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怨

曾经沧海

   
　                                　                                                                 文|曾经沧海
　　
　　
　　说起雁翎的婚事，沉香不堪回首。雁翎五岁时父亲病逝，沉香没有再婚，怕继父有两层眼皮，怕雁翎受委屈。沉香既做妈又做爹，苦挨苦挣，终于把雁翎抚养成人。
　　
　　雁翎长到18岁，出落得光神鲜亮，楚楚动人。她准备出外打工，沉香千叮咛万嘱咐雁翎要好好打工好好挣钱，其中特别提到的是婚事。说外面人多混杂，不要过早地恋爱，即使恋爱也不能跟遥远的地方的男人谈恋爱，因为沉香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自己生老病死就靠雁翎，雁翎远走高飞了，沉香去靠谁呢？
　　
　　雁翎跟一个四川小伙子恋爱了，经打听，小伙子的家乡离雁翎的家乡相距几千公里，而且那地方偏僻凋敝，交通不便，相当穷困。沉香坚决不同意雁翎继续谈下去。如果不听劝告，沉香就喝农药，就上吊以死相挟。
　　
　　雁翎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沉香的话雁翎不能不听，她无力抗争，最后只得忍痛割爱，与男方挥泪分手。自此雁翎把自己囚在房里，门不出户不出，一整天不说话。沉香急了，耐心地劝慰开导，摆事实讲道理说服雁翎。某一天雁翎终于说话了，不只是说话，还手舞足蹈又说又笑，又跳又狂。沉香大惊，雁翎怎么了？
　　
　　雁翎旧情难释，无法说服自己，疯了。她疯得不知羞耻，不知体面，有时竟脱得一丝不挂，满个村子疯跑。沉香心都碎了，只得把雁翎锁在家里。乡邻动了恻隐之心，说老是把雁翎囚禁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必须送到医院医治。于是乡邻自发地凑钱，把雁翎送去了医院。医治了一段时间，雁翎清醒了许多，沉香心里有了一丝暖意。但过后一段时间雁翎又变得疯疯傻傻，神志不清，喜怒无常。这样反反复复，疯病无法断根。
　　
　　沉香常是以泪洗脸，他悔恨自己固执、自私，害了雁翎。事到如今，悔之晚矣！除了哀叹还是哀叹。
　　
　　有人说，雁翎还是嫁人吧，幸许生个一男半女，将来母女也有个倚靠。
　　
　　于是沉香就四处放信雁翎要嫁人，也就时常有人上门提亲。
　　
　　可以想象，一个头脑正常，四体健全的男人是绝不会娶一个疯女人的，因此上门求婚者多是那种老实巴交，身体有残缺或者脑壳混糊的男人。后来雁翎终于被男人娶走了，可是雁翎只到男方家里做短渐的逗留，男人就把雁翎退了回来。因为雁翎一发起病来，不但自己不能好好生活，还吵扰得一家人不得安生，男方惧怕了，只好拱手放人。远近的人都知道雁翎的病是好不了，也生不出孩子，雁翎就一直待在家里嫁不出去。
　　
　　后来有人牵线，想把雁翎牵线嫁到湘西去。沉香虽然知道那地方特别穷，特别偏僻，自然条件很差，但她没有把话说死，说还是先看看男人再作决定吧。
　　
　　媒人引着男人上门了，男人栽着脑壳细声地叫了一声叔母，不敢正视沉香，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男人自报家门姓彭名木，年庚三十八岁。彭木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子，有点像歌星腾格尔。可彭木不会唱歌，不单是不会唱歌，就连一句顺溜的话也说不囫囵。彭木口吃，开口说话就被逼得面红耳赤。
　　
　　媒人说，我丑话说在前头，彭木家里有两兄弟，因家里穷，两兄弟至今单身独居唱寡人戏。条件就是这样，你放得心落，你就把雁翎嫁出去，如果不放心婚事就拉倒。
　　
　　沉香打个怔，雁翎是这副模样，早就失去了挑肥拣瘦的资本，能嫁出去就是好事，也就只得点头同意。彭木只是有点憨呆，并不是傻子。
　　
　　雁翎去了湘西，沉香不敢去看雁翎，只怕雁翎在男方家里又发病了，彭木会逼着她把女儿带回家。倒是彭木不时打个电话来报个平安，说雁翎情绪正常，身体也好。后来彭木又告诉沉香雁翎怀孕了，沉香就日夜盼望着雁翎分娩的消息。
　　
　　雁翎顺利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婴。这回沉香打算去看一回雁翎，彭木打电话来，说等孩子周岁的时候，他和雁翎会带着孩子来看外婆的。
　　
　　一年后，雁翎和彭木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孩子叫甜果，长得肥胖乖巧，完全不像疯妈妈和憨爸爸。雁翎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神情木讷，目光僵直，想必那疯病还没痊愈。沉香也就语塞，只得抱着甜果默默地落泪。
　　
　　彭木只住了一个晚上就悄然离去，桌上放着一沓钱和一封信。沉香屏住呼吸，急促地看起信来。信很短，就一句话：妈妈，请帮我照看好雁翎和甜果，我打工去了。我会每月寄钱回家。
　　
　　沉香惊呆了，知道彭木是把雁翎退回来了，是不想要雁翎了。这是命啊！沉香心里苦哩。好在彭木没有把甜果带走，还算有点良心。沉香就暗下决心，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把甜果养大成人，将来风烛残年就依靠甜果了。至于彭木会不会每月寄钱来，她没有往深处想，世间的男人有几个说话算数的，就是发誓诅咒又起什么作用？
　　
　　彭木并没有食言，以后每月都寄两千块钱来，自然一家老小的生活费还是够了。这样持续了三年，突然有一次彭木汇来8万元钱来，并附言：请用这8万元把雁翎的疯病治好。
　　
　　彭木一下子哪来的这么多钱，是偷是骗还是抢来的？沉香不敢多想。手边有了钱，先把雁翎的病治好要紧。沉香携着雁翎四处求医，雁翎积极配合就医，加之有甜果在身边，雁翎特别地开心，雁翎慢慢地恢复了神志。清醒过来的雁翎听到母亲说起彭木的桩桩事情，感动得汪汪大哭。没有彭木，不会有雁翎的今天，更不会有这个安稳和谐的家，她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可是奇怪的是，后来的彭木寄来的生活费减少了，每月就寄两百三百块，根本不够一家人的花用。雁翎搞不清彭木演的哪曲戏，葫芦里卖的么咯药，种种迹象表明，彭木所做的一切极不正常，这其中肯定有说不清的隐秘。
　　
　　雁翎决定去找彭木，沉香也感觉到事态严重，必须找到彭木，才能搞清事情的真相。彭木每月寄这点钱来，这个家很难维持下去，这个家不能没有彭木。
　　
　　几经周折，雁翎和母亲来到了彭木的居住地老鸹坡村，找到了彭木的家。
　　
　　老远就看到在一家独宅茅屋前，有个男人浴着深秋的太阳在剪倒钩藤。面前的男人和彭木一个样，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但比彭木苍老多了。雁翎傻怔了一会，就开口叫了一声哥。原来这苍老的汉子不是彭木，是彭木的哥彭根。
　　
　　屋里空荡荡的，就彭根一个人。雁翎急切地问彭木去了哪里。彭根望望远方，唏嘘一回，眼里就涌出泪水。稍停片刻，彭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低声说：彭木已经死了。
　　
　　雁翎如雷轰顶，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彭根急忙把她扶住，不让她倒下。
　　
　　彭根慢慢道地出了原委。当年雁翎生下甜果以后，彭木又喜以忧。喜的是彭家终于有了延续的根，忧的是生活艰辛，不知如何才能把甜果养大。那时雁翎的疯病时好时坏，不能料理家务，更不能带孩子。彭根虽然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但彭根年逾六甲，且老实本分，没有挣钱的技能，他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什么。彭木考虑再三，只得把雁翎母子送回娘家，让沉香照看雁翎抚养甜果，自己外出打工维持一家的生计。
　　
　　彭木进了一家私家开采的无证黑煤窑，每月工钱三千元。他每月给雁翎母子寄两千元，再给哥寄两百元生活费，余下的钱作生活费。后来发生矿难，彭木被埋在井下出不来，黑心的矿主不但不采取解救措施，还严密封锁消息，彭木死亡两个月后彭根才知道彭木罹难。彭根要去讨个公道，但他从未出过远门，且嘴笨舌拙，满肚子话也说不出来。他铁了心，纵然是讨不了公道，也要弄个鱼死网破，大不了搭上一条贱命罢了。他带了柴刀绑了炸药找到了矿主。矿主见彭根做着以死相拼的准备，怕把事情闹大，就给了彭根8万块钱，化钱消灾，彼此协定私了。
　　
　　彭根没截留一分钱，把8万块钱寄给了沉香。但他不忍心把彭木不幸遇难的噩耗告诉沉香母女，怕雁翎受不了刺激而发病。彭根要履行弟弟彭木生前给雁翎的承诺，每月给雁翎母子寄生活费。他上山采倒钩藤、管子蜂、爆木果、木姜子卖钱，逐月给雁翎母子寄二至三百块生活费，虽然这点钱很少，但他尽力了。
　　
　　沉香听罢彭根的叙述，止不住泪如泉涌。沉香说，大哥，你也是个苦命人，现在雁翎病好了，侄儿甜果也一天天长大，就同我们一起过吧！
　　
　　彭根栽着脑壳不说话，眼眶里湿潮潮的。
　　
　　翌晨，彭根悄然离去，不知所踪。在以后的日子里，雁翎还能断断续续地收到彭根汇来钱款。
　　
　　若干年过去，甜果长成人，他在母亲雁翎的牵引下，来到老鸹坡村找伯父彭根。茅屋还在，只是屋顶上的木皮已经坍塌，屋子歪歪斜斜，几近倾倒之势。有人告诉雁翎母子，彭根三年前进了乡敬老院，去年冬天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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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

写得真不错，欣赏了！

碣石清风

为情疯，为情死，揭示干涉年轻人婚姻的危害性，赞美了两个信守承诺的男人，故事感人至极，并有警示意义。短小精悍，语言利落，人物个性鲜明，不错问好杨老师

暴雨迎风

彭木急忙把她扶住，不让她倒下--这里的彭木应为彭根吧？

暴雨迎风

开头一段是统领全篇呢还是小说前面部分？在后面没有照应好。建议要么改一下，要么删除。杨老师你认为呢？？

曾经沧海

回复 5# 暴雨迎风
您说的有道理，第一段删除了。谢谢指出。

曾经沧海

回复 4# 暴雨迎风
改过了，谢谢。

五味轩主

好小说，世上还是好人多，这是一个真理。像彭木、彭根这样的人，重情、重义，堪赞！

田瞳

为情疯，为情死，揭示干涉年轻人婚姻的危害性，赞美了两个信守承诺的男人，故事感人至极，并有警示意义。短 ...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4-8-1 08:21

    赞同!小说写得好,评语也下得准,言之有物.这样的点评,有助于读者理解作品.

若水

身世悲苦的雁翎终于遇到了老实重义的彭木，从而演绎出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学习了，问好！

曾经沧海

回复 8# 五味轩主


    谢谢关注阅读。

曾经沧海

回复 9# 田瞳 田瞳老师，向您学习。

曾经沧海

回复 10# 若水
谢谢朋友，感谢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