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葫芦（小小说）

行者向东

作者：行者向东

　　艾红兵他爹艾橛子是个急性子，他娘是个嘟噜嘴，按说急性子与嘟噜嘴生出来的孩子应该是个说话利落办事麻利的人，艾红兵正好翻个个，是个慢性子闷葫芦。

　　县城有个葡萄酒厂，酒卖得很火。那时在全县范围内家家户户种都种葡萄树，产出的葡萄供不应求，每到酒厂收葡萄的季节，整个县城就热闹起来了。四面八方的架子车都涌向葡萄酒厂。酒厂把南门和西门全部打开，拉葡萄的架子车的队伍依然排到县城之外。

　　艾红兵拉着架子车卖葡萄，整整一天一夜还没有回家。同村一起去的几个人都回了，唯独不见艾红兵的影子。艾红兵他爹艾橛子逢卖葡萄回来的人便问：“见到红兵了吗？”

　　回来的人说：“排着队呢，快了。”

　　再问，人回答：“排着队呢，快了。”

　　艾橛子急了：“你们一块去的，你回来了，红兵怎么没回来？”

　　人家回答：“红兵这人太实诚。”

　　艾橛子懵了，疑惑地看着人家，非要人家把话说清楚。

　　那人一五一十地说，为照顾各方关系，厂里临时在北边扒开个后门。胡英俊的表大爷是副经理，按道理是不应该看门的，可临时又找不到人。开始胡英俊的表大爷有些怨言，堂堂的副经理看大门，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哪知来到的当天，除放进去上边领导打招呼的车子外，有人竟悄悄地跑到北门，从门缝里塞钱。胡英俊的表大爷发现了商机，只要塞钱的，一律开绿灯放进来。他传话给胡英俊，卖葡萄的时候，尽管找他。胡英俊的葡萄车可以直接进，其他的，别人进十元，只要是胡英俊介绍的，五元。

　　村里来卖葡萄的人交了五元钱，葡萄很快就卖了。

　　艾红兵不然，他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话：“还讲不讲公德了？”

　　胡英俊说：“好好，你讲你讲，就在这里等吧，等到胡子白也轮球不上。”说完，领着村里一帮卖葡萄的拉着架子车去了北门。

　　艾橛子听完这些，跺着脚跑回家，拉出一辆破自行车，直奔县城，在距葡萄酒厂门口二里地的地方发现了艾红兵和他的葡萄架子车。这时太阳已上三竿，艾红兵倚在架子车旁的一棵树边，头埋在两腿之间呼呼地睡着。排在后边的人绕过他的架子车往前排。艾橛子又急又气，兜头就是一巴掌。艾红兵抬起头，看了他爹一抬眼：“——爹，你咋来了？”

　　艾橛子：“你睡个球啊，没看见队都从你这里插过去了？”

　　艾红兵：“插就插呗，不差这一会儿。”从架子车车把的布袋里掏出一块馍放进嘴里嚼。

　　艾橛子兜头又是一巴掌：“——我叫你不差这一会儿？我叫你讲诚信……

　　艾橛子的巴掌雨点一样落在艾红兵的头巴子上或肩膀上或脊梁上。艾红兵也不气恼，只顾嚼着嘴里的馍。

　　艾橛子把手打得发麻，见艾红兵依然鳖气不吭。他住了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作孽啊，我怎么养了一个这样不孝的龟孙┅┅”

　　没人来劝他，都忙着拉着车子往前凑。艾红兵也拉着车子往前挪。

　　艾橛子站起来，哭着喊着踢艾红兵架子车的车圈┅┅

　　一个人走过来，说：“哎，哎，你怎么回事，他招你惹你了？”

　　艾橛子定睛一看，乐了：“这不是英俊他表大爷吗？——你忘了，那年你上俺村收葡萄，英俊他爹招待你，俺陪的客，喝得俺当场呲花┅┅”

　　胡英俊的表大爷清晨起来找熟人，看能否碰到愿意走他后门的人，见到艾橛子，起先也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噢，”胡英俊的表大爷想起来了，“那年刚建葡萄酒厂，厂里分了任务下乡收葡萄。你是胡艾庄的吧。”

　　艾橛子把儿子卖葡萄一天一夜没回家，自己怎么来找他的经过添油加醋地一番表述，胡英俊的表大爷一拍大腿：“这娃实诚，留下来看大门吧。”

　　胡英俊他表大爷把艾红兵安排到他的位置，把其中的潜规则教给艾红兵，他只管在外边踅摸熟人，到一定时间来一趟把钱收了。艾红兵是个闷葫芦，话不多说，见条放车，见钱放车，从不与人多说话。

　　收葡萄结束，艾红兵把工资揣在怀里，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贴在酒厂大门旁，上写道：

　　巴结领导开后门

　　后门天天进熟人

　　不是熟人拿钱来

　　拿钱就能开后门

　　从此，艾红兵消失了。

　　多年后，有人说在南方见过他，给人种香蕉。有人说在北方见过他，蹬个三轮车，在街上收废品。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行者向东 于 2014-2-27 16:11 编辑 ]

暴雨迎风

不错的小小说，人物鲜活，语言生活、跳达明快，主题鲜明。

碣石清风

生动，形象，真实。 学习了 问好朋友

昨夜秋风

语言洗练，人物形象突出，好小说。

焦庆福

学习！ :victory:

行者向东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2-27 10:29 发表
不错的小小说，人物鲜活，语言生活、跳达明快，主题鲜明。

问好朋友，2014年的第一篇。感谢来读！

行者向东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4-2-27 11:37 发表
生动，形象，真实。 学习了 问好朋友

问好朋友，向你学习！

行者向东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4-2-27 12:28 发表
语言洗练，人物形象突出，好小说。

问好秋风版主，有一段没写了，写一篇，趟趟路。

行者向东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14-2-27 15:48 发表
学习！ :victory:

互相学习，共同提高！

刘满园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4-2-27 12:28 发表
语言洗练，人物形象突出，好小说。

也来支持，问好二位。

木门长子

不错的小小说，人物刻画得很生动！

若水

人物刻画传神到位，在滚滚红尘中，还有这样实诚的人实在难得。问好！

万里

人善人欺马善人骑，实诚人碰壁的事，屡见不鲜，这或许也是我们当今社会的一大隐痛吧！
人物性格鲜明，语言鲜活，好小说！

暴雨迎风

支持精华！

荦春

人物鲜活立体。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