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

林晓妮

　　我二姑去世后对我爸的触动很大，不久我老爸在夏天辞了他的工作回到了家中，准备好好享受一下他的晚年生活。
　　
　　我老家的伙房在南屋，冰箱在北屋。我老妈做饭时吆喝我老爸搭把手去取块肉。我老爸把肉拿给我妈，冰箱门敞了一夜，我弟早晨一看我侄子的雪糕已经化成水，肉鱼一摸热腾腾。我弟就把冰箱里的一切扔到院子里去了。
　　
　　然后我妈又有一次又叫我爸去拿肉，还特意嘱咐：拿出肉，随手把冰箱门给关了啊！结果又没关，我弟这次不仅哐哐扔了东西，还差点把冰箱给砸了。
　　
　　我老妈好一通埋怨加数落，老爸背了个行李包去邻镇小厂给人看门去了。
　　
　　小厂是个三无企业，白天睡觉，晚上生产。小厂的老板跟我是同龄人，是一个瘸着一条腿的残疾人。这个人很仗义，工资从不拖欠，管吃管住还给我老爸充话费，很多时候我爸都是一个人，在打发着时间。
　　
　　每当月底发了工资，我老爸就会骑车回家送钱，工资一分不少的交给我弟，我爸满脸都是幸福的神情。在这一天我爸才会说：我馋水饺了。我妈也像迎接一位功臣一样，就给他包水饺，然后，我爸再急匆匆回厂。
　　
　　可惜，好景不长，四个月后小厂被强行关闭，老爸又回到了家中。回到了家中的老爸腰身就变得不那么直了，说话要看别人的颜色，一副唯唯诺诺对不起任何人的神情。
　　
　　第二天老爸就又惹事了！冬天嘛，小侄子睡了一觉起来要喝奶，炉子早封好了。我妈躺在被窝里说：你端着奶锅去伙房里的液化气炉上给他热热。
　　
　　我老爸就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披上棉袄端着奶锅热奶去了。我老爸想回来拿个小勺子搅动一下，顺便在沙发上坐下了，睡过去了。
　　
　　只听伙房里的门窗玻璃一瞬全碎了，然后停电了。我妈也从睡梦中被惊醒了，还有我弟。当拿到手电筒跑到伙房时，奶锅还剩一只把手，淡蓝色的液化气罐已经变成了炭黑色。幸亏农村的伙房密封不好。
　　
　　我弟担心液化气爆炸，把家人紧急撤离到老宅子。我弟请假两天，找人又换电线又刷房子。
　　
　　我妈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说：你把你爸接走吧，你小时候他那么疼你，他去了，你别让他回来，等过年再让他回来走一趟，我们一家老小还想多活两天呢！
　　
　　老爸背着被子带着一个马扎来了！老爸一进门说让我给他找个工作白吃白住不好。
　　
　　我老公说：找啥活？快过年了，玩就行，吃了饭，愿意在家看电视就看电视，不愿看电视就去楼下跟老头们打打扑克下下棋聊聊天。
　　
　　老爸是下午来的，到了傍晚我去洗手间，一坐马桶立马跳了起来，但是也已经晚了，我的裤子已经湿透了。我摸了一下棉坐垫呱呱滴湿，我出来问：谁把坐垫弄湿了？我老爸一脸茫然说：不是我。
　　
　　我戴上手套把棉坐垫拆下来洗干净放在洗手间暖气片上烤干，早晨儿子去上学了老公出差了，我刚套上棉坐垫，一会儿去我又坐湿了裤子，我还不好意思说他。我又拆，又洗，又烤，又换衣服。结果上班迟到了，还在路口拐弯处摔了个车仰人翻，羽绒服袖子也摔烂了，幸亏戴着头盔穿得也厚。
　　
　　我回到家，他无时无刻不跟随着我，一天一句话一件事重复几十遍。无论我在抽油烟机前炒菜，还是我在洗衣机前洗衣，平时我在家上厕所没有插门的习惯，他跟着我一直说一直说，我说：我上个厕所。他说的忘了形，结果他竟然推了一下门，吓得我赶紧把门推上了插销。
　　
　　书上说，老人需要陪伴。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端过去姜片、葡萄干、橙子和香蕉，还为他沏了一壶茶。想陪伴他看电视，电视上演《爸爸去哪儿》。我说：这人叫林志颖，四十岁了还长着一张18岁的脸。我老爸说：你可别扯了，我觉得这人至少跟我同龄，我还在生产队干队长的时候,就看过他演的宽银幕电影，那时我还正指挥着队里拾棉花呢，我记得可清楚了！你信不信？你说你信不信吧？
　　
　　我信。
　　
　　家里一连两天跑水了，一次四个小时，另一次两个小时。看了看水表，我想我这两天又白哆嗦了。
　　
　　冬至嘛，又赶上周末，儿子不上辅导班，我要出门上班时祖孙俩还没起床。我问：你俩要不要起来吃饭？
　　
　　我爸说：你别管了，我待会领他去外面吃。
　　
　　我说：那好，我把100块钱放桌上了，吃完饭，顺便从菜市买回棵白菜，我中午回来包水饺。
　　
　　我爸答应得很脆生，我出门了。
　　
　　十点半我进门问：爸，白菜呢？放哪了？
　　
　　我爸说：今回可坏了，吃了贵饭了，我拿一百块钱给那小妇女，她脑子不好使没找给我钱。
　　
　　我问儿子：你管着干啥啊？不找钱你就走吗？儿子说：我没注意，等到回来买白菜了，我姥爷才想起来。
　　
　　气得我一时都不想包水饺了，我去厨房，一看饮用水也没有了，拿水桶去楼下净水器上打水，净水器还冻住了！我仰天长叹：天啊，你让我去死吧！
　　
　　又上楼拿了大桶，连打水再买菜，奋力把30公斤水提上楼。
　　
　　饺子上桌，饭菜上桌，开吃吧？老爸边吃边聊起了地沟油臭豆腐和粪水。儿子说：姥爷，咱换个话题。
　　
　　老爸冲着饭菜水饺一阵咳嗽，也不掩口也不侧一下头，眼看着唾液飞进了饭菜中。我胃里一阵翻腾，再也没食欲了。
　　
　　下午，儿子干脆去同学家避难，回来后跟他姥爷争遥控器。我说儿子：回你房间写作业去。孩子安心学习没十分钟，楼下不知哪家的小孩喊了一嗓子。我爸说：大宝，快着小朋友喊你下楼玩了！我儿子扔下书本跑到阳台上去看，结果不是喊他，儿子又喝水又蹭了一会儿电视。我喊着他刚回屋坐下没看十分钟的书。楼下车喇叭响，我爸又喊：大宝，可能你爸回来了！我听着像是，你快下楼看看去。我儿子又跑到阳台上，又磨蹭半天。我说：你看，我爸，你这是干啥？孩子好不容易要学会习，你光惹他干啥？他爸周一才回来呢！
　　
　　我爸说：我寻思过冬至他提前回来吃饺子呢！
　　
　　我说：500多里地，他为吃顿饺子赶回来？
　　
　　我把满腔横冲直撞的怒火压了又压，只觉得头疼欲裂心肝肺疼。白天老爸喋喋不休的对我狂轰乱炸，我就觉得这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晚上我一想到老爸才61岁就糊涂成这样，我就整夜失眠。
　　
　　老妈刚打来电话说：千万别叫你爸回家，回来了能气死我，我把他的衣服找人给他捎去。
　　
　　吃了早饭，老爸忽然说要回家看看想我侄儿了。我把他送到公交车站牌，我说：在家呆烦了就来。
　　
　　看着公交车离开，我独自一人走回家。先给我老妈打了个电话，让她在家等着。然后，我又给我老公打了个电话。我张嘴说了句：我爸回家了......然后在电话中，我泣不成声得哭了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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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施梅

老爸一百块钱就买回棵白菜，这冬至过的。

摇曳风铃

不哭，晓妮。说真的，我对自家老人缺乏爱心，正因为如此，我就不停地写字读书，我想让自己脑子别生锈，远离老年痴呆，将来别拖累孩子。我这样做，就是想老一辈所呈现的状态，千别别在我身上重演。

一孔

我也担心啊，到老了，会不会那样啊！每个人的老年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岂止是老年？

夏冰

亲见很多，十分理解。人啊，就是这样子的。

夏冰

此文写得情真意切。

炬焰炯炯

真实的生活总是让人心酸，天下老爸都是一样的。问好，握手。

陀螺

说起老爸，我老爸特别固执。得了糖尿病，我劝他喝茶，他不接受，说喝茶伤胃。我说可以喝熟茶，他不听。大冬天的夜里口渴，起来喝冷酸汤。我说那样对身体不好，他说我不注意养生，等将来得了糖尿病就知道了。我说我喝茶，可以预防一些老年病。

秋实

如此真实的生活场景，看了容易让人泪奔，那是怎么的一种折磨，不是你不想尽孝，是你往往根本没法面对。又想起了电视剧《老有所依》，面对日渐无能的长辈，我们该怎么办？以后，我们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太沉重了！

潘霞

和风铃老师一样，我也是希望多用用脑子，祈祷别给孩子添乱。

佳儒

看着日渐衰老的父母，心疼……

巴斗

有一个公益广告：说的是老人什么都记不得了，
有一次在外面吃饭，把饺子放在口袋里，儿子尴尬地问他干嘛放在口袋里，他说他要留给他儿子吃，他儿子最喜欢吃水饺了。

柳藏

我的回复呢？我的回复呢？
我记得回复过这个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