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张秀英和陈贵庚

孙香汗

——一个冬天的童话

　　她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她好胖，像一个小雪堆。她看见她鼻尖上的雪冒着热气。她把她抱起来。她好重啊。她把她身上的雪拂去。她趴在她的怀里，冰冷的身体贴着她。她身上的雪开始融化了，沥下一滴滴水。她觉得她像夏天里哭泣的小冰棍。

　　她把她抱到她睡觉的地方，她用她的毛毯裹着她。她说：“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我的……小乖乖，这样你就不冷了，不冷了。”

　　她抱着她，轻轻地摇晃她，她说：“……明天你醒过来，我们就一起玩，我请你吃菠萝，请你吃苹果、橘子、梨头、草莓、西瓜，还有……哈密瓜，还有……奶油蛋糕……还有还有巧克力……我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的，烂的地方我先吃掉，好的地方留给你……”怀里的她动了动，似乎已暖和过来。“哎呀”她欢快地叫道，连忙低下头看她。她的鼻尖翘翘的，像一颗黑珍珠，她的眼紧紧地闭着，变成两条弯弯扭扭的黑线，她的皮肤好白啊，跟雪一样白，她还睡着呢。

　　她说：“乖乖乖乖好好睡，妈妈抱你不怕累。”

　　她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她们都叫小孩子乖乖的……我要叫你……”她想起那天那个阿姨，她叫她“小丢”，她说：“小丢，来，过来呀，给你毯子，毯子，你冷的时候可以盖盖的……可怜的孩子……来……”

　　“我也叫你小丢吧。”她说，她叫她，“小丢……”她突然有点想哭，她想起那天阿姨送给她毯子的时候，旁边有很多坏人叫她“张秀英”，坏人们说：“张秀英，你还送毯子给这些小乞丐啊，他们都是有爹娘的，跑出来扮可怜骗钱……”

　　“我要叫你张秀英……”小丢哭了，她伏在张秀英的头上，哽咽地说，“……明天你醒过来……你……你要带我去玩，你要请我吃菠萝……请我……吃苹果、橘子、梨头……草莓、西瓜，还有……哈密瓜，还有……奶油蛋糕……还有还有巧克力……你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的，烂的地方你先吃掉，好的地方留给我……”她的泪流下来，比她夏天喜欢吃的冰棍流得还多。

　　张秀英在她的怀里睡得很安详，她没有摇头，好象她已经答应小丢的要求了。

　　小丢哭得累了，她睡着了。等她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她怀里抱着一条空空的毯子，张秀英不见了。张秀英哪里去了。眼前都是雪啊。坏人们走来走去，把雪踏得脏兮兮的。张秀英到哪里去了。小丢问那些来来往往的坏人，他们都摇摇头，不告诉他。小丢一边哭一边找，她走到昨晚看见张秀英的地方，她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她看见在昨晚张秀英躺过的地方现在有更大的一个雪堆，好象在守护着傍边一个小小的雪堆。

　　小丢的嘴咧开了，却哭不出声音。她想起昨晚的梦。张秀英跟她说她要走了，她要找她的孩子去了。她问她的孩子是不是也叫小丢。张秀英说，我去找他他就不叫小丢了。小丢说，你不要走，我也不要让别人叫我小丢……

　　小丢好象能看见那个小雪堆覆盖着一只小狗，他像他妈妈一样浑身雪白，有一个黑珍珠般的鼻尖，睡觉时喜欢把眼睛闭得紧紧的，闭成两条黑线……

　　小丢说：“他不叫小丢，他叫陈贵庚。”她好象又想起了什么。她伤心地站着，陪伴着这对冻死街头的母子流浪狗，雪花正在耐心地加厚他们一大一小的坟。

　　她为他们取名为张秀英和陈贵庚，这样他们就变成了有名字的灵魂。
　　　　　　　　　　　　　　　　　　　　2003.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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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风

香汗的叙述技术让我们看到了人类语言永恒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