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县长二三事

碣石清风

　　县长陈东来退休后携妻回了故乡，离开几十年了，依然乡情浓厚，他恋着家乡的这块土地，他喜欢田园生活。他是鸡鸣村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一直在外地工作生活，父母健在时，他经常回家探望，还不忘走访父老乡亲，他熟悉鸡鸣村的一草一木。他在家乡的口碑极好，都说他当官不忘本，没有做官人的架子。

　　回乡后，乡亲们帮他翻修了破旧老房子，有人对他说：“你呀，在位时为什么不翻修啊？”言外之意，他当然明白，一笑说：“在位时也不回来住，翻修有什么用？”

　　住在老房子里，他觉得很踏实，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家，落叶归根了。这里再没有人称呼他陈县长，年长者就称他乳名来子，同辈人称他东来或老陈，晚辈则叫他大伯大叔，不管叫他啥，他都感到亲切，心里舒服。在鸡鸣村他如鱼得水，他问老伴秦娜，“感觉如何呀？”

　　老伴笑而不答反问他：“你感觉如何呀？”

　　“好啊！”

　　“你好我就好呗，还问什么呀？”

　　儿女们回来时却说：“这里好什么呀？一股牛羊粪味道！”

　　陈东来很生气说：“没有牛羊粪味儿那还是农村吗？我就是在这牛羊粪味儿中长大的！你们缺的就是这味儿的熏陶。”

　　儿女再不敢言语，一脸的无奈，他们知道再怎么反对也不能让老爸回心转意。

　　老陈语重心长地对儿女说，咱们的根儿就在这里，你们要热爱这块土地，热爱这里的乡亲们。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祖宗啊！你们退休了也要回来呀。＂说到这里他有些动情，眼睛竟明显地潮湿起来。

　　老陈的房子是老宅子，前后很长，家家户户的院落都很长。有的种菜有的种粮。

　　老陈的院里全部种菜，茄子豆角西红柿，辣椒黄瓜西葫芦，冬瓜韭菜大葱蒜，菜类繁多应有尽有。他把菜园侍弄得就像个花园，人见人夸，乡亲们都竖起大拇指说：“这哪像当过县长的人呀？”

　　老陈种这么多菜老两口吃得完吗？是为了卖吗？当然不是了，他对老伴说，孩子们就别到市场买菜了，家里菜纯绿色，没农药，没化肥，吃着放心。

　　儿女们却不这样认为，劝老陈：“爸，退休了就好好歇着，种这么多菜累不累呀？”

　　老陈很有气，“退休了就什么也不干了？再说了，这院子也不能闲放着呀，寸土寸金，种点菜有什么不好？”

　　“不是说不好，是怕您累着。退休了还干什么干呀？退休了就该享清福，什么也不干。”

　　老陈瞪大眼睛，“什么也不干是享清福？那是寄生虫。年轻轻都什么思想？”

　　儿女每次都说着反对老陈种菜的话，却按时来取菜，说还是吃老爸的菜放心，真正的无公害呀！

　　老陈有时弄得一身泥土一身水的，老伴就说：“听孩子们的话吧，别这么辛苦了。”

　　“有什么辛苦？这点活累不着我。你累吗？”

　　“我累什么呀？”她只是做些辅助性的活儿，那倒累不着，只是看着老陈做得辛苦她觉得心里累，她用商量的口吻劝说：“既然孩子们都反对，咱就别弄了，别让他们不高兴。”

　　“不高兴？不会吧？每次来他们不都是争着抢着拿吗？多积极啊，他们若不吃我就不种了。”老陈随便这么一说，老伴却记在心里了，偷着把这话儿告诉了儿女们。

　　听了母亲的话，儿女们不再来取菜，一周没来，老陈有点惊讶，二周没来，老陈就急了，黄瓜老了，豆角老了，韭菜老了，西红柿老了……啊，老陈明白了，小兔崽子，拒绝吃菜逼我就范呀？他对老伴说：“种菜没人吃了，不种了。”望着菜园生闷气。

　　老伴在一旁掩嘴偷着笑，恰巧被老陈发现了。

　　老陈心里就明白了八九。质问老伴道：“你通风报信了吧？”

　　“我通什么风报什么信了？”

　　“你笑什么？”

　　“我没笑呀！”

　　“别装了！你那点小心眼瞒不过我。：”说罢转身就忿忿出去了。

　　一小时后，老陈笑呵呵地走进自家小院，后面跟进十几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老陈老伴莫名其妙，他不认识这些人，他们来干什么呀？愣在那里看着来人。

　　老陈说话了，“你们自己动手摘吧，别不好意思啊。”

　　来的人相互看了看就怯怯地走进菜畦，有的摘豆角有的摘西红柿，有的割韭菜，有的摘黄瓜，各取所需。工夫不大，这些人拿着菜说着感谢的话走了。

　　秦娜问老陈：“你这是干什么呀？”

　　老陈说，“不干什么，我不信我的菜没人吃！”

　　“你跟我置气还是跟孩子们？”

　　“我这是置气吗？”

　　“那是什么？”

　　“孩子们不吃，让这些菜烂掉？不能把？以后这些菜就让乡亲们吃好了。”

　　秦娜叹了口气，“辛辛苦苦，这么大岁数了，图希什么呀？”

　　老陈想了想，就把郭明义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方便别人快乐自己！”

　　秦娜从来不跟丈夫争吵，默默走进屋随即又出来，走出院又回首对老陈说，我回城了。

　　老陈知道老伴生气了，但并没有拦，走就走吧，他确实也生老伴气，不应该联合孩子们反对自己呀！。

　　晚饭吃过，老陈沏了杯茶打开电视开始看新闻节目，这是每天必做的功课。突然门外一声汽车喇叭响，紧接着就是几个人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秦娜带着儿女们走了进来。

　　老陈没回头问：“怎么又回来了？”

　　“人家不是不放心你吗。”

　　“不放心我什么？”

　　“怕你生气生大气。”

　　这时，儿子上前喊了声爸，“我认错。”

　　女儿紧跟着就说，“爸，我们向您道歉。”

　　老陈霍地站起来。“认错？道歉？”随手关了电视，声音大起来，“认什么错？道什么歉？”

　　“我们不应该阻拦您种菜。”儿子说。

　　“更不应该不吃您种的菜。”女儿说。

　　老陈听了沉默了会儿，“我不想批评你们什么了，但我告诉你们，你们反对我的办法太小儿科了，你们不吃我的菜，我就不种了？不，我照种不误，应该吃我菜的人太多了，你们爱吃不吃。”

　　儿女齐声说：“爸，别呀，我们爱吃，我们还是按时来取啊！”

　　“再不许说反对我种菜的话了！”

　　“那是。不过，您可别累着啊！”

　　儿女们走了后，老陈黑着脸对老伴说：“你又站错位了，不应该联合孩子们反对我。但我还是感谢你能把孩子们叫来认错，记住，任何时候你我都是一条战线上的人！”秦娜不敢再说什么。自己的确是生气走的，孩子们听说情况后，毛了手脚，就张罗来给爸爸道歉，歪打正着。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怪。

　　老陈心情大好，便来到老槐树下跟乡亲们闲聊，他决心跟乡亲们共欢乐。为官这么多年这么近距离这种形式的交流很少有过。想想不免有些惭愧，枉为多年父母官了，真是愧对百姓啊！那时若能听到这些心声，自己会有更多的政绩。近日，老槐树下经常议论的是村里失盗现象越来越严重，谁家鸡窝被端了，谁家牛羊被牵走了，谁家摩托车丢了，谁家现金被盗，有的进院有的入室，十分猖獗，防不胜防。老陈十分惊讶并愤怒，及时向派出所反映了这情况，经调查一时又破不了案，最后不了了之。乡亲们议论，村里应成立个巡逻队，夜里巡逻，盗贼就不敢进村了。这时一位靠着槐树坐着的老者捋着花白胡须说话了，“还用巡逻队？来子爹若活着，一个人就能办得到。”

　　白胡子老头八十多了，他说的来子就是县长老陈的爹。树下的人们互望着，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啥意思。

　　老陈一时也愣了。这事跟父亲什么关系呀？

　　白胡子老者又说道“只要来子爹的梆子一响，蟊贼们就跑了，谁敢进村呀，那时夜不闭户你们信吗？不说了，回去吃饭了！”老人说罢起身一笑飘然而去。

　　老陈想着老人的话带着疑惑也回了家。“梆子一响，蟊贼们就跑了”他琢磨着究竟什么意思？吃着饭突然醒悟，自己小时候曾听父亲讲过他做过更夫的事，类似现在的巡逻，很辛苦的。父亲用过的梆子他也看过，但父亲却视为珍宝藏起来了。现在应该还有，想到这里，他放下碗筷就直奔大院西侧留着的老仓房而去，在一个破旧的木箱里找到了那只槐木绑子，年代久远，梆子暗红透亮，纹络清晰。用木槌儿一敲发出悦耳的脆响，很悠扬。握着父亲的遗物，一股思念涌上心头，父母先后离去十几个年头了，音容却在。那样艰苦的岁月自己能够读完大学，父母付出多少心血啊！

　　老伴秦娜在他身后喊了声，“不吃饭在这里找什么呢？”看到丈夫手里的梆子就问，“那是什么？”

　　老陈一笑，“走，边吃饭边给你讲讲这是什么。”

　　秦娜听完后，一阵沉思，鸡鸣村失盗现象她是清楚的，她参加了村里的秧歌队，人们常说起这事。听说丈夫要组织几个人夜里轮流打更，心里一怔，犯起琢磨来，不知是支持好还是反对好？拿不定主意。年过花甲之人，有多少精力呀，夜里还打更？他试探着问了句，“你行吗？”

　　老陈斩钉截铁地说：“行！”

　　老陈办事雷厉风行，很快就组织了五个人，都是退休之人。五个人做了分工，一夜分五更天，一人值一更天，老陈选了最艰巨的时间段三更天。老陈对几个人说，“咱们虽然都是到岁数的人了，但还有余热可发挥，那就为鸡鸣村的父老尽点力吧，大家注意安全，更要提高警惕，我把你们的手机号都留在镇公安派出所了，遇到情况时，只要你们拨通派出所的电话，不用说话他们就会火速出警鸡鸣村。

　　老陈说：“俗话说，是猫就避鼠，咱们就做猫，五猫夜巡鸡鸣村，保一村平安。”

　　当夜，他们就开始了打更的义务工作。

　　秦娜见丈夫跑里跑外风风火火地忙了几天终于把事做成了，不知是喜是忧，自己也不能反对，这是有益的事呀，自己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只能对丈夫说：“辛苦你了，要加些小心啊！跟孩子们说一声这事不？“
老陈望着秦娜，“别跟孩子们说。种菜都反对，这事就更不能支持了。”

　　秦娜也望着老陈，闪着眼睛，“不会吧？别把孩子们的觉悟看得太低了！”

　　老陈郑重嘱咐道：“别忘了你我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放心吧，在任时帮你廉政，退休了也会帮你服务乡亲。”

　　老陈一阵点头，“谢谢老伴帮我。”

　　鸡鸣村有前后两条主街道，很长，从这头到那头要走十分钟。还有几处零散坐落不成街道分布在在主街道南北，这里虽偏僻，近几年这里发展很快，村外有四条乡间路通往国道，交通很方便。老陈家住村东，离老槐树只几步远。

　　开始巡夜这天，老陈醒的很早，秦娜还在熟睡，他怕影响妻子的的睡眠，轻轻地起来，悄悄地迈步，还没出门，秦娜却说话了，“老陈呀，你要加小心啊！”

　　“没睡呀？”老陈回身走近老伴，亲了一下秦娜的脑门，“睡吧，别担心。”说着就走了出去。

　　负责二更天的老王对他说：“没情况。一切正常。”

　　半夜时分，夜深人静。一钩月牙倒挂村头老槐树上，星空璀璨，秋风飒爽，稍有凉意。街巷里黑漆漆的，路是土路，有些坑洼不平。他就想应该有路灯啊，路也要修成水泥路啊，以前怎么没想到呀？光想着自己的那菜园了。

　　他敲着父亲用过的梆子从东往西走，“帮帮帮”连敲三下，待回音缭绕停止后再连敲三下“帮帮帮”，于是，夜空下街巷里，传响着这很有节奏感的梆子声，清脆洪亮悠扬。老陈敲着梆子，眼睛巡视着四周双耳听着八方动静，脚踏着梆子声从东往西走，再绕到后街从西往东走。村庄被夜色笼罩着，一片朦胧。老陈迈着现代人的步伐，身穿休闲服，脚踏着旅游鞋，手敲着这古老的报更工具，听着梆子清脆洪亮而又悠扬的“帮帮帮”声，心潮起伏，自己在外工作这么多年，满身充斥着城市气息，看到的是高楼大厦，听到的是城市噪音，相比之下，农村的田园生活太富有诗意了。在这夜里做更夫，多么惬意又多么享受啊！

　　走完了两条街，正琢磨着往哪里去时，北面散居座落处一道手电光亮稍纵即逝，一条黑影又一闪，老陈惊异，有情况？就喊了声谁呀？敲着梆子紧走了几步，不等近前，两条黑影一前一后顺小路兔子似的穿跳着跑了，转眼就不见了，再走近看，一辆崭新电动车停在街道上，院门大开着。老陈看了看明白了，两个偷车人从院外跳进院里再打开门把电动车推了出来，碰上老陈巡夜仓皇逃串了。这时主人还在熟睡，外面的情况全然不知。

　　次日，这事就传开了，道听途说，越传越神奇。人们说老陈如何如何智斗偷车贼，赋予了传奇色彩。老陈听了觉得好笑，觉得自己不过就是只猫吓走了耗子罢了，什么智斗呀，不过这倒提醒了他，以后是应该智斗啊

　　巡逻第三天，不料负责二更天的老王来找老陈请假，说他媳妇不舒服。老陈准了。秦娜在街上碰见了老王的妻子时，就问：“听老王说你不舒服了，没去医院看看？”

　　老王妻子一笑，看什么看，没病没灾的。

　　那老王说你病了？

　　我是不让他打更了，让他把差事辞了。哪是请假呀？

　　为什么让他辞了？

　　多大岁数了？深更半夜整那个？退休了却又上岗了！打更就打更呗，还是个义务的，图希什么呀？还能活几年呀？不好好享受，太二了吧？我劝你，你也别让老陈干了，什么事呀，县长打更？传出去多不好听啊！我都替你臊得慌。

　　秦娜说了句“我可不拖后腿”就摇着头走了。回家把这话对丈夫说了，老陈不悦，抱怨老王不该骗他，“不干就不干嘛，请什么假？再找人就是了。”说着就出去找人了。

　　鸡鸣村自从有了夜巡队后，失盗之事真的就绝迹了。父老乡亲们都夸老陈是好样的。

　　老陈白天侍弄菜园，夜里打更，活得快活而轻松。

　　最近又听说老陈组织了一个村智囊团，聚众谋划鸡鸣村的建设蓝图，憧憬而描绘着美好的未来……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4-4-19 19:29 编辑 ]

暴雨迎风

先支持，辛苦了！＠

淡淡不如风

这样的县长太少见了，洗尽铅华后，才知道什么是生活的本真。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4-17 12:55 发表
先支持，辛苦了！＠

谢谢版主支持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14-4-18 05:42 发表
这样的县长太少见了，洗尽铅华后，才知道什么是生活的本真。

谢谢如风阅评。有原型的遥握问好

若水

返璞归真，作为长辈就应该这样，将中华美德代代相传，这样才能真正做到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正能量的文字，学习，问好！

暴雨迎风

用文学作品呼唤陈县长这样的好人，立意积极，小说通过两个小事件反映退休县长的光辉形象，语言生动，细节感人，不错！

暴雨迎风

建议第一段可以不要。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4-19 18:39 发表
建议第一段可以不要。

接受版主建议，已经删掉。谢谢帮助，辛苦了:handshake遥握

碣石清风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4-4-18 22:58 发表
返璞归真，作为长辈就应该这样，将中华美德代代相传，这样才能真正做到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正能量的文字，学习，问好！

谢谢若水点评鼓励:handshake遥握

万里

这是位有节操的县长，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为人民服务”！如此好官，不多呀！向清风老师学习！

夏冰

时代呼唤这样的带头人。不仅仅是一个村的事情。作品有代表意义。

碣石清风

原帖由 万里 于 2014-4-20 20:31 发表
这是位有节操的县长，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为人民服务”！如此好官，不多呀！向清风老师学习！

谢谢万里支持，向你学习，你看问题很透彻遥握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4-4-20 21:03 发表
时代呼唤这样的带头人。不仅仅是一个村的事情。作品有代表意义。

谢谢夏冰版主鼓励:handshake问好

碣石清风

提起，希望大家不吝赐教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