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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覆水(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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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27 08:4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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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我失眠了。

  我没把这事对“死耗子”说。我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脑子里全是那女孩的影子: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披肩的长发又黑又亮,乖巧的脸蛋,清亮的眼睛,微微上翅的鼻子透露着一缕傲气……

  次日上午我心神不宁,坐在办公桌前,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晃来荡去。张局长叫我写一个简报,我撕了十多张纸,都没一个满意的开头。只好谎称感冒了,有点发烧,找到“死耗子”,请他帮忙。然后故意去买了一点药拿回来吃,倒水的时候,手一滑,又打碎了一只杯子。

  “死耗子”似乎感到我不大对劲。中午吃饭,他问我怎么了,我没有告诉他。吃完饭,“死耗子”叫我去看录象,香港的,警匪片,好像是周润发演的《江湖情》,我没去,回寝室睡觉去了。

  到了下午就特别想下班。在办公室外转了二十多次,进了十多次厕所,看了一百次墙上的石英钟。5点半,我就走了,说去看另一个单位的同学。“死耗子”想跟我一起去,我没答应。

  当然不是去看同学。我径直去了“跃升路”末端那个小巷子。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小巷叫“石桥巷”,因为巷子里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石拱桥,小巷因此得名。

  那时经济还不发达,小巷又弯又窄,路面凹凸不平,长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杂草。加上昨夜下了雨,小巷泥泞,到处都是水洼。我在小巷走过来又走过去,心里像困着一只小花豹,它嗷嗷叫着,把栅栏弄得“吱吱”作响。

  但我失败了!到了晚上十二点,她都没有出现。风冷冷地吹着,我的心空荡荡的。昏暗的灯光下,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时不时踩进水洼,泥浆溅满了裤子。我开始想:她是住在这里呢,还是碰巧经过呢?我甚至怀疑昨晚看到的她,是不是一个白色的幻影!
 
  我的确形容不出当晚糟糕的心情。

  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同室的“死耗子”正和邻居的三个小伙子打扑克。一屋子烟雾缭绕,很呛人,很烦人。我一句话没说,倒在床上,紧闭眼睛。但脑子里还是那该死的白色连衣裙,上下翻飞……


  连续九个晚上我都在“石桥巷”转来转去。

  连续九个晚上我都以失败告终。

  “死耗子”感觉到了异样。他以为是那天我请他帮忙写简报时,他推搪了一下,我呕气了。星期天,他约了几个男男女女,骑车去“清溪河”耍,叫我同去。

  我这几天下来已精疲力竭,不停地失败,不停地反思,心也平静了一些。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我自己宽慰自己。
就跟他们去了“清溪河”。

  “青溪河”离市区十公里左右。河宽二十多米,在青溪山的山脚。青溪山海拔不高,但树木葱郁,特别是有很多上百年的古树,名字怪诱人的,什么“树中树”、“痴心情长树”、“夫妻交拜树”……更神奇的是有两棵需三人合抱的古树,相对而立,一棵树落叶的时候,一棵树却发新叶,引来很多专家、学者研究,并列这国家重点保护文物。青溪山四季常青,从远处看很像一块绿色的翡翠,绵立于天地之间。一想到青溪山,就会感到轻风拂面,绿凉入心,神清气爽。

  到“青溪河”其实是上青溪山。


  我们把自行车停在山脚一个茶馆。一群男女像囚禁多年的鸟,向青溪山飞去,栖落在绿叶轻曳的枝头上。

  我没跟他们一起疯。选了一处长满青草的平地,我躺了下来。青溪山不愧为青溪山,那些草很软,湿津津的,缕缕清凉,从后背浸入,一下子就抵达心灵。

  “死耗子”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

  “省时”,怎么不一起玩,有事吗?他的样子很关切。凭心而论,这个朋友还是很不错的,工作上总帮助我,领导批评他总为我说好话,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与我分享,还把自己什么时候遗精的事都说给我听。

  反倒是我自己,这几天就因那个白色连衣裙的事对他爱理不理,他何罪之有呢?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一丝歉疚。

  没什么事,只是想静一静。我坐了起来,递给“死耗子”一支烟,我们俩默默地抽着……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一群男女又吵闹着下山,去茶馆吃午饭。

  刚到茶馆门口,我突然呆了!我看见了她,那个我找了九天的女孩。此刻她正和几个女孩坐在一起,还是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还是又黑又亮的披肩长发,脸蛋还是那么乖巧,眼睛还是那么清亮,只是微微上翅的鼻子不再透露一缕傲气,她很平和地与其它的女孩谈着什么,一脸的笑容很甜。

  “死耗子”推了我一下。我才反过神来。反过神来的我,像被谁打了一支兴奋剂,沉寂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我突然感到天亮了许多,青溪山美了很多,“死耗子”可爱了很多,仿佛这个世界倏地变了样子,那些阳光是为我洒落,那些轻风是为我吹拂,那些花朵是为我绽放……

  还没走拢桌子,我大喊一声:老板,来一瓶酒!

  “死耗子”吃惊地望着我。

  这个中午我最兴奋,喝酒最多,话说最多,笑声最多,声音最大。这是后来“死耗子”给我总结的“三多一大”。

  当然我的眼睛总时不时地盯着那张桌子看。她们几个可文静多了,慢条斯理地吃着,间或说点什么。我坐东,那个白衣连衣裙坐南,我只能看见她的侧面,加上中间隔着五桌,我的目光必须把一些人搬开,才能看见她。不过够了,上帝已对我不薄。我苦苦寻找的她,就在距我十多米的地方。我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闻到她的芳香,听见她跳动的脉搏。


  吃完午饭,我争着结了帐。虽然我知道这个月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心里很爽,很甜,很想对着青溪山嚎叫几声,像一只出笼的花豹。

  我故意从她们桌前经过。

  几个女孩正在喝茶。她喝的是一杯菊花茶,一根细管插在里面。我走过的时候,脚被一根凳子绊了一下,我差点跌一跤。我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做贼心虚,或者心存故意……不过我很快止住了跌跤,在这一瞬,我看见她望了我一眼,想笑又没有笑出来。

  我建议下午不上山,就在茶馆打扑克。“死耗子”同意了,两个男的不同意。另外三个女孩经过“死耗子”反复做思想工作,有两个勉强同意打一会儿。两个男的就和那个“假小子”女孩上山去野了。

  其实我对扑克这玩意儿并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可以看那个白色连衣裙。打扑克期间,我的眼睛总往那张桌子望,出错了很多牌,挨了很多骂,我都微笑以对。打到中途,和我打对家的“细妹”已忍无可忍,吵着不打了,要上山去。“死耗子”便和她换了位置,“细妹”和另一个女孩打对家。这时,“死耗子”似乎发现了我转来转去的眼睛。

  他的笑,很诡!

  下午四点过,白色连衣裙那一伙女孩站了起来,像是要回了,我心一紧。她们刚走三分钟,我就吵着不打了,要早点回去。“细妹”不同意,和“细妹”打对家那个女孩气冲冲地说:怎么这么扫兴,才四点钟,回去干啥吗?“细妹”也意犹未尽:是嘛 ,“假小子”他们还在山上呢!

  “死耗子”好像看懂了我:哎,回就回吧,下次再来玩。

  结果是“细妹”和另一个女孩留下,“死耗子”和我一起回去。


  我们很快就追上了白色连衣裙。

  我们与她们保持着50米左右的距离。

  嘿嘿,你小子叫春了,看上了哪个?“死耗子”开我的玩笑。
我想“死耗子”已经怀疑我了,反正纸包不火,他早迟都会知道的,便一五一十地交待了这几天来的情况。当我说起那晚在“石桥巷” 看到的白衣连衣裙时,“死耗子”拍了一下脑袋:哦,我记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死耗子”嘀咕着。

  你不懂,那么清纯的女子,我还没看见过。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死耗子”的自行车脱链了。

  我们一起弄了五分钟。

  我们加速前进。太阳正在西移,霞光满天。“跃兴市”在霞光中慢慢凸现,多么美丽的“跃兴市”,多么温暖的家,为我们敞开着大门。


              4

  跟踪的结果让我惊喜。

  那个白色连衣裙果真就住在“石桥巷”那座石拱桥旁边一座四层高的楼房里。

  当天夜里,我做梦了。

  我梦见她从碧绿的草地向我跑来,挥着手里的白纱巾,嘴里喊着我的名字。那条白纱巾,忽然变成一群白色的鸽子,从她手中腾空而起,在天际缓缓飞翔……阳光静静地照着柔软的草地,碧绿的草叶在爽风中轻摇,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们望着湛蓝的天空,仿佛在聆听天堂的乐曲。

  之后的三个月,我几乎是为她活着的。

  我天天都去“石桥巷”,不管晴天还是雨日,不管上班还是下班,有时一个人去,有时和“死耗子”一起去。庆幸的是,三个月时间我碰见了她十二次。没碰见她,我也会沮丧,但从不泄气,我坚信我会再次碰见她。

  只要碰见了她,我就会感到特别幸福,特别兴奋,就会请“死耗子”去喝酒,看录象,在公园冰冷的长凳上兴致勃勃地谈到天明。

  “死耗子”很够哥们,也神通广大。他朋友托朋友,用了一周时间,终于弄清了白色连衣裙的底细:她叫荆小潞,高中毕业,在自来水公司上班,会计,正在读电大,学的是会计专业。她的父亲荆昌海,部队转业到自来水公司,副经理,管业务。母亲(姓名不祥),在一家商场当营业员。

  最重要的是荆小潞还没男朋友。

  在“死耗子”的怂恿和鼓励下,我冒昧地写了有生以来第一封情书:

  荆小潞同志:
    你好!
    首先请原谅我的冒昧和不敬。
    在你眼里,我肯定是一张白纸。在我眼里,你却是一个清  纯、倩丽、可爱的女孩。自从看见你之后,我就想认识你,和  你交一个朋友。

    我叫沈实,今年从经贸学校毕业分到建设局工作,和你一  条街,都住在跃升路。

    我是通过我的朋友了解到你的姓名和单位的。请放心,我  不是一个坏人。我刚从学校分出来,朋友不多。那天在青溪山  的时候,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很想交你这样一个朋   友。

    我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写这封信的。请相信我的诚意。

    如果因为这封信给你带去不适,这里我先说一声:对不   起!

    我等着你回信,用一年,三年,哪怕一生!

                                      祝
  工作顺利,天天开心!
  
                               沈实 11月6日


  “死耗子”帮我看了一下,认为还可以。但我不敢去交,我怕这封信相反会给荆小潞留下不好的印象。在口袋里放了三天。后来“死耗子”知道了,骂我无能,这么个小事都不敢做,不像个男人!

  最后,还是“死耗子”帮我塞进了邮箱。


  等待是一桩揪心的事情。

  从信交出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一直咚咚乱跳。每天下午四点,我都要去收发室,假装拿报纸。一天,没有;两天,没有;三天,还是没有……

  我一直等了七天。

  好在我事先也“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了,心想回不回信并不重要,反正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了。至于她怎么想,怎么看这个问题,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第八天下午上班的时候,陈副局长叫我到他办公室。

  小沈啊,工作了三个月感觉怎么样啊?陈副局长的头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眯着,脸上的笑若隐若现。

  还不错啊!我说。

  年轻人一定要认真钻研业务,把学到的东西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去,这样才会有出息。陈副局长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我递了一只烟过去,陈副局长接了,我给他点火的时候,他扬了扬手:等一会儿抽,喉管的点不舒服。随即,他干咳了两声:听说你常跟史昊在一起?

  我急忙说:没这回事!然后又立即补充:哎,陈局长,你也知道的,我们同一个办公室,又同一间寝室,在一起的时间是要多一些。

  哦。陈局长轻轻哼了一声。这才叫我坐下。


  不知咋的,我这个人坐在领导的办公室很不自在,好像藤椅上有很多钉子。陈副局长似乎看见了我的紧张,连忙说:小沈啊,没什么事的,没什么事的,不要那么不自在嘛!

  他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又干咳了两声,从喉管挤出一小砣痰,吐在地上,用脚擦了擦,若无其事地问:小沈,你认识荆小潞吗?

  我一怔,不过很快就反过神来:不,不,我不认识。他怎么知道荆小潞的事,难道是“死耗子”告了密?

  哦,没什么,我只是问问。陈局长站了起来,把身后的窗子开大了一点,屋子里烟雾很浓。

  去忙你的事吧。陈局长淡淡地说了句,又坐下来,把头后仰靠在椅子上。

  晚上就这事我问了“死耗子”,他坚决地说:没有!

  他的眼睛让我不得不相信他。

  我们从傍晚7点研究到凌晨2点50分,分析了很多种可能,最后的结论是:最大的可能是陈副局长认识荆小潞,或者她的家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死耗子”和我一致认为:这件事就有一丝希望!


  第十五天是一个阴天。下了一上午的雨,我给一份文件盖了两百多个公章,手软软的、酸酸的,吃午饭的时候拿筷子都乏力。下午两点上班时,雨停了,机关里湿漉漉的,那两排万年青苍翠欲滴。

  张局长叫我参加局务会,作记录。会议室很小,八个领导坐在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上。我坐后面一把藤椅上,很孤单。会议的内容我一点不感兴趣,好像是研究西河路的拆迁问题。我一边听他们讲,一边把重要的东西记录下来,这是不敢懈怠的,会后要写纪要。但就是这样,我还是想到了荆小潞,想到了她乌黑的披肩长发,清亮的眼睛,白色的连衣裙……

  每个人发言都又长又闷,重复啰嗦,四点过了,还没进入正题。恰好这个时候,“死耗子”从门缝探进头来,向我招了招手,又立即缩回。

  我轻手轻脚出去,故意提了提裤子,向领导们暗示要去厕所。
“死耗子”一把把我拽进办公室:今晚请我喝酒!

  你疯了,我在开会啊!我转身想走。

  “死耗子”突然从背后拿出一封信,在我眼前一晃:你看,这是什么?

  一种预感让我喜出望外:肯定是荆小潞的。我抢过来,一看,脸刷地红了:寄信人的地址:不就是……


  我在厕所里洗了个冷水脸,把头发整理了一下,轻手轻脚回到会议室。张局长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我坐下来,打开记录本,胡乱写了几句。在意识到领导没把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我撕开了信封:



  沈实同志:

      你好!

    你的信我收到了。谢谢你对我的夸赞。我是一个非常非常  普通的女孩,没你说的那么好。

    我们现在都很年轻,精力都应该放在学习上。我正在读电  大,有些事还不想考虑。不过我也喜欢多结交一些像你们一样  有学问的朋友。


         祝工作顺利!
                                           小潞
                                          11月21日


  我的心像一只充满气的皮球,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在胸腔里狂跳着,快要蹦出来了!

  但我必须克制,我反复提醒自己:现在正在开会!

  我又在记录本上胡乱写了几句,看了看张局长,他听着其它人的发言,目不转睛。便又打开信,一字不漏地重看了一次、二次、三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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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27 08:5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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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27 09:4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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