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中

东方小来

　　闪烁的霓虹中，熙攘的人群里传来流浪歌手的动情倾诉：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时高时低的节奏，隐隐约约的伤感，陈小虎听着，竟然哭了。

　　来这里打拼的第四个年头了，自己还是一无所成，可是他依然固执地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片天地。说不上来是哪句歌词触动了自己的心，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地方流泪，没关系，夜太黑，没有人会看到。

　　可总会有细心的人觉察到旁边听歌的人感性举动，李慧珠是第一个发现的，站在她旁边看起来魁梧的男人竟然在偷偷抹眼泪，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李慧珠是下班后无聊才到广场来逛的，这里有一个新建起来的购物广场，位于市中心的超级便利位置，什么潮牌子都有，现在她手上拎着两个名牌包包，就是她朋友刚才搜罗来的。街上太冷，不知道朋友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慧珠实在是受不了北方寒冷的夜，一心急着回家。

　　“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哼歌的是一个小胡子的男人，秦果从女厕出来就发现这个人有点奇怪，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又目光散漫，不停地东张西望。不过购物广场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也不用自己操心吧，这么想着，秦果就准备离去了，说不定人家在找什么人呢，是自己多想了。

　　购物广场里一派圣诞的气氛，华丽盛装的圣诞老人，一排排矮小的圣诞树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小布偶，还有一批批和美景合照的人们。圣诞之后就是新年了，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还能不能再做下去，江琪在一家招牌快餐店，看着一些无忧无虑围绕在圣诞老人旁边追逐打闹的小孩子。江琪，很美的一个女人，大气而不失俏皮的衣着，很显气质。她的注意力并不在吃的菜上，和上司约好的时间，对方迟迟未到，她一个人傻傻地坐在那边，只能尴尬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如果永远是孩子那般天真快乐该多好啊。

　　带孩子的其中有一个中年妇女，看上去很憔悴。王华已经是连续三天带着孩子到这里玩了，没办法，只要待在家就会哭个不停，她实在是烦透了。趁着孩子玩的时候，自己蹲在一边休息。“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曾在你日记里哭泣……”不知道哪里响起的歌声，王华突然放空，回忆起那段本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她当保姆已经三年了，其实心里她多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啊。

　　就快新年了，自己的工资还没有要到，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起了，陈小虎终于还是下了决定到这里来找他的老板。听说老板会在这里吃饭，但是具体哪家餐厅他也不知道，他打算从一层开始，一家一家找。终于在第三层的某家快餐店看到了美丽的江琪，陈小虎决定在附近等，他认定这个美丽的女人是公司的高层，他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她，肯定见过。前脚后脚，陈小虎后边跟着的是李慧珠，她实在等急了，进来找秦果。

　　小胡子男人在孩子们玩耍的圣诞树旁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一个穿黄色外套的小男孩。小胡子男人叫了一声：儿子！那个小男孩回头看了一眼，飞奔向他。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自从和妻子离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他每天都在想……

　　音乐停下来，王华才意识到孩子不见了。她看见孩子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说笑，一个箭步冲上去，拉过孩子，“她说你们不能见面的，先生，你怎么来了？”小胡子男人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见都不让见，她还有人性吗？我以前怎么会认识她这样的人。”王华只是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对不起，先生，我也是照她说的办，你不要为难我。”王华转身，准备走，孩子拉在手上，脸拉的很长。他必须听阿姨的话，因为他知道妈妈知道后会有什么后果。

　　秦果并没有去找慧珠，她在三层某处的显示屏处停了下来，“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画面里的男生动情地演唱着，为了忘掉前一段感情，秦果试过很多办法，删掉他的电话以及一切联系方式，离开他所在的城市，可她还是没有忘记。她企图疯狂地购物来弥补自己的空虚，可是那些回忆就像蚂蚁，在漆黑的夜里总是会悄悄爬进她的心，窃窃私语，一点一点啃噬着……

　　江琪决定不再等了，无所谓了，就算不在公司干了，总会有适合自己的工作，城市这么大，难道会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吗？江琪把自己的青春都奉献给他了，可是落得结果却是这样，算是自己自作自受吧。“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手机突然响起来，江琪兴奋地去接，她多么希望他来个电话啊，哪怕安慰一下她，哪怕随便讲个什么理由，可是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做。电话里，房东说，房子就要到期了，希望她赶紧把房租交了。江琪越想越气，前台结账时，服务员说她的卡停掉了，这下火更大了，她的卡和他的卡是绑定的，算是副卡，没想到他这么绝情。

　　可怎么办呢，自己也没带现金啊，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在前台手足无措的江琪拿着手机不停地滑来滑去，其实只是做做样子拖延时间而已。一路找过来的慧珠实在走不动了，想要找个地方来坐坐，正好路过这家餐厅，“小姐，请问？”慧珠以为是餐厅经理在算账呢，看着江琪疑惑的眼神才知道自己搞错了，连忙说对不起。

　　江琪是聪明的女人，眼看“贵客”自己送上门来，连忙一把拉住：“小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琪啊，咱们小学的时候一起骑过木马呢！”这一问倒是把慧珠愣住了，谁是小乐？我？赶紧解释道：“美女，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叫慧珠啊，不是什么小乐。”“小慧，对，哎呀，你看好久不见，我都搞不清楚你名字了，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初咱么一起玩的时候是多么开心……”

　　女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是特别容易在短时间内建立起来的，尽管慧珠不记得什么小琪，也不清楚自己小时候骑过木马还是没有，但是眼前这么女人的真诚着实打动了自己，再说看她穿的也不像穷人，干嘛骗自己呢？于是她邀请慧珠在餐厅坐下开始叙旧。

　　“这是老板吗？还是老板的妻子？”陈小虎坐在不远的位置上盯着慧珠开始分析起来，他并没有见过真正的老板，不过看她手上拎的包包应该价格不菲，或者是老板的小三也说不定，待会跟着她肯定能有点收获。


　　秦果还在回忆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胡子男人竟然出现在自己旁边，边听歌边抽泣。她想去安慰一下这个男人，可是她曾经被负心的男人抛弃，对男人实在没有好感。她准备发一条微博，表示与过去决裂，打开手机才看到慧珠给自己打了无数个电话，手机还是上班时的静音模式。正聊的起劲，慧珠的手机响了，是秦果回过来的，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她故意没接。这边秦果拿起手机转身打电话，电话没通，不过她恍恍惚惚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对面的餐厅，是慧珠和另一个女人。

　　小胡子男人也转过身来，看着对面餐厅的江琪，埋头大哭。没错，他就是江琪的前任，为了上位，江琪早就跟了她老板，什么也没有留给自己，包括孩子。他是没有钱，没有车，可是有钱有房有车又能怎么样呢？就算一个男人拥有一切他照样没有时间陪你，照样只把你当作一个掌心的玩物，等你老了，是希望一个能够陪你的人呢还是自己独守空房摸着冰冷的车……

　　越想越心痛，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但是他不甘心，他一定会让江琪后悔的。小胡子男人抹了一下脸，又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西装，然后，纵身一跃，从三层直接落在高大的圣诞老人尖尖的帽子上，圣诞老人的胡子很快变成了鲜红色。一层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人们慌乱地跑着，有人说要报警，有人说要叫保安，只有王华紧紧地将小孩的头埋在自己的衣服里，而她自己浑身颤抖着。

　　整个购物广场的人都疯一样地往一楼跑，他们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包括在三楼的慧珠和江琪，包括跟在他们后边的陈小虎，包括走在半路的秦果……早已经忘了结账的餐厅，收银员跑在最前头，她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生来就爱看热闹。

　　在熙熙攘攘的围观的人群中，什么都不重要了，要账的也不再要了，找朋友的也不再找了，唱歌的也不再唱了，他们探讨着小胡子男人的死因，他们开始聊一些其他的事情，一切事情都被消解了，虽然或许就在明天，这个普通的夜晚就会被忘记。

　　不过在明天到来之前的今天晚上，陈小虎一定会再想几遍他在老家的恋人王华，而王华一定会内疚自己没让小胡子男人看他亲生孩子最后一眼，江琪或许会自责自己之前和他的分手，而慧珠一定会打电话埋怨秦果，秦果则会在梦里回想着与这个男人的相遇，猜测着他们相遇时，他在悲伤什么……


    唯有流浪歌手，在购物商场门口前一如既往地高声歌唱着，他一直喜欢的那首歌。




[ 本帖最后由 东方小来 于 2013-12-19 11:29 编辑 ]

淡淡不如风

欣赏，问好。

暴雨迎风

先支持！

东方小来

多谢来访

昨夜秋风

这篇小说挺有新意的，通过多人的角度描写了不同人生的不同际遇，文笔也好。

暴雨迎风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3-12-21 23:22 发表
这篇小说挺有新意的，通过多人的角度描写了不同人生的不同际遇，文笔也好。

让人眼前一亮，不落俗套，支持精华！

五味轩主

写出了多个人物，及其悲欢离合，挺不错的故事！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