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小札】6：世界之都

南山菊

    海明威《世界之都》中写了一件事，故事的主人公帕科，一个健壮的小伙子，是餐厅的侍者，和洗盘子的恩里克，做了一个游戏：斗牛。后者用餐巾把切肉刀绑在椅子腿上，当做牛角，前者挥舞着围裙，当做鲜红的旗帜。第一个回合，斗牛士躲过了牛的冲击，第二次，他“把左脚向前多迈出了两英寸，刀子没有擦身而过，而是像插进酒囊那样一下子就插进了他的肚子里。”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故事到此还没有结束，这时候写到帕科的两个姐姐，她们正在影院里，“对嘉宝演的这部电影大为失望”，原因很简单，“她们习惯看到这位大明星扮演的角色活动在豪华奢侈、富丽堂皇的场面中，而在这部电影中她却生活得那样悲惨、卑微。”不单单她们姐妹，观众们也一点都不喜欢，“他们用吹口哨、跺脚等方式表示抗议”。

    这两个喜欢贵族生活的女子其实是女侍。这真是富有意味的一幕，鲜明的对比——现实与虚幻，贫困与高贵。海明威的小说，文笔简洁、犀利，初读没有太大吸引力。但是，耐读。正如这篇小说。

        姐姐在影院里看戏，一心向往和憧憬贵族的生活，可惜看到的不是想看的，于是就很失望。现实中的弟弟，则在一场游戏中遭遇不测。他跟姐姐仿佛都生活在各自的幻想中。只是他在游戏中不幸丧命了。“他甚至对嘉宝演的那部电影表示失望的时间也没有，这个电影使整个马德里的观众失望了整整一个礼拜。”

         看来美国女子也有贵族情结。而中国自然也有。古代就有，那时候就分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顾名思义，大家闺秀当然是大家门户的千金小姐，不单单是富而且要贵，父亲大人如若不是宰相，也是上几品的官员。代表人物不少，比如《追鱼》中那位牡丹小姐，再比如《西厢记》中的莺莺小姐，还有《红楼梦》中的薛宝钗。（林妹妹应该不算的，因为她家已经败落了。“贵族”的标准是非常严苛的，最是势利眼的。）至于小家碧玉嘛，大概就是那些秀才家的女儿吧，父亲饱读诗书的，家里小康的，母亲贤惠的。家里也许还有一个干粗活的丫鬟。

    拿到现代来说，大家闺秀怎么也得是县长家的闺女或者教授家的千金吧？一般人，哪怕是家里有几个钱，父亲在有油水的单位当个科长，应该也还算不上大家闺秀。若仅仅是有份工作，赚个五六百块，不够养活自己，要学历没学历，要身份没身份，经济上完全依赖丈夫，那就更不能说是贵族了。

        可是，条件不行，女儿还想当贵族，怎么办？只有硬撑。最近在演的一部电视剧，有个女孩对爸爸说了一句话“我不愿上贵族学校，我受不了那些假贵族异样的眼神！”这个女孩的爸爸是个钻石王老五，有钱人，土豪。至于她说的歧视她的那些假贵族，又是些什么人的女儿，估计是比她家更有钱有势的吧？未必！看看，现在的女孩，不比学习，比爹。这也算是时代特色了吧。

        孩子比爹，也有父母比孩子的。很久之前就听过一个笑话，在五莲流传很广的。是说有个人很平凡，但是又很自信（过分的自信便滋生自恋和虚荣。）有次跟人比，比不过，灵机一动，便说：“我的爹比你爹强，我的儿子比你儿子强。”（其中名词可以替换）——反正比的这两样里有“我”，就算是“我”了。尽管有点牵强，也逗人一笑不是？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其实人活着，没必要比。但是，很难。你能做到的，只是如何面对这样的“挑战”。儿一样的事情，因为年龄不同，反应也不同。有人说，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件事的青红皂白争个面红耳赤，毫不退让；十年之后，即使有人骂到脸上，也一笑而过。这就是人生必须修炼的功课——忍耐。因为很多事情无须解释。

        我一远房表妹，各方面都很优秀，前些年考了公务员，又升了职。有个跟她差不多的，没有。后来，单位里就出现很多关于她的流言。她去得晚，没有联盟，“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拿她的工作没办法挑剔，无从下手，就挑剔她的家庭，因为她离婚了。现代社会离婚并不鲜见，但是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的是，似乎50来岁的女人，喜欢拿这种事嚼舌头，没离婚的都觉得比离婚的女人有优越感，哪怕她自己的家庭是名存实亡，同床异梦，她在外也要假装恩爱。丈夫在外包养小三生了儿子，她都要对外说丈夫如何爱她。人各有志，各人有各人活法。离婚与否总归不牵涉外人，不像做小三的女人那样被人戳脊梁骨。表妹那时候还年轻。各方面还不错，想嫁人没问题，只是她跟我说，要找一个有感觉的，这就难了。是真的难。那么她必须忍受别人对她的异样眼光。（一拖好几年，后来好多亲戚朋友都劝她，为了儿子复婚了。丈夫改了以前的毛病，收心好好过日子。原来嘲笑她的一个女人，其女却出了意外。）


    在这一点上，大家还是要想到林徽因。林徽因有家庭，但是她公然拥有两个蓝颜。她身处上流社会，公公的地位，丈夫的宽厚，都是她的屏障。人就是这么势利，如果你是贵族，你的所有错，所有人都看到，但不会吭声。（只有冰心和钱钟书写过，许是因为看不惯吧。）


    看来人向往做贵族是有背后原因的。贵族有“特权”，更容易被宽容和庇护。但贵族也是一柄双刃剑，一个好孩子，出身寒门，奋斗历程可能拉长，但是会更踏实。生于贵族之门，一步走错，就一辈子完了，那位将军和歌星的孩子便是一个例子。

     还有一种贵族，是自造的幻境。一个女文青，流落漂泊在城市，住着租的房子，吃上顿没下顿，极其落魄，但她天性浪漫，以精神食粮代替和弥补。她在文章中写住着豪宅，铺着红地毯，喝着红酒或咖啡，就差俩仆人伺候了。有人因为文字爱上她，和她约会，时间长了，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连纯洁也是假的，她女儿都会打酱油了。这年轻的文青，倘若以后钓个金龟婿，还是有可能升级嫁入贵门的。

       相比之下，人们更喜欢真的贵族。比如“学术超女”于丹，出身名门，家父、丈夫都是文化人。尽管有些学生不喜欢她，说她矫情，可人家有学历，不光有嘴皮子，肚子里有真货。有地位，有身份，就有摆谱的资格。这总好起请一个绣花枕头假贵族来讲她自己都一知半解的课吧。于丹美丽优雅，会煽情，独创的东西少点。纪连海和阎崇年的讲坛，人们也是很喜欢看的。凡是登上讲坛的，都有几把刷子啊。都是学术上真正的贵族。


     据说三代才能培养出贵族气质。这不是能伪装出来的。一个人要自称贵族，起码你的爷爷那一辈，就该是非凡人物，资本家也行，学者也行。真的贵族，有强大的气场，一眼即知。雍容大方，大度优雅，如同凤凰在百鸟面前。真正的贵族不单单注重外在礼仪，更在乎内在情操。一个官员的女儿，做官的艺术，非同一般，你能看出来的。真的贵族从不暗箭伤人——不屑于。就像一个丰衣足食的人不需要偷盗一样。


    然而，如今的贵族，在哪里？《从北京到西雅图》看过吗，里面那个飞扬跋扈的小三，真是如同华妃那句口头禅，矫情到顶点。她以为傍着大款，给人生孩子，就是贵妇人了。租住的房子要最豪华的一间，吃的东西要讲究，气得那个同样待产的海清扮演的那个孕妇用英语骂她。（当然，后来她还是有转变的。）


    电影其实就是生活的折射。年底聚会，我听同学说一个女子，给一个什么部门的小头头当情妇，还不是小三，是往后排的。当小三要看姿色、年龄，还要看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她生的不是儿子，但是那个人有足够的钱供养她们母女。她们就那么过着。也许过些年她能找个人家？也许就一辈子给人包养？她已经不愿意自食其力，她一心想过本不属于自己的贵族生活，只有出卖自己的青春和身体。


    说到底，是“贵族情结”害了她吧？又是什么样的土壤，成为这些东西繁衍的温床呢？从美国到中国，从古代到现代，贵族这个光环，让多少人往里钻啊。出身贵族之门的张爱玲，不折不扣名门之后，笔下写的那些“贵族”人的苍凉，掩盖在华丽的袍子之下，似乎被人们刻意忽略了。

         其实，不是贵族，不当贵族，不扮贵族，就不能活了吗？就不能活得更自在、自由、开心吗？然而，人各有需，不然就不会有专门的贵族学校了吧，还有专门培养女子《如何嫁个有钱人》这样的畅销书。只是这种书，本就迎合了拜金女的虚荣与虚幻，恐怕指向的，是歧途，那就是买者自己的选择了。






[ 本帖最后由 南山菊 于 2014-3-28 00:32 编辑 ]

清荷吴霜

俺可是平民，普通老百姓，这样挺好 。

清荷吴霜

今天闲一阵，明个就忙了。上来玩玩

夏冰

手机上浏览一遍。待细读。问候。

何义钦

酸葡萄……

高骏森

文章写的越来越好，读的我走不出来了。
啥时候出版你的第二本文集？我妈期待你的文章期待的快支持不住了。

  问好姐姐！

一孔

我有一点总是弄不明白，我们的影视作品和媒体总是喜欢涉及这些内容，到底是在批判呢还是在诱导，抑或是表面上是在批判却带来了诱导的实际效果。坦白讲，我们这一批人戴墨镜，叼香烟都是从上海滩那儿来的

南山菊

谢谢清荷沙发。
俺草根写人家贵族，有点不自量力。这个题目本是”假贵族的眼神“，因为看书写读后感而写起，就沿用了系列的名字

林逸凡

原帖由 一孔 于 2014-3-27 21:27 发表
我有一点总是弄不明白，我们的影视作品和媒体总是喜欢涉及这些内容，到底是在批判呢还是在诱导，抑或是表面上是在批判却带来了诱导的实际效果。坦白讲，我们这一批人戴墨镜，叼香烟都是从上海滩那儿来的

确实。我们的艺术作品本意是批判，却起到了反宣传的效果。国军威风、风流的作派，就比土八路的形象吸引人。

清荷吴霜

原帖由 南山菊 于 2014-3-27 22:15 发表
谢谢清荷沙发。
俺草根写人家贵族，有点不自量力。这个题目本是”假贵族的眼神“，因为看书写读后感而写起，就沿用了系列的名字

看山菊的文章，得知山菊也是读过很多书。书是一个人一生最好的朋友。不会为利益为权贵为一些五味陈杂的东西而抛弃你。嗯，令人动心动容而受益令人纯正。这种益处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如果读书只是令人增长一些腐烂的心计用来勾心斗角，用来划圈子搞什么斗争为自己谋利。那倒是不能称为读书人了。看山菊心里有东西，能够流畅随笔。多多接触一些大家的风格，如苏伟贞，洪素丽，必能走出自己的方向。可我只会看不会写。匆忙之中就说这些，山菊会懂得。祝福山菊！

南山菊

清荷，工作为重。我也是这两天恰好有空闲才上来逛。有时候一周上来看一次，以后忙起来也许半年一年都不来。来，就是留恋几位好朋友。那种陌生而温暖的友谊，格外真纯，令人珍惜。

南山菊

谢谢夏版，感谢夏版一直以来的鼓励。虽然不说，心里存着。

南山菊

论年龄，称呼您一声何老;
秤砣小，压千斤；葡萄酸，利身心。
蜜桃甜，葡萄酸，各有其味。

想起了顺口溜：吃葡萄（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的)偏吐葡萄皮，这到底是咋了捏？哈哈！！

南山菊

问好高兄弟。你母亲能喜欢我的文字，我很高兴。我恐怕近期不会出书了。也许第一本就是最后一本。即使如此，我也不遗憾。因为我来过，我写过，我与该遇到的朋友，遇到过。

[ 本帖最后由 南山菊 于 2014-3-28 17:24 编辑 ]

南山菊

听一孔版主这话，我立即想起了小马哥;
墨镜、白风衣、叼着牙签、一抹坏笑在嘴角、两只手枪轻巧地放在花盆下。
孤胆英雄，为兄弟报仇两肋插刀。深入敌人巢穴，如入无人之境。手起枪响，收拾那些坏人如同砍瓜切菜，那叫一个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