘苟延残喘，还不如彼此忘记，各自回到大海寻找生路。

      不知为什么，对于这段话，人们舍弃了它的全意，只断章取义地将“相濡以沫”用来比喻患难见真情的恩爱夫妻。其实，很多时候，人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以及思想等等的变化而变化，之间，又岂是几句盟誓就可以绑定的？

　　也许，正是因为看过了那么多的背叛，才渴望生死契阔的感情存在。挣扎在尘世的人们，对爱情和友情的渴望，犹如夜行的人对亮着一盏灯的屋子的向往。然而，那光亮，似乎永远在可望而不可即的远处。而屋子里，那盏灯下的人，大约也是寂寥的，未必会知道旅人的渴望。

　　正如越是被爱的人伤害，越是渴望爱一样，一次次遭遇背叛的人，恨着那背叛自己的人，心底深处，未尝不怀念曾经在一起的日子。即使是仇人，因着长久的仇恨，也早已将对方的印象铭刻在心，以至后来，对对方，究竟是因仇恨而不能释怀，还是根本就是莫名的惦记，自己都差点分辨不清了。

　　很久以前，读过一篇文章，大意是说，一个乘船而行的人，立在船头，翘望远处风景。这时，迎面驶来一艘船，船头上也立了一个人。两只船渐渐靠近，这人就看见了那人，且认出了那人，是自己的一个仇人。至于为什么结的仇，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个多年不见的仇人。多年来，无数次在脑海闪现的仇人，四下寻不到，今日竟狭路相逢。这人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由得攥紧了有力的大手，攥成一个结实的大拳头，向着那人举起，恨不得立即一拳挥过去，将多年的仇恨砸向对方。

　　几乎是与此同时，那人也同样地对着这人举起了拳头。船渐渐靠近了，俩人几乎是面对面了。他们举着拳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瞬间，两只船驶过了，这人与那人几乎擦肩而过。这人回过头，用力将拳头向渐渐远去的仇人伸去，想发出一声怒吼，却发现，伸向对方的，不是攥紧的拳头，而是一只挥舞的手，嘴里发出的，竟是一声：”嗨————！“几乎是同时，那仇人也正回转身，伸向自己的，也是一只挥舞的手，喊出同样的一个字：”嗨-----！“

　　嗨----！你还好吗？这人立船头，回望着，那人也在回望着，彼此的身影渐渐模糊。他知道，他们从此相忘。

　　这只是一个故事。而现实里，有些人，无论时光如何变迁，如何被岁月尘封，终将无法忘记。那些旧日的时光，像河岸边的桃柳，秋风里萧条，冬天里枯瑟，春风吹啊吹，便会绽开一份明艳，摇摆耀目的碧绿，鲜活得让人想落泪。

　　前几天，我在自己很久没有贴字的博客，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我知道，那是许久前的友，走着走着就散了的一个友。多年过去了，没有联系，她却还惦记我。悄然而来，悄然而去，没有只言片语，大约是不想打扰我。我亦如此，一字未留。但心里还是因此想起从前的时光。

　　那时，她租住在一个平房，有时约了我去吃饭。她做的菜虽不怎么好吃，却都是精心为我准备。每次去，我都是很高兴。因文字而相识，在一起却很少谈文字，说起的，大多是女人的话题。我们还在一起商量着怎样钩织出漂亮的衣服，后来果真就钩出来，还一起穿了去照相。记得有个冬天，下了雪，我们一起去赴一个酒席，结果她喝醉了。回来的路上，她有些兴奋地跟我说这说那，一不小心，摔倒了，跌在雪地上后，我们一起大笑起来。

　　只是后来，不记得因为什么，慢慢失去了联系，虽然偶尔也会想起，大多时间，我几乎将她忘记了。而她，一定是经常想起我的，特意搜了我的博客来看我。她这一来，让我想起了以前，心里有点湿润了，却心一横，将博客关闭了。就像关了花园的人，独自坐在园子里，静静地坐着，不言语，心里却在涌动。

　　我想，我需要静一会儿，让心里的涌动平静下来。我不是个怀旧的人，却一连几个夜晚，怀揣心事一样，久久不能入睡。

　　这个冬天，她像一只鸟儿飞进我的园子，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让我想起从前，也对来年春天充满了期待。



[ 本帖最后由 周施梅 于 2013-11-29 17:28 编辑 ]

夏冰

嗯，先问好。得空细赏你的怀旧。

太和五中张奇

思绪的流动，感情的真挚，语言很精美，构思很奇妙，欣赏佳作。

夏冰

这章字 ，看得出，施梅是动了真情了。

周施梅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1-29 18:37 发表
嗯，先问好。得空细赏你的怀旧。

一点小感想，谢谢夏冰老师关注！

周施梅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3-11-29 19:55 发表
思绪的流动，感情的真挚，语言很精美，构思很奇妙，欣赏佳作。

谢张奇老师一直的鼓励！周末愉快！

周施梅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1-29 21:58 发表
这章字 ，看得出，施梅是动了真情了。

呵呵，有点，为过去的友悄悄来看我。

时光安然

想到一起了，晰刚怀过旧，梅就来了。顶一个。

一孔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1-29 21:58 发表
这章字 ，看得出，施梅是动了真情了。

完全赞同！

一水

我一直在琢磨女性写作者如何以“杂”的视角来叙述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但凡我读施梅在江天为数不多的文章，就有一种发自心底的赞赏。这篇文字让我读出，施梅确是一位多面手，我在后面学习了。你们几位的写作风格，真是各有千秋。问好施梅。

周施梅

原帖由 时光安然 于 2013-12-1 11:00 发表
想到一起了，晰刚怀过旧，梅就来了。顶一个。

嗯，那就一起怀旧。问好安然。

周施梅

原帖由 一孔 于 2013-12-1 16:57 发表


完全赞同！

谢谢，问好！

周施梅

原帖由 一水 于 2013-12-1 19:07 发表
我一直在琢磨女性写作者如何以“杂”的视角来叙述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但凡我读施梅在江天为数不多的文章，就有一种发自心底的赞赏。这篇文字让我读出，施梅确是一位多面手，我在后面学习了。你们几位的写作风格，真是 ...

先感谢一水版主对施梅的鼓励。
施梅在江天贴文字不多，偶尔贴上点文字，虽浅薄粗陋，也算对江天的一份心意，因着这里有我尊敬的版主和喜欢的文友。在江天学习的同时，还望诸位多多给予指点。再次感谢一水版主，遥祝安好！

银公子

一看到友情与爱情，忽然就想到了念念不忘四个字。

炬焰炯炯

我想，我需要静一会儿，让心里的涌动平静下来。

人只有在怀旧时，才能看清往事的面孔，呵呵，问好，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