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同 浴

许也

　　縢茂剀在当总经理的三年多时间里，把个二百来号人的印刷公司搞得有模有样，把工人摆得平平，从来对工人一碗水平端，他总把工人的利益和工作效率挂着钩，你们干多了，他决不暗打你的折扣，马上在你当月的工资收入里可以看到好处。原来看似要倒的厂，縢茂剀一上任，一年一个样，两年大变样，三年大家买了房。

　　有时上班会和縢总碰面，乔雨总在心里打个激灵，靠边站着，像给县太爷让道似的。有时当縢总从那油光锃亮的轿车里钻出来，乔雨也会远远地停下，不敢朝前走。他看着那两个厂花也从轿车里下来，争相地给縢总拍拍肩头的尘埃，提公文包，拿衣服，然后啪的一声关门，一路说笑地朝新盖的办公楼走去。等他们走进去，才迟迟地经过那里。

　　乔雨官越大，越怕。但其他头们，他只是敬而远之，几近讨厌了，怕縢是打心里佩服。縢总三教九流都有来往，连厂里最漂亮的姑娘也整天跟着他的屁股转。縢总是工大毕业的，对印刷业有着很专业的研究，但离了婚，独自一人过。

　　乔雨和大多职工都买了按揭房，虽分期付款，每月从工资里扣掉一部分。当有了自己的一块独立天地，告别那又脏又乱旧宿舍的时候，乔雨在简直把縢总当救世主了，縢茂剀若不来，大家的境况真的不知会怎样呢。

　　乔雨在厂里跑供销，客户形形色色的，深知“无商不奸”，有次来了笔大生意，要印刷百万册的书，但出版商说定金不付，他怀疑里头暗伏的欺诈，怕风险，可縢总知道后，当即拍板。还笑他胆小鬼上不了战场，把厂里的资金借出去，结果很赚了一把。縢总独具慧眼，能看到那些书能不能打开市场。

　　近来，厂区附近国家征收了不少土地，准备盖许多新的工厂，公司地段会有更好的发展前景，据说这也是縢总广泛外交，才拉来了一帮企业家朋友来作伴。

　　这一来，附近开始断水，地下管道的重新布局铺设，不是一月两月的事。住宅每天只能在早晚有水供应，几乎在滴淌，接几盆水得半个多小时，只能对付饮用。他的房和縢总的房都在一个住宅区内，开始，他还以为，只他家水停了，当官的会例外。几次在澡堂子里碰到縢总才知道附近整片整片的断水缺水。

　　天还热，洗澡那是天天免不了。就去近的那家浴室，乔雨总常遇见縢总。他有时轿车送，有时也自己走路来洗。
　　在雾气蒸腾的浴室里，乔雨便有机会和縢总同浴。乔雨仍然生份，不敢主动靠近縢总。只是心里会暗笑，自己居然和他一样脱得光溜溜的，彼此彼此。

　　现在，他看着縢总赤着脚板吊儿郎当地摇晃着那玩艺走了过来，下池子，撩着很烫的水拍拍胸膛，再泡进池子里来，活像一只大青蛙傍在那里。縢总在蒸气腾腾中拿毛巾在背上来来回回地拉动，用香皂把身子、头发涂得白白的全是泡儿。乔雨从未这么近挨着縢总，他轻声喊了一下縢总。縢总愣了一下，总算记起他是乔雨，是厂里的供销员，就啊的一声说，你也来打扫个人卫生啊。

　　乔雨说縢总我帮你擦怎样？縢总说，哈，行，太好了。乔雨便拿毛巾很卖力地擦背。怕重了怕轻了地搓啊搓的，搓出縢总自己无法搓下的那些皮屑污垢，背微微见红了，乔雨又小心翼翼拿香皂涂来涂去。弄得縢总好不惬意，连连说爽。乔雨没想平时害怕的领导，现在自己的手竟能在他的背上自由来回的摸着，感受他的体温，和自己实现了零距离。

　　乔雨笑笑说，水什么时候会通？縢总说，快了快了，十一月十五号就差不多了。好象縢总心里很有底，说得干脆利落。

　　两人从池子里起身，乔雨看到縢总又那么吊儿郎当地摇晃着他被热水泡胀起来的玩艺，走到喷莲下去淋浴。他也走到喷莲下，和縢总并排着淋浴，都赤条条的，所有零件看得一清二楚。縢总说，小伙子行啊。乔雨有点不明白。縢总又说，我都奔四十了，不大顶用啦。乔雨这才明白了涵义，就说，男人四十一支花，女人四边十豆渣嘛。把縢总逗笑了起来。

　　浴室里至今还有专门给顾客修脚的行当，这起码算旧社会遗传下来的手艺活了。乔雨看到：那修脚的老头俯身静静对着一双脚认真操作的样子，很像一个医生在给病人做手术。别小看修脚，人家是进，你是掏，每位几块几块的挣票子，澡堂人多，愿意修脚的真不少，两个修脚老头一天下来，少说可赚个好几十元。

　　乔雨突然也想破点小费，他走了过去。躺着闭目养神，任老头在他的脚上动刀动剪的刮鸡眼去指甲，一边悄悄睁眼看縢总淋浴。

　　縢总除了肚子有点啤酒肚外，身子还没什么发福。他不断往那儿抹香皂，越抹越大，乔雨想，那两个整天跟着他屁股转的厂花，平时一定把縢总服务得很好，否则，縢总离婚的人，孤身一人怎么过。厂里都传言縢总本来早就该再娶了，只是被两个厂花争着，举棋不定。

　　縢总洗着洗着，眨眼不见了乔雨，透过蒸气看清乔雨正躺在那修脚，也走过来说，哟，舒服吧。乔雨说，还有一个老头没活干呢，你也修一次脚？

　　那老头，说闪就从雾气中闪出来，用戴了橡胶手套的手像杀猪似的不由分说一把縢总按倒，就开始动作。縢总乐哈哈地说，行啊行啊。

　　縢总和乔雨并排着躺着，下身盖着浴巾，接受两个老头对他们的脚部作雕琢，两老头的头挨着他们的脚那么近，仿佛那脚是一件艺术品。此时，乔雨觉得平日的那种距离感一下全然消失了，在这里，人们得以返朴归真，彼此一身肉，都是黄皮肤，黑头发，一点没什么差别。你即便是局长也好，是总经理也罢，脱得一丝不挂时都一个样，这才大家人人平等嘛。乔雨没了平日那种局促感，自然、随和，一点不觉得縢总有什么可怕之处了。

　　縢总说，小伙子在厂里干了多久了？乔雨伸出拇指和食指，八年啦。縢总说二十七八岁了吧，可以准备结婚了，找个漂亮的，厂里女工多。乔雨有点脸红了说，那是那是。

　　縢总说，你工作表现蛮出色，继续好好努力。乔雨好象有许多话要和縢总聊，如工作上的汇报，看看两个修脚老头又吞了回来。其他聊什么呢，也一时语塞，只是那是那是的应合。静静的任老头摆弄着脚。

　　约莫十来分钟，两双脚都修好了。两人走到更衣室时，縢总拍拍乔雨的肩膀说，什么时候我提拔你。年轻有为嘛！好好干！乔雨受宠若惊的样子说，那是那是。憨憨地笑，嘿嘿，嘿嘿嘿。
　　此后，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乔雨还常常在浴室里碰到縢总，同浴，主动帮縢总咯吱咯吱地擦背，还捶背，推拿，间或聊几句什么。縢总说，还是你行，力气足，那些按摩小姐像没吃饱似的，会杀猪，还带毒。

　　当九月中旬住宅区通水的时候，乔雨当上了供销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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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和鲁

两年大便样?应是变吧。

有看点的小说。同浴，把一个员工提拔为了供销科长。看来，乔雨没有白给领导搓背。小说的语言很流畅，故事叙述得也很明晰。不错。

许也

改了，笔误，谢谢。：））

张漪

我讨厌那样的人！！！不过小说很好！学习！

素心一点

想想人也真是善变，居然可以从同浴中找到机遇，哈哈
学习

许也

谢诸位支持。（昨日匆匆，今文字稍作整理，会看得舒服点）

许也

大家提意见：）

帅得太离谱

有代表性：）

马克

人上千，心有千二。人学，文学，道理相通。做人没有不想生官发财的，哪怕是个天高皇帝远的村官或企业里面的“科差子”。首次读许也的小说，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时间的长短，大约多数在那些看似平常却不为人关注的小事上，并潜心从这些小事中发掘出文学的特质，将其冶炼成金。一次同浴，让我们看到了这种追求与深刻。

毕敬

看了好笑，以小见大，呵呵！修脚、擦背、澡堂有一定生活。

冰儿2004

写得不错，以前也看过同样题村的，不过是许多人争着为领导搓背等等。这一个更仔细具体

冷眼看

内涵深刻，道出了人与人之间平等关系。细节描述得很好，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