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墨旷君来访。置小酒陪酌。知此君爱啖牛肉，遂上一大碟。店主笑道，近日牛肉价廉，尝尝小城风味正是时候。
酒酣。墨君说，欲速成文学大师，何法之有？
装呗。我不假思索，立即回答。
“那你说说如何装呢？”
这便是水平了。你看装得高级的是啥样？高人怎么装的------
“当我站在陡峭的敦煌三号窟内，仰望盛唐坐佛的悲悯神态与青莲浅笑，美轮美奂，我的泪水无法控制滚滚而下。而这些中国的寂寞，我每每深刻感同；而这些中国的沦丧，我每每不可承受。“
“在伦敦参观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故居，我往往会回不到从前，就像中央火车站早已消失的汽笛，我还在等待蒸汽时代的爱情。法国中尉的女人中有一首诗，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非常的存在主义，非常地感伤而坚强。那么多年，年轻人不再会为走出非洲而流泪，而1988年的那个夜晚，我总在重复最后华尔兹的片断，重复雷德福的独白，重复狮子与草原。泪如雨下。而多年之后没有一次有勇气看完精美的dvd，甚至bfi的大银幕。逃避岁月不可遏逆的回溯。”
装的还不错，对吧？虽然装成一个优秀的文学大家需要一些天分，但目标仅仅是想在地方文坛混个大师之名，那不是易如反掌么。
才华横溢，闪耀璀璨光芒的东东，你怎么说是装呢？
哈哈哈！我大笑，你看，这就是踏雪无痕啊！
那,有没有什么技巧呢？墨君大感兴趣。
我想我虽然不太精通，但一般性地装，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于是说，老兄今天来的巧，我心情甚好才传些经验你，否则你别想。
下面,就开始上课啦。
首先要让人觉得你有思想，有深度。这就必须写有“学术感”的东西。自由主义精神，价值论,大文化格局及趋势等等，目前还比较时髦。你知道几个光彩煜煜牛逼哄哄的思想家？不知道？去查查呗。卡西尔，伊曼纽尔、黑格尔，达尔、索雷尔、巴特摩尔、桑德尔, 鲍威尔，你至少得知道他们都说了些啥。精明者，略微变通一下大人物的说辞，就是自己的。这叫化用，不碍事的。八个“尔”排炮般齐发，如同Катюша，（请注意，喀秋莎。我用俄语）不要说初入文坛的小青年，即使颇有资历的半罐子，恐怕也要天旋地转。康德，罗素，库恩千万别提。这些路人皆知。
其次，让人感到你的国学底子高深莫测是必须的。钱穆，张岱年，冯友兰可以挂在嘴上，但王安石，胡适，王国维则不要多舌，家喻户晓的，你说个屁。不是叫人看出端倪么。至于钱钟书，鲁迅万万不要提及------如同教育话题，你搬出苏霍姆林斯基，心理学你请来巴普洛夫，岂不是笑掉大牙。
再其次，词语运用你必须考究而不是讲究。“愤怒”是不行的，得“愤懑”； “徘徊”已经陈腐，必然要用“逡巡”； “如果”要换作“倘若”，“比如”要说“譬如”；千万别说“谅解”这种方言土话，你用“宥恕”，千度近视也会眼前一亮。
装到得意处，如果忍不住笑出声来，可不能“哈哈”，你说哈哈，就是在贵族或豪门或上等人宴席上喝汤，咕噜咕噜地弄出了声响，那是被人看做低贱的。怎么说？你得说“堪笑”。
再次，要尽可能少用中英文混杂这样的庸俗路数。这个已经是过街老鼠。 小学四年级学生恐怕都知道疯子李阳。外汇商店的前台白领现在都不怎么把中英文交错使用引以为得意。万不得已也可以用用，但不是英文，用德语俄语养眼。譬如老周 “Ade，我的蟋蟀们! 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他用德语与中文间杂，人们依然认可为经典。
再次再次。大部头的中外书籍，要粗略地看。否则，弥赛亚、杜威、和散那、 哈利路亚等等是啥意思，你莫名其妙，说不定要出纰漏。一定要大概查一查。1923年，胡适应清华学生之请，开有《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收录图书约190种。哪要这么多，三十种完全足够。无需精读，你只管浏览。陈寅恪，钱钟书，翦伯赞 马一浮，知道名字就行。
最后，严格说来，要真正显示学贯中西而精深渊博，中国的书法，你不可或缺。字，写得如何并不重要而研讨最关键。你必须要说的是，某某书家的作品我是懒得看或者一般不看，这个架子你就摆好了。你能眉飞色舞神侃几个条条框框，那便是大师的范。但决不可论王羲之，赵孟頫，颜真卿或者董其昌，柳公权。那谈啥？谈一般人不知道的。举例说，你去谈论秦桧的书法，人们定然刮目相看了，效果迥异得你都惊诧。秦桧是佞臣，你我他谁不知道？可是秦桧用笔率意自然，松脱舒畅，是宋体字的创始人，有几个知道？还有古典诗词赋，你也得大致了解一些。这个彰显深奥……
“可是我根本不懂诗词赋怎么办？”
“装！还是装！”我果断回答。“越是不懂，越要装懂。这就是魅力。”
“毕竟有真人，不巧遇到或者拍砖如何办？”墨君忧心道。
“你还算是考虑周到。”我嘴一撇，“别理他。搭理他你就落了套。他是来拆你西洋镜的。你要无视。像丛林中的大王，仰起高贵的头颅。他便失了攻击目标，反而有失落感。”
万一耐不住诱惑，与他接了火，结果可想而知比较落寞，那该怎么办？
立刻进入危机处理程序。淡化，是关键。认为自己受伤的感觉要立即删去。随后推出一个谈论大境界，大修为的东东。这个时候，《佛遗教经》派上大用场了。你一谈佛，那就妙处无限。原因很简单：佛说，世间万物，一切归零。
墨君听得有味。我呷了一口酒，继续：
那些不间断地写读者永远看不懂的情诗的青涩文学粉丝，尖声惊叫才子高手文豪，你不必谦逊答复。反之，你就与他平起平坐拉到了同一水平线。大师，是不轻易理睬凡夫俗子的，任其高呼，让他们雾里看花终隔一层，会有连锁反应，你的大师之名自然逐渐扩散而深入人心。
“哎呀，竟有如此妙法！”墨君惊叹。
我又给他斟上满满一杯，“老兄啊，装，大抵如此了。另外，还得辅以吹牛术，大功乃成。”
“还要吹牛？”墨君疑惑。
“当然。吹牛其实就是大手笔气势磅礴的广告。装成了大师，你不显摆，不是白忙活么。至于妙处我不一一细数。把鸡巴插进土里，就以为强奸了地球，这是吹牛者要练成的最基本的心理素质。然后你就使劲往脸上涂脂抹粉。功力达标的，硬是可以把马航吹得无影无踪。不成大师都难。”
墨君连连点头。他眸子中的那个亮点，分明是崇拜的缩影。
我又说，你看，把牛吹死了，牛肉自然会降价了,家庭主妇餐馆掌柜以及食客一齐联名写感谢信还来不及。不然，你我今天怎么能吃到这一大盘廉价的五香牛肉啊？
[ 本帖最后由 天门牧夫 于 2014-6-22 11:19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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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2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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