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一家子（修改稿）

若水

瞧这一家子

若水/文

    常国的父亲常忠是一名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村一带由于是沙土土质，平日里村民们大都种植花生，再加上人均土地多，收入也还可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人逐渐有了外出打工的、也有做点小生意的，渐渐地村里贫富分化明显起来，虽然大部分人家住着老式的土坯房，但那一座座新修建的砖房，映的常忠心里七上八下的。尤其是媳妇整天价骂他没出息，骂他整天就知道往自己的长果地里瞎折腾，可折腾来折腾去也还是个受穷，早知这样，我就该到乡卫生院带环去。


    常忠心疼媳妇，媳妇骂他，他总是嘿嘿一笑，算是回应，从来不和媳妇着急生气。自从女儿常青上了小学，他就开始在媳妇那片不肥不瘦的地上折腾，盼望着媳妇能给他生个带把的。因此即使心里也曾想过外出，可一想到已经怀孕的漂亮媳妇，就怎么也硬不起心肠，心里想窝囊废就窝囊废吧，要是有了儿子，那就是一生的荣耀，管别人怎么看干嘛，嘁！


    花生在当地又名长果，由于土质好，每年长果都丰收，吸引着前来收购的客商络绎不绝。当这一年的长果收获入仓之计，常忠的媳妇生了，而且还真是个带把的。这一下乐的常忠整天张着个大嘴傻笑，伺候起媳妇比女人想的还周到细致。媳妇说赶紧给儿子起个名字吧，起的好一点，洋气一点。可常忠憋哧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个洋气的名来。媳妇见常忠吭吭哧哧的劲儿，又憋不住数落道，你真是三脚也踹不出个屁来的窝囊货，你看你那熊样，连孩子的名都起不出来，难道这比将牛还难啊，你脑子让驴踢了，光装着长果啊，当初我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常忠对媳妇的数落根本没往心里去，反而一拍大腿说，老婆子你别吱吆了，我看儿子就叫“常国”，国家的国，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够报效祖国，成为国家的栋梁。


    媳妇撇了撇嘴说，长果？亏你想得出，我看还不如叫“常乐”呢，多喜庆呀。


    叫常乐是好听，但不大气。这一次，常忠破天荒和媳妇进行了争论，争论的结果，儿子大名常国，小名乐乐。


    常国从小就跟着父亲常忠下地，常忠在地里忙活，他就在地头玩。有时逗蚂蚁，有时追蚂蚱，有时挖蚯蚓。不知是看惯了父亲整年累月倒腾长果，还是从小吃长果的基因作用，常国从小就对长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特爱吃这一口，不管是生的、炒的、炸的、煮的，他都吃的满嘴生香。有时不知什么原因惹着了，只要拿一粒长果放进他嘴里，会立刻停止哭声，且这一招还屡试不爽，让常忠两口省了不少劲，就是街坊邻居对此也都感到好奇说，这孩子也太好哄了。


    常国稍大，渐渐地对地里长的长果、豆子、地瓜，甚至是一些农家种的西红柿、茄子、辣椒等，都增添了浓厚的兴趣。比如蔬菜挂果他和小伙伴们就偷着吃，长果仁灌浆饱满后，他们就又偷着挖一些，然后在小河沟沿上挖个洞，点起火，烧着吃。当然，他们还学会了烧豆子、烤地瓜。这些行径有时让村里的爷爷奶奶撞见了，顶多挨两句骂就算过去了。没成想的是，偷长果、烤地瓜，这事让父亲知道了，结果常忠把常国爆揍了一顿，从此常国再也不敢干小偷小摸的事了。


    常国上学后，衣兜里总不忘装两把长果，且经常偷偷地在上课时吃，结果为此常常被罚站。后来常国学乖了，再也不在课堂上吃，而是课间时到老师看不到的地方吃。常国还大方地把长果分给同学们，尤其是女同学，下了课都围着他转，这让常国很是骄傲。但常国对同村里的周亚琳特别关照，每次总是分给她多一些，结果同学们开始起哄，说他看上人家亚琳了，还说他们真的是天生的一对。同学们的说笑不成想还真应了验，从上小学到中学毕业，常国和周亚琳都是同班，两人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渐渐地爱情的种子在他们的心里发了芽。


    常忠眼看着儿子大了，可家里除了几间破房外，再没有值钱的东西，好在这些年省吃俭用倒腾长果积攒了点钱。老婆整天骂他无用，不给他好脸色，尤其是看到村里的一些老太婆开始穿金戴银后，更是嫌常忠窝囊。常忠这些年也算是够憋屈的，在儿子上了中学住校后，他一咬牙拿出全部家当，又在乡储蓄所贷了部分款，买了一台小型榨油机，在自家院子里开起了油坊。一开始出油量少，且油质不怎么好，忙活了好几个月不但没挣钱，还搭进去不少，好在所用原料除了自己的长果，就是街坊邻居的，这才勉强挺了几个月。没办法，常忠只好找到当乡长的同学帮忙，并通过乡长联系去到离家几十里地远的一个乡办油厂去学习。几经折腾，常忠的油坊终于产出质量合格的花生油。常忠卖油价格低于市场价，而且还可以拿花生换油，经营比较灵活，两三年下来不仅还清了贷款，还有数额不菲的存款。常忠的老婆也学会了操作，且他又雇了两个人，让老婆在家负责生产，他则负责销售，小日子过的滋润起来，老婆也不再骂他窝囊了。


    有了生意经验，常忠开始盘算着等儿子毕业后就能给自己搭上手，再挣上两年钱后，翻盖一下房子，干脆直接盖个二层小楼，然后给儿子把媳妇娶进门。常忠虽然知道常国学习不好，但他对常国和亚琳的事却是倍儿清。亚琳这姑娘不错，娶进家门后他和老婆子就让贤，把油坊的事交给儿子儿媳，他们光等着抱孙子看孩子……一想到这些，常忠的心里就美滋滋的，一高兴还会哼上两句山东吕剧，“马大宝喝醉了酒，忙把家还……”可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儿子毕业后竟然不听他的劝说，非得去外出打工。常忠气得把酒壶都摔了，可愣是不管用，常国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常忠跺着脚骂儿子，你个私孩子他娘的翅膀硬了，有种你走了就别再回来。当然这骂声只是让老婆听见了，结果老婆与他干了一架，就为那句“私孩子”。


    常国是和亚琳一起走的，是横着一条心走的。自从辍学后，父亲常忠就做儿子的工作，希望他能把油坊接下来，好好地过日子。当然常国在家里跟着父亲干了一段时间，眼看着儿子就要入道了，结果变了卦，常忠能不着急吗。其实，常国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尤其是他多少了解了食用油市场后，便开始筹划外出打工学习的事了。一切都很顺利，亚琳的父母同意女儿和他一起走，他们是懂事理的人，知道女儿喜欢常国。


    常国和亚琳走了，飞出赖以生存的小村庄，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下一天到晚地见不着儿子的身影，先是老婆子不高兴了，整天就像丢了魂一样，天天念叨儿子的名字，埋怨常忠不好好和儿子商量，结果儿子走了，带走了当娘的心。常忠心里也烦，便不搭理老伴。结果时间一长，老伴竟然因思儿成疾病倒了。没办法，常忠只好给常国打电话，让他回来。可老两口苦苦盼了好长时间，也没把儿子盼回来，盼来的只是每天儿子的电话问候，这也行，能听到儿子的声音就行，老伴知足了。可是，每当她把电话给常忠让他给儿子说话时，电话却挂了。常忠气得真是跳井找不着蚂蚁窝，碰头找不着棉花跺，干着急没办法。倒是女儿常青没黑没白地照看着老伴，把他解放出来，否则油坊就得关门了。


    转眼年关将至，常国的母亲思儿心切，隔几天便给儿子打电话，问厂子里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回家过年。结果是老两口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年三十终于接到了儿子常国的电话，却是说这个年不回来了。放下电话，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地叹起了气，常国母亲还抹起了眼泪。


    再说常国和亚琳来到南方的一家食用油加工厂打工，这是常国临出门前就决定好了的，他没有给父亲说，否则父亲是不会同意他走的。他想这样也好，保守着心中的秘密，到时给父亲个惊喜。这是一家以生产花生油为主的生产企业，一开始厂方领着他们参观生产车间时，看着先进的生产设备和高效率的生产线，常国和亚琳禁不住心潮澎湃，不由得相视一笑。常国被安排进了压榨车间，亚琳则被安排到了过滤工序。从此，两个人白天在厂里认真学努力工作，晚上则把学到的知识相互交流，并偷偷地记在小本上。由于工作扎实，勤快，常国后来被提拔为生产组长，这为他了解其他工序的生产提供了条件。转眼春节来临，本来常国打算回家过年，可厂里在赶计划，直到大年二十九才宣布放假的事。到车站买票没有买上，后来好不容易才从黄牛那里买到一张高价票，让亚琳回家过年，而常国只好选择留守在厂里值班。


    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常国的表现，让厂领导很是欣赏，节后上班后，便任命常国为大组长，负责整个压榨工序的生产管理。就这样，常国一干又是一年。这一年，常国不仅学会了管理，而且生产技术已经非常娴熟，同时他还把厂子的销售渠道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常国知道自己该走了，虽然厂里很器重他，甚至是拿给他涨薪签合同交保险送房子等优厚待遇留他。但常国谢绝了厂领导的好意，毅然回到了他日思夜念的家乡。


    回家的当天晚上，常国主动向父亲道歉，同时把想投资建食油加工厂的构思告诉了父亲。吃着长果仁，喝着常国买来的古贝春，看着常国那张年轻的脸和期待的眼神，常忠心里暗道：你小子在外面待了两年就不知道姓什么了，不知天高地厚，还要办企业，行啊你，能的不轻啊！想到这里，他一口回绝了常国给他要钱的请求。他说原因有三：一是投资大，投不起；二是风险高，赔不起；三是家里没钱，就是有钱也不给你，家里还要盖房子给你娶媳妇呢。再说了咱家里不是开着油坊里呢吗，就这样好好地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干吗非要再瞎折腾呢，万一真的赔了怎么办？


    老爹，你这些年折腾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让咱家过上好日子吗？难道你就光想到自己生活好起来吗？我要想法让咱们村富起来！


    常忠拿眼直愣愣地看着常国，好像不认识眼前的儿子一样。无论常国怎么说，他是死活不同意，而且打心眼里不相信儿子有这本事，自己的儿子有多少斤两自己知道。


    几天后，常国又一个不辞而别。原来儿子出去借钱去了，姐姐家、舅舅家、同学家、朋友家，连着好几天不见人影。半个月后，常国突然回家对常忠说：爹，我借了二十万，而且办理了生产许可证、卫生许可证等，注册了公司，我给公司起名就叫：众和食用油加工厂。说着话，常国把手里的一打证书递给了常忠。坐在椅子上的常忠抬头看了看站在眼前的儿子，又狐疑地接过那些证书看了又看，然后把证书往桌子上一扔，就不再正眼看儿子了。常国知道父亲还在生自己的气，便转身去厨房找母亲。一会儿，厨房里便传来常忠老伴的大嗓门，兴奋地笑声刺激的常忠心里很是烦躁，他在替儿子担心。


    常国的食用油加工厂建在了村东边的地方，这里离刚修好村村通柏油路只有几十米远，交通很方便。而且这一片地，有好多村民已经搞起了大棚种植。从建厂的基础建设起，到厂房盖好，再到设备进厂安装调试，常国是天天盯在厂子里。亚琳虽然也在，但她这段时间负责招工和培训，也是很忙。常忠虽然嘴上说不同意，但心里还是牵挂着，便打发老伴到常国这里打探消息。常国黑了、瘦了，嘴唇上的胡子已经很长，远远一看根本不像二十来岁的人，倒像是半截老头。老太太心一疼落下泪来，她知道这些日子都是亚琳在厂子里做饭，也就是凑合着吃饱罢了。老太太心里骂着常忠你这个挨千刀的，再怎么说那是你儿子，你还真能狠下心，我可做不到。从此老太太便天天到厂里来帮着亚琳买菜做饭，常国高兴地说，还是俺娘疼儿子。


    让常国没想到的是，二十万很快便花了进去，虽然一切基本就绪，可已经没钱进原料了，而且还要买油桶、印商标、职工的工资也要发放等等，这些还不少花钱。可该借的地方都借了，到哪里再弄钱去呢？常国急的嘴上起了泡，嗓子疼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就在这时他发现父亲来了，一脸严肃地来了，他围着厂子转了又转，看了又看，尤其是刚安好的新设备，常忠边看便用手抚摸着，似乎好像还在自语什么。


    第二天，常忠又来到众和，并随身掏出几打老人头来，拍在常国的办公桌前，然后转身就走。常国看着父亲微驼的背影，花白的头发，还有走路不再是蹬蹬有力……常国的眼里不觉有了晶莹的东西。


    众和开业了，庆祝宴上，常忠看到儿子和亚琳志在必得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真是惭愧啊，看来自己不仅老了，而且思想也落伍了，不过这个犟儿子倒很像自己年轻时候，什么都不怕，行，不愧是我的种。他端起杯滋地一声喝了个底朝天，嘴里自语道：他奶奶的，人死屌朝上，怕个球啊，自己这些年不也是一直在折腾吗，怎么老了反而胆小了呢，不就是钱吗？钱算嘛，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想到这里，他用手在盘子里抓了一把长果仁填进嘴里，大声地对儿子嚷道：儿子，以后我把家里的油坊关了，就到你那里去打工了，来，我先敬常总一杯，先走一下后门！


    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见常忠这样叫儿子，不由得都笑了，人们似乎都陶醉在这幸福的时刻。这时，不知谁掉了一粒长果仁，被趴在桌子底下的大黑狗一口吃进嘴里：哇！好香，怪不得这些人这么高兴啊！





[ 本帖最后由 若水 于 2014-3-9 23:07 编辑 ]

曾经沧海

坐沙发，好好品读。

暴雨迎风

辛苦了，先支持！

暴雨迎风

叙述流畅，故事完整，主题积极，不错！

碣石清风

新旧思想矛盾冲突中人物鲜活起来，展示出发展变化的农村新景象，立意积极，欣赏 、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3-7 14:34 发表
叙述流畅，故事完整，主题积极，不错！

也来读了，支持点评，问好二位。

若水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3-7 14:34 发表
叙述流畅，故事完整，主题积极，不错！

谢迎风版主的关注和点评，问好！

若水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4-3-7 14:54 发表
新旧思想矛盾冲突中人物鲜活起来，展示出发展变化的农村新景象，立意积极，欣赏 、问好

感谢先生的关注和细致点评，问好！

昨夜秋风

小说的确挺完整的，可是读着却像缺少了点什么？

万里

很不错，两代人之间的思想差异，以及由此带来的行为差异。结果很温馨，透着希望。
个人觉得，故事切入得有点慢了。开始是否可以将节奏加快点？

若水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4-3-7 15:15 发表
也来读了，支持点评，问好二位。

感谢刘老师的关注和支持，问好！

若水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4-3-8 22:43 发表
小说的确挺完整的，可是读着却像缺少了点什么？

感谢秋风版主的关注和点评，我修改一下，问好！

若水

原帖由 万里 于 2014-3-8 22:44 发表
很不错，两代人之间的思想差异，以及由此带来的行为差异。结果很温馨，透着希望。
个人觉得，故事切入得有点慢了。开始是否可以将节奏加快点？

感谢朋友的建议，我修改一下，问好！

流浪流浪去吧

问好若水。语言诙谐幽默，有生活，人物性格塑造得饱满鲜活。

木门长子

叙述还是很沉稳，塑造的人物个性也鲜明，最后的落尾寓意深刻。有些中长篇的走向，问好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