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春秋 于 2014-12-27 16:24 编辑
玉儿
春秋 一
玉儿在梳头的那会，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人说时光易逝，她开始有点不信，一年365天，一日又是24小时，怎么会那么轻易流逝呢？可在忙忙碌碌中，想不到十几年光阴居然成了弹指一挥间的事。无情的岁月不仅增长着生命的年轮，连那细嫩的肌肤也变得粗涩了很多。说实在一点，这些年她已经不想再拿起镜子，去面对那个无比熟悉的人了，40年的风刀霜剑，足以把人砍杀的面目全非！ 当然，在抚摸伤痛的日子里，她变得成熟了许多，也看清了世人的真实面目。 在那无比贫穷的岁月里，觉得有了钱就可以改变一切，而在迎来富有的这几年，她同样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欣慰，心头始终压着无边的苦痛，且是与日俱增。是谁欺负了自己吗？没有，那又是为什么呢？如果有人问起来，她真的说不上个所以然，反正是感到特别地难过，锥心刺骨的那会，真心放声大哭一场...... 如果说，前几年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钱，而今，则想用人世间真情去填补那个心灵的空白。它也曾给人带来温暖，为脆弱的生命注入新的活力。平心而论，她不属于那种欲望永无止境的女人，却也始终走不出爱的季节，在付出的同时，也盼望有人来珍惜自己，无论在什么时候。 如果说，男人在女人跟前，常常显露出“图谋不轨”的一面，而与大憨相处的岁月里，她始终没有感受到这一点。说到他，让人打心眼里敬爱，别看他土生土长，没什么大的出息，一直守望着山村里的那片黄土。 奇怪的是，他们之间原本离得很远很远，除了高山，还有不可逾越的江河，在这个恍如隔世的人世间，有谁知道彼此的存在呢？恰恰是如此陌生的他们，却有了一段相识，相知，相惜的日子。既然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他们为什么却又变得天各一方？且好多年都难得见上一面！能不困惑而痛苦吗？ 说心里话，离别后的这些年，她也很想去探望大憨，即使说不上多少话，也想看看他的近况，不再为之提心吊胆。当记挂谁时，面上看不出什么，可魂牵梦绕的感觉，同样让人受不了，像一块重石压在心头！ 固然，在别人的眼里，她不再是昔日那个无比贫穷的女孩，早已成了拥有上千万资产，足以让下属点头哈腰的老板娘，而她内心深处，永远都是显得那么的孤独。当然，她在如鱼得水的商海里，成天接触的都是衣冠楚楚的人，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寂寞之感，但他们都是在同她讨价还价，根本没有谁会真正的关心她。在这你争我夺的境遇里，来疼爱她的人更是显得微乎其微了。为此，对大憨的思念随着时光的流逝越来越炽热，很想把这些年的所感所想同他说一说，而他们见面的机会又在哪里呢？彼此不仅都有一个家，身边还站着深爱自己的人...... 别说，这样的机会还真来了。前几天一位朋友的母亲不幸病故，很想让她去为老人作最后的送行。如果按情义区分，不是什么特殊关系，让人捎几十块钱或送个花圈就可以完事，根本没必要去捧这个人场，自己又是那样地忙。然而，一想到这次“奔丧”，还可以了却自己的另一桩心愿，见到日日夜夜念想的大憨，她便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她也知道，他和这家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关联，别看她在那个村没有生活多少年，而街坊邻居，各自相处的关系还是很清楚！不过，大憨是个热心肠，村里无论谁家婚丧嫁娶，只要吭声，他都会去帮忙......这些年，农村用人也不像以前那么随意，都在变得讲究回报了。 她知道，大憨并不是那种注重衣着打扮的人，他那横扫世俗的目光，看重的是人的品格，根本无心去审视谁的穿戴。但她今天还是细心地装饰着，瞅瞅这，摸摸那。在不满意的那会，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笑，他从来没有对她苛求过什么，有必要如此吗？ 她是有自己的车，不用去赶乘谁的。夏天的下午，又是那样地漫长，而在一阵磨磨蹭蹭后，虽说不足百里的路程，去的那会却也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 心里挂念上谁，总是盼望他突然走进自己的视线。一旦事与愿违，就会感到无比地失望。在忐忑不安的那会，她从车窗里仰望着苍天，不由地问，自己这点小小的愿望能实现吗？此时，她真的盼望老天爷出面来成全她，已经多年不见了。反过来说，人又是善于变化的动物，先不说水性杨花的女子，在物欲横流，名利高于一切的世风里，真正的男子汉又有多少呢？说到底，大憨，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吗？ 当她走进院子，在众多的人群里，没有费多大的劲，老远就看到了大憨他高大的身影。那一刻，她感到特别地欣慰，不由地舒了一口气，那颗绷紧的心，终于蓓蕾般地绽放。他果然来了，正忙着“接纸”。 多少年过去了，这个村子依然实行土葬，死者不用火化，而且古上还保留这样的习俗，在死者下葬的前一天，也就是“送夜”的那日傍晚，劳动一天的人们利用回家的时间，各家各户都要用“送纸”的方式去凭吊死者。当然，东家以示尊敬，也派专人负责在大门口接待前来送纸的人，大憨今天就是做着这样的工作。 也许去世的是长辈，那天又属于夏锄完毕的日子。所以，“送纸”的人显得特别多，让人应接不暇。大憨熟练地忙碌着，就在他扭头的那会，也无疑发现了她，眼神里的那种惊诧，如同突然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出现在自己眼前。当时，他是没有什么表示什么。但她同样发现，大憨双手端着的纸盘轻微地抖了几下，有一些纸钱包也随之滚落到了地上，而大憨似乎并没有发现，一直在注望着她。 “看，纸都掉下了，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呢？”大憨是那样的人吗？这无疑是她违心的话！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贴心的话语能说出口吗？但她还是向大憨走去，想弯腰替他拾起。 “不用，让我自己来！是什么风今天把你也给吹来了？”大憨抬头的那会紧接着问。他知道，她离去的这些年，村里可以说死了很多人，其中不乏有她朋友的父母，可从未看到她的身影，今天怎么就突然来了？她与死者的女儿，平素也没有发现她们亲近到哪里，按理说不可能啊！莫非这是幻觉吗？在惊奇之中，他急忙眨了眨眼睛，还是有点难以肯定。 “我不该回来看看吗？你难道忘了，我也是这个村生活了几年的人呀！”她回复的语气，连自己也觉得是那么轻松，而内心深处却满含柔情，如果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真想扑在他宽厚的胸膛上，细细地说说这些年想了无数次无数次的话儿。她也知道，自己是不该有这种情感的萌动。但是，面对这个一直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那会，她心里能无动于衷吗？ 当然，在此之前，只要发现与他年岁相仿的人，总会想象着他这些年的模样。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在无情岁月的摧残下，他魁梧的身材还是那么挺拔，同样显得立地顶天；那张饱经寒霜的脸，如同磨洗过的玉石，更是神采奕奕，还有些发福了。这也难怪，他心里始终装着一份爱…….但是，凡知道他的人，也都为他那苦难的命运感叹过。 “听说你除了经营服饰，又开了一家歌舞厅，不要太过劳累了，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他望着她较前更显单薄的身子，实在是让人心疼啊！当然，他此时心里也明白，物各有主，用得着他来操这份闲心吗？但在低头细想的那会，作为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他在她这个有建树的女性心中存活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容易啊！凡是同她打过交道的人，都说她秉性温柔宽仁，而结果又有谁知道？她那颗敏感的心，最容易受到来自各方的伤害，哪怕是无心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话还没有说完，她便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不想在人面前显出柔弱来，让人说她同样也走不出一个小女人的角色！可是，在这个洞察秋毫而又胜似亲人的面前，她有必要去做作吗？倘若再去硬撑着，反而让人觉得很虚假。在无比落寞的岁月里，他投来的目光同样是那样地热忱...... 诚然，身心感到特别疲困的那会，她也想过上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没事的那会，像过去一样再去读读书，写写字。人这一辈子，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又有多少呢？但是，她的内心矛盾极了，她还想过得更好一些，且活出个人样来，去告慰生身父母，尽管他们那样不仁不义，在需要亲人呵护的日子里，却把她丢弃......而养父母的恩情，她是决不会忘。再说，生身父母当年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活不下去的无奈啊！那个村也有把孩子送人的事，只不过没有那样残忍罢了。 “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别不好意思......”面对近在咫尺，满目柔情的玉儿，此时想说的话又何止这些？无须遮掩，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离别后的这些年，无时不在为她送着心底的祝福。人说创业不容易，而他觉得她活得更难，作为一个女儿身！无论她走到那里，面对怎样的风风雨雨，都盼望她吉祥如意，平安是福啊！如果今生还有见面的时日，他也很想把心中的挂牵说一说，他们从相识到相知。但是，当真看到她的那会，思绪却又变得纷乱如麻，找不到头绪，只能这么草率地收场，并不是他该去忙了。 “谁跟谁呀！已经走到这样的日子，我还有必要再不好意思吗？”别看她反问的语气有点不冷不热，没给大憨多少面子，心里却有着有说不出的高兴。寒来暑往，好多年过去了，他的初衷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有如此操守的人又有几个？当然，在这些年里，她也赚了别人不少的钱。但是，拿在手里的那会，觉得又有多少重量呢？ 少不更事。原以为金钱是永远高贵的象征，在走到今天的日子里，发现自己居然是那样的傻！怎么就没有发现，维系生命的柱石，永远都是被人守望的那缕阳光。如果不是当年大憨对自己始终保持着的那份祝福与期冀，她能从那样无助的日子里走到今天？不错，在他们相处的日子里，类似这样的话，她不止一次两次听到，而每一回听起来，都觉得其中的寓意显得更加深沉。此时，再次听到这无比熟悉的话语时，那份感受，真的是从头暖到脚啊！ 大憨在注望着玉儿的同时，却又不由地这样想。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不可抗拒的命运，而在她呱呱坠地的那会，苍天赐给她的又是什么呢？ 二 从当时的情景看，她真的不该来到这个无比阴冷的世界，谁家的父亲会把自己的骨肉扔在路边呢？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拂晓，她出生不久，被父亲抱着离开那个贫苦的家，把她放在十里之外的一条路边。看上去，他根本不管这个弱小的生命能否抵挡住黎明前的寒冷，只见他用那张旧被褥重新把孩子裹好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其实，他的心此时比谁都苦，望着这个可怜兮兮的生命，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遭此荼毒！作为女娃的父亲，他能没有难以割舍的情结吗？可是他实在是无奈啊，家里太穷了，倘若有个好人拾起来，女娃就能够活下来，说不定还几天好日子过。他也更希望孩子长大后，能理解父母当年的苦衷。这个穷苦都不曾落泪的男人，此时此刻，听见了自己的心在汹涌地恸哭，有着撕心裂肺般得疼！苍天啊苍天！自己活的为啥这般难？ 玉儿在阴冷的路边哭着，盼望有人来搭救自己……但在那样的寒冷天，会有谁及时赶到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哭声渐渐低沉下来，最后没了声息，周遭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冬天，对村里人来说，是一段最为安闲的季节。面对户外气温的急剧下降，根本没有谁想早起出门，除了赶着牲口到百里以外煤矿去驮碳的人。 世事有时就是这样，早起的常常赶上不睡的人。 疙瘩村的聪明又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拎着粪筐去村外的驮碳路上拾粪。他也不想活得这般辛苦，迎着凌厉寒风和扑眼的雪花。但他心里更明白，种地没巧，肥料越多越好。如果不这样，对一个依赖黄土的人，去哪里求生呢？再说，来这条道上拾粪的人，村里也不只他一个。 当他抬头的那会，突然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团破旧的被子放在雪地里。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东西丢了？如果不是这样，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他可是村里起的最早的人啊！当时的雪已经小了不少，从猛烈的西北风看，根本不像是下雪的天气。看似雪花覆盖着田野，也不足一板指厚，却也可以从中看到有谁走过的脚步。他仔细瞅了一阵，周围没有任何的发现。就是有人遗失，看起来也是在这场雪前或正在下雪的时候。 出于好奇，他急忙走上前，想看个究竟，被子里到底包裹着什么东西？不看则已，瞧见时让他惊愕不已，这分明是个出生不久的孩子啊。是谁这么狠心？把一个孩子扔在这冰天雪地里！孩子在白雪覆盖的被子里冻得失去了知觉，抱起那会，感觉孩子还有一丝气息，那冷白的小脸分外的秀美。聪明不由得涌起一阵怜悯与疼爱。 上三里下二里，谁家的灶台向东还是向西，都清楚地很，像他这个岁数的中年汉子，可这段日子里根本没听说邻近村谁家的婆娘要生孩子。对了，一定是有人不想要了，把这孩子放置在这个远离家门口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啊？！聪明心里愤怒，此时也顾不得多想，孩子需要温暖啊！正好，自家有个傻儿子……不用说像他是那样，就是聪明的人，在那落后贫穷的小山村，依然为数不少的男人，至今同样是光棍一条。既然苍天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他就该收下这个苦命的女孩。随后，便抱着孩子扭头匆匆往家赶。 她就是这样被聪明救回家，懂事后出于感恩，一直呼他为“爸爸”。那份亲热劲，外人一点都不知晓，她是被捡来的女娃。这个被遗弃在雪天路边的孩子，就是后来的玉儿。 玉儿像有父母的孩子一样，在磕磕绊绊中一天天长大，且出落的端庄而秀丽。在她18岁的那年春天，出于生存的考虑，在亲友的介绍下，聪明带着全家来到这个名叫平阳的大村庄重新落户。 当然，这期间聪明夫妇也想把儿子的婚事给办了，娶玉儿为妻，而结果还是拗不过她的那份执着。当然，做父母的也早已清楚地看到，他们并不般配。一旦逼出什么大麻烦，对谁都不好，玉儿原本就是那么瘦弱，还有腿痛的毛病，行走起来又是那样地不便。倘若再让她的心灵继续蒙受屈辱，她还有生存的时日吗？对于一个要强的女孩！诚然，她与他们没有任何的血缘，不该有这份同情心，而养育一个孩子容易吗？当时她又是那样地奄奄一息，根本不像别的孩子。要不是为了儿子，他们也不会那么精心去呵护。不仅把炉火烧旺，灶火里还烧了不少的柴禾。如果不这样，她冰冻的肢体何时才能得以恢复？但在他们夫妇深感失望的那会，想不到她却又慢慢地苏醒过来......既然有“大难不死，必有厚禄”这句常言，说不定这女娃将来还有一番作为！在他们展望未来的日子里，对她也变得非常溺爱，一场婚事，就这样变得不了了之。当然，在艰难中成长的她，依然不失聪慧，无论为人做事，都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一点。她能打会算，人品又好，渐渐地成了这个家的收支主管，别看她没有上过几天学。 如果不是玉儿前来找他看病，他们能相识得那么早吗？在村里很多人并不认识她的日子里，他们已经变得非常得熟悉了，真的！ 固然，医为仁道。但在他从医的日子里，也没有拿出多少药来送给别人。有些患者，并不都是人们想象的那样，都需要他来救助......如果真要有那样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同样会义不容辞，谁没有落难的时候？ 当她登门的那会，让他眼前突然一亮，这是谁家的女孩？如同天使般圣洁！别看她没有什么华丽的打扮，同样是山村女孩的那种俭朴穿戴。无论衣服怎样破旧，洗涤的却是干干净净，给人带来一种全新而脱俗的感觉。 她齐肩的短发，是那样乌黑而油亮。白皙的圆脸是瘦了点，看不到任何的泽润，仿佛造血功能出现了什么障碍。但她散发的那种气质，根本不像那些散漫而不懂礼数的黄毛丫头，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如果说，上苍有好生之德，那么，从她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看，一定是造物主不想让她天天活在这艰难的跋涉中。否则，她会有这与众不同的容颜吗？再看她的个子，是没有高到哪里，属于中等身材，却又显得自然得体，不失高雅。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出水的芙蓉。惊讶的是，从她投来的目光里，又让人隐约发现，她心头满溢着泪水。从医的这几年，他也救治过很多年轻的女孩，她们的气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都是满脸的愁苦，却没有看到多少泪珠在心头滚动。而她，一个如花似玉，人见人爱的女孩，是谁让她活得如此悲苦呢？ 如果说，人生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被泪水淹没，另一条则是从中获得新生，那么，像她如此无助的女孩，倘若不能重新正视自己，她将永无出头之日！他没有超度苍生的本领，却也想挽救眼前这个洁白无瑕的姑娘。他是在怜香惜玉吗？算是，也算不是。他出身贫苦，深知同他有着一样命运的人，在挫折面前所萌动的那份真实感受。这些年，他何尝不想把爱心奉献，好让那些命运坎坷的人，不再感到这个世界的寒冷！而有人却总是投来怪怪的眼神，仿佛他有什么企图。每当遇到这档子事，很想上前问一声：“怎么不低头好好瞧一瞧！自己真有那么值钱吗？”在不平的那会，他对自己的真诚付出，感到特别地后悔。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当啊！然而，当他接触到玉儿求助的眼神时，却又改变了原有的看法。她是一个胸怀宽广而又有主见的女孩，她太需要有人拉她一把了。 通过一番切脉，细细诊断后，她除了肝郁气滞，头晕的感觉外，还有筋脉拘挛引发的腿脚不便。肠胃也很弱，暂时虽然没有发现胃酸，却也显得胀满，饮食削减。如果不是肾气充盈，面对如此之多的疾病，她一定不会支撑到今天。为了不受药物的刺激，引发胃部的反应，他想采用中医内病外治之法，在治疗关节炎的同时，再加几味理气舒郁之药，最终达到标本兼治。 当他得知她的处境后，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相比之下，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比自己更苦命的人。说来惭愧，当时父亲去世后，很想把妈妈留在身边，那年他还是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无论怎样哭喊，而她还是走了，把他留在这陌生的人世间，根本不管路的前面还有多少灾难在等待他这个无辜的生命。理由很简单，带着一个弱小的孩子，她根本无法生存。他又是那样地不争气，成了一个多灾多难，疾病缠身的人。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里，谁都看得出，他根本没有存活下去的希望......好在还有个奶奶，在她老人家的精心照看下，他在想念妈妈的泪水中一天天长大。为了生存下去，且活出个人样来，懂事后，在奶奶的指点下，他拼命地读书。在疾病无法医治的岁月，他又叩开了医学那扇高深莫测的门...... 按理，好儿男志在四方，他也曾想走出家门，而他最终还是看淡了人世间的一切。既然土能生物，还有田野四季变换的景色，足以让他怡养千年！与其劳心费力去争名夺利，日日生存在患得患失的压力下，倒不如扎根脚下这片沃土，享受那份安谧或悠闲，人生几度秋啊！至于眼前这个寄人篱下的女孩，她此时心里有着怎样的感受？他当然明白得很！ 常言说得好，难吃的是药，贵不过的也是药。而属于她的钱又在哪里呢？望着她低头摆弄着衣襟，无助而拘谨地站在一旁，心里有说不出的怜悯。他曾经也是一个病人，她此时首先考虑的一定是疾病的早日康复，而昂贵的医药费同样让她必须去面对。她今天既然一人找上门来，说明信赖自己......面对一个气血两虚的生命，他难道不该伸出温暖的手？于是，在配好药的那会，他接着这样说： “把这副药送给你吧！回去让酒精浸泡一阵后，一早一晚用棉球涂抹患处。如果推断无误的话，会逐渐减轻疼痛的......但是，千万不要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药物上，它只是起着调节的作用，难以起死回生。固守真元，修心养性，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我怎么能要你的药呢？到底是多少钱？即使现在给不了，以后我好心里有个数......”她抬起头，望着这个既陌生而又有点熟悉，眼睛里喷发着浩然正气的男人，除了这样的话，她又能去说什么呢？ “我会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回去安心治疗吧！”他像大哥哥似得，拍了拍玉儿肩头，诚恳地说。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拿走了。不过，你的大恩大德，我是不会轻易忘记的，苍天在上......” 她感激的语气，同样带着患者的那种低微，却又显得如雷贯耳！一点小事，真有那么沉重，值得她赌咒似地来表白吗？对了，类似她这样善良的人，哪怕是一个善意的眼神，也足以让他们没齿难忘！难怪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伸出温暖的手，面对这些有着感恩之心的弱小生命。他望着这个涉世不深，却又显得无比成熟的女孩，心里更是充满敬意。于是他接着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别多心，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根本不是她家的什么人，而话语为啥总是显得那样大气，且如此地体贴入微？面对人世间这份少有的暖暖情义，又让她怎样去想呢？ 在她来这个村之前，父亲的那位熟人，就曾这样告诉她，那里有位好中医，别看他年轻的很。这后生不能说经纶满腹，对疾病却也有自己独特的疗法......她虽然不知道大憨是谁？但从这位来人的描述里，对这个不满30岁的男子汉有着特别的好感。如果天下真有这样的奇才，她那点病痛算什么呢？说不定他就是自己的救星，从此不再为疾病困扰！当然，为了早日解除疾苦，安家后的第二天，她就来找大憨。 说来奇怪，他们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任何的过往。但在这段帮她治病日子里，却又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情感渐渐地占据了她的心，且是那样的凸显。可让人怅恨的是，大憨已经有了婚配，如果不是这样，她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他，与大憨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会感到无比的踏实！在痛定思痛的那会，她同样盼望得到他的那份珍爱，尽管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酸楚。当然，能在这无比陌生的地方遇到大憨，失落中还是让她感到特别的兴奋，且看到一个崭新的希望。 每当看到玉儿开心的样子，他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高兴。作为一个有妻儿之人，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但他同样想送去一份暖意，好让她顺利地走过眼前这段坎坷。这可是一个有前程的女孩，让她珍爱生命的同时，更盼望踔厉奋发！ 在他兄长般的呵护下，她虚弱身体渐渐地变得好转起来。固然有药物的力量，却也比不得对心灵的那份抚慰。 春去秋来，一年接着一年。对大憨的那份亏欠，始终萦绕在心头，而她该用什么东西还上呢？自己活的依然是那么地贫穷，针线活又用不着她。 后来，也就是农村时兴毛衣取代薄棉袄的日子里，由于孩子小，他妻子累的顾不上，织件毛衣的事变得一推再推。当她得知后，大憨已经托人了。 在碰面的那会，她有点不解地问：“你怎么如此见外，把织毛衣的事让给别人？” “我也曾考虑到你。不过，最后还是想留点空闲，让你去多读一会书，知识永远都是财富，无论到了什么年代！” “这个，我知道，那也不在乎这点时间呀！”她板着面孔，有点生气地问。 “我已经让人帮忙了，怎么好意思再去改口呢？既然这样，让她们分一条袖子给你，这下总可以了吧！”望着玉儿委屈的眼神，他只能这样来安慰她。 一件毛衣3个女孩来织，天下会有这样的事吗？对了，她既然有报恩的心，别人难道不该有感激之情吗？ 她是不想离开大憨，日记里的错别字有待他来指正。当然，还有许多心事也想同他说说。但她却也得去嫁人呀，不能一直守在这里，既然有缘无分！ 23岁的那年，她找了一个比较富有的人家，告别了一直关爱她的大憨。但他的期待与鼓励，让她终于踏上了创业之路。反过来说，如果不是承蒙他当年的教诲，掌握了一些新的书本知识，她敢去那个水下流急的商海吗？为可怜的父母去争气的念想，又如何去实现呢？ 变得富有的日子里，她除了把养父养母接到城里，还时常去探望自己的亲生父母。当然，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对让自己恨过又原谅过的老人，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30多年了......二老已经暮年，好在身体还算硬朗，到时候一定也要接到城里，让他们来安享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怀胎十月容易吗？无论他们曾有过怎样的错！
三 第二天，也就是老人下葬后，她像所有的亲朋好友一样，就要离开这里了。准备开车走的那会，在街心却又无意中碰到大憨，他正提着出诊箱，急匆匆地赶往患者家。此时已近中午，人们都赶着回家吃饭，街上显得是特别地安静，这可是她倾吐心声的最好机会，积攒了多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呀！但愿他行走的脚步声，淹没不了她那心跳的频率...... 他在不经意间也发现了玉儿，静静地守在车门前。此时她有着怎样的心思？他能不清楚吗？可救人如救火，他实在是难以逗留，而他还是不由地停住了脚步。说的实在一点，如果不是玉儿的努力，他们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这次分别后，有谁知道，他们重逢的日子又会在哪个牛年马月呢？ 既然如此在乎自己，说心里话，他也不想失去这份爱恋。这些年，可以说辛辛苦苦为人付出很多，到头来得到的回报又有多少呢？不知是成天同出生入死的患者打交道，看到人生的虚无，还是觉得玉儿实在值得人去敬爱？最后，他又向她走去。 “好好保重，你脚下的路，依然是那样的漫长！”话说出口的那会，连他也感到奇怪。即使是长话短说，也不该死咬住这个内容不放！但他除此而外又能去说什么呢？儿女情长的话有用吗？别看玉儿在商场是巾帼不让须眉，而在生活中，她依然显得是那么脆弱，他能放得下心吗？ “你脚下的路也不短呀，同样要保重啊！”此时，她更觉得大憨的生命比自己还重要，只有他好好地活着，她才有勇气把余下的路走完！再说，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奶奶的期冀，朋友的祝福，他能视而不见？她的确比大憨有钱，而这个世界上，真正赢人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身外之物，而是发自心底的那些善良的情感。正如大憨用文字书写的心声！那些优美的文字一直就是她精神的力量！在动情的那会，连她都有创作的欲望了。 怎么也不能忘记啊，他儿时的记忆，失学后的彷徨，患病时的无助，她曾读过的这些用文字记录的故事。让她不止一次的泪流满面。回想起当初，如果不是这些真实动人的文字，两颗陌生的心，能靠的如此贴近？ “你看我这么强壮，像个会有事的人吗？什么也不要说了，快走吧！我也该去忙了，别人还在等着我......” “好的，再见！”坐到车里的那会，她依然恋恋不舍地向大憨挥手致意。 刚刚见面，却又到了分手的时候。看起来，苍天根本不给他们述说衷肠的机会，而在人的一生中，那短暂的瞬间，又有多少在等待自己呢？ 车，终于启动，慢慢地离开曾养育过她的故土，而从倒车镜里，却又发现大憨依然伫立在那里，目送着自己，她仿佛感觉到有着千言万语的祝福从大憨那里传递过来。这是属于一种怎样的情义？四十年的岁月，她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阴冷的人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的温暖！她眼里是没有泪水，却又觉得自己的心在悄悄地哽咽…….
此时，她真想调转车头，再同他说上几句话，可是又忍住了。还是把这不可多得的情义埋藏在心底吧！能留下一份美好的记忆，足够了！ 但她还是觉得，这种情结并没有从此结束，而是在他今天的触动下，显得更加突出。感奋的那会，她也要像大憨一样，拿起笔，写她的故事，蘸着那无边的泪水，最后来把大憨温暖……
修改2014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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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15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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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15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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