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马星慧和她的诗词创作
按照我的习惯,写这样的文字时,是要对品评对象做一个采访的。事实上我也是做好了QQ聊天采访准备的。但看完马星慧刚刚出版的新书《蕙风筱影》时,我完全放弃了这种想法,乘着这股被点燃的热情,立即用键盘敲下这个题目,灵感来自于书中诗友和她唱和的一句“诗在鲜红那一枝”。下面的标题也毫不费心,信手“捡”来,都是她书中的诗句。
经常有文朋诗友请我写序作评,我总会为结构、标题煞费苦心,但这一次的灵感来得如此之快,我自己都感觉很奇怪。再闭目体会一下刚才的阅读感受,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质朴、清新、浓郁的生活气息。这是她独特的生活剪影,诗意地记录了她走过的每一步路。她的每一个生活侧面都能在这里找到生动的细节。我想要问的,这里基本都有答案,所以写这篇文字,我轻轻松松省略了采访这个环节。
浮生辗转感怀多
这是马星慧《七绝•南迁列车上》的诗句,写于2007年。那时的她学诗词时间还不长,正处在人生奋进转折处。她是甘肃秦安人,大学毕业后,曾相继在秦安三中、秦安县兴国中学、天水师范学院工作。老公是1993年元旦前夕的联欢晚会上和她结缘的,很是上进,先读研、后读博,一路攀升、一路辗转,她自然夫唱妇随。于是举家南迁,从陇上迁居江南,远赴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开始新生活,总算安定下来。她也进入该所大学图书馆任职。这一番迁徙的酸甜苦辣在她后来的一组《卜算子•我住过的窝》中得到充分的体现。
1995年,马星慧刚毕业时,进入秦安三中,生活状态是“即使分间破旧房,笑住无烦闷。”虽然“那点工资总拖欠”仍旧是“朝气恁蓬勃,做事凭诚信。”1998年,她调进秦安兴国中学,“可叹初进城,无力买房舍。”只能“过渡栖身大礼堂”。“最怕过堂风,吹在茫茫夜。”“瑟瑟缩缩未敢眠”,可以想见奋斗的艰辛。“郎正上研时,爱女还年幼。”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夫妇仍然好强上进,也不忘提高生活质量,尽管“筹款维艰两眼酸”,还是“灿烂绽心花,首套楼房购。”2002年,他们“往事忆缠绵,相约回师院。”虽是“过渡房挨大澡堂”权当作“洗去身心倦”,“即使餐厅是客厅,享尽团圆宴。”从这些作品里,你看不到对艰辛生活的抱怨,有的只是调侃、是自嘲、是幽默,透着一股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较之当今大部分诗词作者动则怨天尤人,满纸愁怀相比,更具有感染力。
2003年,马星慧全家搬进了“第七个窝”,一栋宽敞的新居。生活条件改善了,她却陷入了孤独。这一年对于她来说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老公考上了博士,她“孤影幽幽夜太长,迷上诗词网。”她就是这一年走进了诗词王国里,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孤独守候的日子里,她依然不改对生活的热忱,用诗词记录下生活的点点滴滴。就这样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了好几年,支持老公顺利读完博士。但随即又开始一次更大的辗转。2007年,她“别了新房住旧房”“身做南飞燕”,跟着老公一起调到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工作。这首七绝就是这个时候写下的:
别了双亲别渭河,浮生辗转感怀多。 娇儿未解离乡苦,湖过车窗笑数鹅。
虽然那时的诗句不及现在的成熟,结句有些欠自然,但这个细节却真实反映了当时的境况和心情。
初到江南,举目无亲。一栋旧房子,连个独立的餐厅都没有。盛夏来临,有火炉之称的南京不是那么好呆的。蚊虫叮咬,热汗如蒸。那一刻,她也动摇过,也千百遍念叨“归去吧,归去吧”,但最终他们坚持了下来。如今人到中年,拥有了第十一个窝,终于开始真正享受美好生活了。假日里,夫妻也可以四处优游,找回曾经擦肩而过的风景。这从她的一首《采桑子•在厦门植物园》可以看出:
此中景致迷双眼。已是秋天,却似春天。处处繁英竞灿然。 夫妻戏趣君休笑。人步中年,心恋童年。摘朵绒花饰帽沿。
花开陇上未堪奇,却向江南绽一枝。正因为“浮生辗转感怀多”,才使她这朵陇上清纯的山花在江南开出别样的鲜艳来。
歌声溅透碧纱窗
我与马星慧是几年前在中财诗词网认识的,虽然偶尔相互品评一下作品,交流不是很多,而我又是个于作品特别挑剔的人,让很多诗友见了我绕着走。2011年,论坛在徐州组织了第一次聚会,天水、武汉、南京、上海、山东的诗友齐聚彭城,我就是那次真正认识了她。诗友中,年龄最大的已经七十挂零,而她最小,连我都算是她的大哥哥了。本该大家照顾她的。可她一刻也不闲着,不是拎一袋水果逢人送上一个,就是拎着个照相机跑前跑后,让人摆架势、做造型、调镜头、按快门,忙个不亦乐乎。一看那功架,一副专业摄影的模样,别人也就都喜欢找她拍照。最忙的时候,那腕上悬着四五个相机。轮到她想用自己的相机给自己拍照时,总是先调好角度,然后吩咐别人帮她按下快门。她的网名叫“点绛唇”,大家都亲切的叫她“点点”。
那几天的接触,我才认识到诗里诗外,马星慧都是个热爱生活的人,而且是个极富生活情趣的人。她总能从平凡琐碎的生活中捕捉诗意。且看她的两首《鹧鸪天》
叛逆期的大女儿
放学依然整点钟,迎门脸蛋冻绯红。“不听慈母殷殷劝,偏恋寒冬冽冽风?” 梳秀发,洗娇容,篱边雏菊绽苞同。“衣裳薄厚娘休管,偶正青春爱美中!”
叛逆期的小女儿
憨态犹如玩具熊,娘疼爹宠惯由衷。近来嗜领挑唆令,出进偏缠跟屁虫。 唇未启,话先冲,渐成造反小帮凶。可怜昔日乖乖女,恰似冤家今世逢。
这两首诗我是在《上海诗词》上第一次读到的。当时就觉得非常的活泼生动,亲切自然。也欣喜地看到她的诗词创作上了一个新台阶。词中,“衣裳薄厚娘休管,偶正青春爱美中!”大女儿这个“爱美宣言”娇态毕现,让人忍俊不禁。而放在结句里,就像一幕生活短剧,正高潮处嘎然而止,令人回味无穷。从大的角度来看,折射了现代生活的美好情境,较之那些空唱高调的标语口号不知形象生动了多少倍。
从塑造人物的角度来看,这两首词也是个性鲜明。小女儿“唇未启,话先冲,渐成造反小帮凶。”的描写透着母亲那种饱含欣赏的既嗔且怜。“可怜昔日乖乖女,恰似冤家今世逢。”把母亲那种似恨实爱的心理刻画地生动细腻。这是马星慧诗词中不可多得的佳品。
像这样写女儿、写丈夫、写父母、写公婆的家庭情趣作品,马星慧的诗集中俯拾即是。哪怕是与丈夫的一次赌气都能成为她笔下的素材。她能用诗把这些不愉快的小插曲变成家庭的润滑剂。有一次一家人到绍兴旅游,却为琐事闹起别扭,老公一气独自回去了,将她一人丢在异地他乡。当时的委屈惆怅可想而知。“可怜孤馆他乡夜”,“徘徊鲁镇羡萧红”“伊怀心事师前诉,我对谁人道苦衷?”我想她老公看到这些诗句定然悔不当初。风雨过后见彩虹,一次小小的不愉快倒让夫妻恩爱。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女儿,马星慧对双亲至孝至亲,自是情理之中。但作为媳妇,她对公婆的那份孝敬就很值一赞了。从她许多写公婆的诗词作品中可以看出婆媳关系的融洽:“误锁房中久发呆,公公无奈困楼台。救兵一见犹申辩:防盗门他不会开。”“防盗门儿半掩开,婆婆频望费疑猜。笑询守此缘何故?购物人儿马上来。”这在当今社会还是比较少见的。
每如黄莺醒来早,“歌声溅透碧纱窗”。马星慧就像她诗中的那只“黄莺”,时时为生活而歌、为爱情而歌、为亲情而歌……
别样情怀漫品尝
如果说马星慧的诗词创作只局限于小我的天地里,陶醉于小家庭生活,那充其量也不过小资情调。在当今诗词学舌拟古之风、无病呻吟之风、空喊口号之风久盛不衰的创作环境里,马星慧能真切地为生活剪影,已经难能可贵。而她还能跳出小我,关注社会,尤其是底层人物的疾苦和欢乐,这个境界就上了一个层次。很多人喜欢“为赋新诗强说愁”,有的写作者的确诗艺高妙,佳句迭出,却引不起读者的共鸣,因为那些感受我们都在古人的作品中体味过了,离现实生活太远。
马星慧却从身边的人和事写起,捕捉现实生活中那些很微小的细节,写他们的喜怒哀乐。有两首七言绝句这样写道:
钉鞋老人
蹒跚负重晓寒来,路畔鞋摊摆弄开。 竟日辛劳何所获,苍颜皓首满尘埃。
补衣妇
形如雕塑坐风寒,针线临街缀三餐。 堪叹金陵繁盛地,几家尚在补辛酸。
字里行间对钉鞋老人和补衣妇当街谋生的艰辛表示了深切同情。这个世界上,以诗文关心底层民众的人很多,与许多人只能停留在口头上不同的是,马星慧总是尽己所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让我非常感动。她有一组七绝真实地记录了对一女乞丐施以援手的过程,其中两首这样写道:
帮乞丐女人找亲人
似鬼荒林久寄身,归家也许正常人。 随心力尽三份意,哪管流言并怪瞋。
终于有了乞丐女人家的信息
独对屏前撒网开,遥遥音讯捕将来。 一腔心血没空费,拍案欣然喊快哉!
这些写于早年的诗当然算不上十分精致,却很真切,很感人,原因就在于她那一颗善良的心在字里行间闪着光亮。人们更多的不是关注诗句,而是故事本身。
马星慧来自民间,来自平凡家庭,自然对百姓情深意重,一切欺负、伤害老百姓利益的人和事她都深恶痛绝。以她的微薄之力当然奈何不得,却可以借诗词以鞭挞。所以,她的笔下也有好多讽喻作品。有首《五律•某些头头》这样写道:
大小一成头,金银放胆收。 风流连昼夜,潇洒几春秋。 先祖沾光晕,儿孙无苦愁。 钱权织美梦,梦醒见岗楼。
这些当官的,一但成了头头,无论大小,都迫不及待大捞其财,包养二奶,真的“光宗耀祖、荫庇后代”,却最终难逃法网。诗虽有些浅白,却颇具力度。
当然,她也不是那种喜欢与谁较劲,专爱写负面题材的诗人。在她眼中,凡是打动了她的,她都真实地记录下来。比如这首《浣溪沙•梦归》
农舍竹篱傍小溪,茶香戏韵绕花畦。桥头翘望老夫妻, 母女携欢庭院内,爷孙逗乐果园西。时蔬几味炖肥鸡。
虽然这是梦中归去所见,然梦中景亦眼前景,因为她每次回去,家乡都有着令她惊喜的变化。而留在她记忆深处的,是小溪岸边的竹篱农舍、是花畦近处的茶香戏韵、是桥头翘望的白头翁媪;母女携手、爷孙逗乐,再配上几道家乡菜肴,那是一幅多么美妙的“农家乐”画面啊,比高唱几句空洞的赞歌更形象生动吧!
马星慧就是这样,总有“别样情怀”让你“漫品尝。”这区区几千字实在不能评尽她所有的作品,因为她的生活实在很丰富、她的题材实在很驳杂、她的情怀也实在很广博。
看得出,尽管“浮生辗转”,经常迁居,但马星慧的生活条件还是比较优越的。毕竟较之没有考上大学的那些同龄人来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她完全可以过另外一种悠哉游哉的生活,不必在诗词王国里苦苦寻觅。别小看这短章微篇,遣词炼字那可真是一桩苦差事,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她完全可以打打麻将、听听音乐、泡泡迪吧什么的。可她没有。正如她的《自题诗》所言:“岂无热闹繁华处?不是清枝不肯依!”她要的就是这份高雅情趣、这份诗意生活。
尽管用我挑剔的眼光来看,马星慧的诗词热情有余,精巧尚欠,佳句时有所见,瑕疵也毋庸讳言,艺术性还远远没有达到我希望的那个境界,对于她,确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只要对生活的热情不减,对诗艺的追求不变,她就会越写越好。就像她自己写的那样:“座座高峰翻越后,轻骑骏马跑平川。”到那时,诗坛花开百家,她的“生活剪影”会是其中特别鲜红的一枝。
霜刃无锋
2013年5月29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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