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召集党员、组长开会，研究低保的事。村部原是一所废弃的小学，后来改作了村部。教室还在，操场也在。
宏德不是党员也不是组长，自然没有权力参加会议。
宏德年过七旬，不惑之年老婆病故，女儿早已出嫁，儿子儿媳在外打工，自己孤身一人待在家里，倍感孤单寂寞。
宏德内敛孤僻，且小气吝啬，平日里很少与人来往。他的家门前有一架葡萄，一年要结几百斤。乡下人大度，孩子们没顾忌，哪家有水果树，可以随意偷摘水果。可是宏德手紧得出奇，自己孙子要吃葡萄，宏德虎着脸不不让动手，别人的孩子就休想吃得到他家的葡萄了。每当葡萄成熟季节，他昼夜站在自家的楼上注视着葡萄架，脚边垒了一些乱石，一有动静，先是一阵怒喝，后是嗖嗖地掷石块，那阵势实在吓人。于是家长就嘱咐自己的孩子，说宏德的葡萄碰不得，以免被那吝啬鬼的乱石伤着。
宏德请了木匠或泥工来做工，多是笑脸进门，苦脸出屋。结帐时宏德总是睁着眼珠找茬儿，说做工粗糙，质量不过关，硬要克扣工钱。匠人自然不服，据理争辩。宏德不睬，似乎他是金口银牙，这工钱扣定了。匠人一次就怕了，再没有人第二次上他家做工，这种不讲理的吝啬鬼，惹不起还躲得起。
宏德臭名远扬，与远近的人关系都很紧张。且家里关系也出现龌龊，就因那架葡萄不让孙子吃，儿子儿媳与他闹翻了。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带着儿子外出打工打工去了。有时过年回家住过一两个晚上，有时人不回家就寄点钱回来。
像这种人本来是可以吃上低保的，可是评低保乱了套，该评的不评，不该评的又评上了。宏德骂村干部干冤枉，不拿事，不顾他的死活。
今年听说为了避免人情关，采用是投票的方式产生低保户。他到组长那儿去闹，组长见他可怜，就把他的名字也提了上去。
全村有15个村民小组，分成三个投票区，于是就在教室里的黑板上，操场的水泥地上写上低保候选人名字。有人在监票，有在唱票，有人在写“正”字，与会者围成三伙人，密切注视着投票结果。
鬼使神差，宏德也来到村部。水泥地上有他的名字，紧挨着他的名字是村长老婆的名字。村长老婆去年到住了院，动了手术——村长老婆患了阑尾炎，虽然被割了一刀，但那是小手术。村长说，大小也是病，大小也是手术，谁不服也去医院割一刀。于是，说闲话的人就不敢再吱声。
投票已快接近尾声了。宏德看到自己的名字下面只有21票，村长老婆的名字下面是221票，整整相隔了10倍。宏德再也看不下去了，就在心里骂着娘，愤愤地回了家。
他觉得自己被村干部耍弄了，一个晚上辗转反侧，难以落眠。
清早，他还窝在床上，就听得有人通通通敲门。打开门一看，见是村长。宏德懒得理睬村长，想复关上门睡觉。村长把门撑住，喝了一声：你什么态度？我这个村长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告诉你，你被评上了低保户了。首先申明，这是群众投票产生的结果，不是我这个村长给你评的。
宏德就很困惑，傻呆了好一阵才说出话来。我……你是说我被评上了低保？我只得了21票……那你老婆评上了么？
村长笑笑，我老婆得了221票，理所当然被刷了下来。这回是采用了投反对票的方式，谁的票少，说明反对的人少。反之谁的票多，反对的人就多，这样就会被刷下来。
宏德握着村长握关村长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
村长说，要谢就谢政府和那些给你投反对票的群众吧！
宏德和村长同时笑了。
又到了葡萄成熟的季节，这回宏德主动给邻居家送了几串葡萄……
人选
顾校长体力不支，即将卸任。谁来接替这校长交椅，人们普遍看好办公室主任胡万春。
胡万春年过而立，做事精明果断，深得顾校长赏识。
以往星期一晚上召开教师例会，到会者总是姗姗来迟。
胡万春向顾校长进谏，这种懒散的会风非得煞煞不可，以后开会谁迟到，罚款10元，绝不姑息。
顾校长微笑首肯。
制度一宣布，并未引起大哗，因为这种只打雷不下雨的制度见多了，也听腻了。
没想到这胡万春是说到做到，这回是黑脸包公动了真格，有几位斗胆试“法”者迟到了真的被罚了款，吃了闷亏，人们这才引起警觉：胡万春抽刀见血，是个顽硬的家伙，得防他一手。
以后开会，再没有人拖沓怠慢。
某日顾校长身感不适住院去了，又托胡万春主持召开教师例会。这回是顾校长那位刚从师范学院毕业为情感所困的女儿朵朵因上邮局寄“特快”迟到了，人们拭目以待，这回看你胡万春能否循章办事，敢不敢撩惹校长大人的千金？
“朵朵，对不起，交罚款10元。”散会时胡万春把朵朵截住。
朵朵打个激凌，一张脸刹地恼得绯红——她压根儿就没想到胡万春会那么认真铁面无私秉公办事，当众出她的丑。她赌气甩出一张100元大钞，略带讽刺意味地说：“不用找了，零头拿去买杯酒喝！”，扭头而去。
胡万春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愠不恼，一个箭步追上朵朵，硬把找回的一把零票塞进朵朵的包里。
人们往胡万春投去赞许的目光。
顾校长终于卸任了，经顾校长推荐，局领导采纳了顾校长的意见，把搞总务的李主任推了上去，李主任接替了顾校长的位置。胡万春像被一把酽痰堵住喉管，噎得半天透不过气来，就囚在房里天天喝闷酒。
顾校长捎给胡万春一封信：“一滴水可以窥见深邃的大海，一件小事可以洞察出一个人的本质——朵朵塞给你100元大钞，你却找回她100元零票，你很精明，但精明过头又很不可靠……”
胡万春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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