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境牵引下延伸

夏冰

　　《姐姐》这篇文字，最初起笔于2008年8月。写完，一直想改，大概放了快一年，某一天，忽然心有所动，于是充实、修改了一些章节。觉得那种清新的、湍急的东西还在，一直撞着我的内心。其实就是几个残缺不全的梦境。由这些梦展开的文字，充满了无限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让我很受用。但是，内在的那种凄苦悲惨又让我不忍落笔。我就在这种矛盾中铺开，充实，调整。

　　《姐姐》源自几个梦境。

　　梦境一：

　　一个女孩从里屋出来，她穿一件十分肥大的男式上衣，面无表情。我相信跟我同在外屋的人们十分清楚里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大家都沉默不语。跟我在一起的，还有我的儿子，五、六岁模样。我看见他用清澈的眼睛也在打量女孩，眼神中不无惊奇。

　　梦境二：

　　我走进里屋。很明显，事先没有意识到里屋发生着什么事。走进去，一切已经呈现眼前。女孩全身赤裸，躺在床上。一旁坐着几个人。我扭头就退出来。儿子跟在我身后。

　　梦境三：

　　成人的我与女孩在门前台阶上坐着，谈话。谈了什么，一点没印象。

　　梦境四：

　　一不小心，年幼的我把针撒在了地板上。我蹲下来捡。妈妈在一旁做着家务。

　　……

　　后来，梦中景象挥之不去，女孩的面容眼神，一直在脑子里晃。有一天，当那些梦中景象再次在我脑子里晃的时候，我兴之所至，随手在一张纸上写下一段话：

　　那天，你从里屋出来了。你穿了一件男式上衣，上衣有些大，摇摇摆摆的，晃晃荡荡的，衣襟那么长，袖子那么长，显得你的身体越发瘦小，看去怪怪的。

　　当时，注视着这段话，感觉里面散发出一种东西……对了，它里面暗藏着很多悬念，很多意味。这些悬念和意味让人急于去探知。如果你连续不断地遐想下去的话，会有很多饶有趣味的东西接踵而至，让你应接不暇……

　　慢慢琢磨这段话，我发现，无意中，该段话运用了第二人称。如果换做第三人称，效果就完全不同，就平淡很多。第二人称决定了这段话潜在的那种情感力度。这个发现，决定了后来全篇的叙述基调，即全篇以第二人称来运笔，全篇以这段话中透露出来的气息运笔。

　　因为意识到梦中的“儿子”目睹了事件，又考虑到站在小孩子的角度来观照整个事件，似乎更“有戏”，于是自作主张给梦中的“儿子”安排了梦中的“我”的角色，梦中的女孩，则成为了他的姐姐。角色关系一定，我发现，故事就基本形成了。于是我围绕梦境里那几个点展开，现场感，画面感，镜头感，这些元素使我着迷。整篇摈弃传统叙事手段，从一个儿童的视角出发，将对话和心理表白两种表达方式交叉运用。

　　孩童视角是一种值得注意的方式。站在孩子的心理层次，以孩子的眼光，向姐说出活在世上的美好。孩子的思想尽管幼稚，但有时候他们的想法更接近生命本真。可惜我们常常就忽略了。这就是文本着重揭示的。而通过这种揭示，一种深重就逼近我们了。毕竟，现实与孩子心目中的状态，是两回事。

　　在文本中推出对话构成情节、推进情节的方式，类似于剧本格式，但又不同于剧本。环境、服饰等一概没有，只有对话。真实再现的对话，构成情境。我力图表明，人物的对话里，潜含着很多，需要你细心留意。看似繁复累赘冗长琐碎平常的对话，其实，一字一句都不容忽略。它们或者构成故事的核心内容，或者辅助交代故事的重要情节，或者对故事的进展起一个桥梁作用，缺少了它们，忽略了它们，故事就支离破碎。那些看似简单的对白，它们足够我们去探究、触摸、了解、知晓、玩味。像“弟弟”无时不刻对“姐姐”的挂念，就通过对话体现出来了。同时，站在整篇看来，这种对话还有一定的杠杆作用，缓冲作用——让那种心理宣泄的激流平缓一些，暂缓一下。

　　而对“弟弟”心理的描述，则是文本重心。我发现，人的心理空间真的是无边无际，可以利用的机会之多出乎我们的意料。在这一点上，我想起了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和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进入人物的内心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你只有深切地与人物同振共鸣，才能捕捉人物内心的瞬息万变的感知与触想，准确把握，细腻描绘，尽力挖掘人物内心丰富多彩的点点滴滴，活画人物内心情状，从而实现文本题旨的揭示。这既需要生活体验与积累，又需要精到的文字表达能力做支撑。需要不落俗套。

　　“弟弟”对往昔的深情回忆，对姐姐的不舍，是通过他自言自语表现出来的。他为姐姐不平，抱屈，却又无奈……一切都如那条汩汩流淌着的小河，缓缓而至，绵延不绝。在他的这种心理流程里，我们可以明晰感知巨大的悲痛与揪心的思念给他带来的那种失落感，那种无力感，那种虚脱感。那种巨大的悲伤，深重的无奈，是社会人生给予人的无奈，我意识到，生存是多么艰难、严酷的一件事。对谁都是。比如小小，一旦他成人，明白事情原委，那又是一种怎样深切的悲痛。事实上，相对而言，死去很容易，但生，更难。

　　这让我情不自禁想起曾经的一件事情。1982年， 18岁的我在某村教学，班里一个年仅13周岁的女孩迫于艰难的家境，早早嫁人了。这个事件当初给我深刻的震撼，现在又由衷地给我以痛切的感受。缘何三十多年过去，类似现象仍然存在？于是，一种巨大的悲悯情怀促使我深深进入小说情境了。“弟弟”一声声的呼唤，都犹如重锤锤击，我每每痛心不已。

　　所以在几年来不定期的反复修改、充实中，一旦进入文本，我就感觉是进入了一个气场。我被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裹挟了，统领了，感染了。凄婉的氛围雾一样弥漫，让你窒息。

　　总感觉有一个情境在那里。由梦境到小说，这个过程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样构思、落笔，是第一次。而且没有其他文字写完后所有的那种倦怠感。在梦境的基础上着笔，对我来说，成为一种理想的选择。梦境开启了一个崭新的视界，让我看到了很广阔的探索空间。

　　有文字写出来，是一种缘分；有人认可这文字，又是一种缘分。文字是写给有缘人看的。完成《姐姐》这篇小说后，我再一次想起了这句话，并深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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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孔

你那《姐姐》我应该读过，当时觉写法比较先锋。

太和五中张奇

灵感来袭，气场就有了，用文字记录是最好的方式。

云小诺

也不是没有看过作家写一篇作品生成过程，但可能他们心里有些理论想表达吧，总之不像您写的这么生动贴近，又这么感性。真好。
灵感像一粒星光，能引领作家去哪里，找到什么，既是作家写作功力效验，更是对窖藏深浅多少的考量吧。
看您梳理，感觉得到您思考、情感的丰富，钦佩呢。也才觉得写作原来很有意思啊。要是您也贴上《姐姐》就好了。因为海子还是姐姐自身的双重情感指向呢，这两个字一出现就无限温煦。拜读学习。

雨兰

　所以在几年来不定期的反复修改、充实中，一旦进入文本，我就感觉是进入了一个气场。我被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裹挟了，统领了，感染了。凄婉的氛围雾一样弥漫，让你窒息。

艺术的梳理，独到的视角，读来受益。

夏冰

回复 2# 一孔
嗯，算是偶尔为之吧。或许与当时读了某些作品有关。潜意识的。

夏冰

回复 3# 太和五中张奇
是的。谢谢张老师的理解。问候。

夏冰

回复 4# 云小诺

嗯，写作的过程，确乎有些意思在过程中的。谢谢你的理解。问候。
另，《姐姐》的链接：（这个是最新版本）
    http://www.xbzjwcn.com/bbs/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4004

夏冰

回复 5# 雨兰
谢谢雨兰的关注肯定。问候。

云小诺

[quote]回复  云小诺

嗯，写作的过程，确乎有些意思在过程中的。谢谢你的理解。问候。
另，《姐姐》的链接：（ ...
夏冰 发表于 2014-8-4 15:36 [/quot
好好读了。看见了“姐姐”，母亲，丑恶的胖子，昏昧寻常的母亲，尤其那个小男孩，那个疼得什么都记得的孩子。
疼过的人，才看得见疼；才会幻化出具象，并用文字的呈现，装载起所有懂、所有悲怜所有叹息。
那个自己疼过而懂得各种疼的人，用写来怜悯。他人，和自己。
喜欢《姐姐》。

摇曳风铃

用灵魂写作的人，他日子里的每时每刻都有灵感跃动。

摇曳风铃

看了小说，构思灵巧，运笔新颖。一孔说的先锋大概就是这样。

夏冰

回复 10# 云小诺

谢谢小诺。问候安好。

夏冰

回复 11# 摇曳风铃

估计你也是的。

夏冰

回复 12# 摇曳风铃

你试着写个让大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